「三少爺,你、快出手啊!」
知道你武功比不過王爺,但要接下這一鞭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嘛!
「我為什麼要躲,他不會殺我的。」
宇文泫嘲諷的笑,篤定宇文淵一定會收手。
果然,千鈞一之際,宇文淵目中精光一閃,似乎也看出宇文泫的用意,他手腕一沉,卸去了絕大多數的力道。
只聽「啪」一聲響,這一下到底還是擊在宇文泫脖頸處---他料錯了,宇文淵並沒有收手,至少沒有完全收手。
「哦---」鑽心的疼痛傳來,他忍不住輕輕皺眉,偏過頭去。
宇文淵一振臂,長鞭已收回,握著長鞭的手卻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那根烏黑的長鞭便如一條青龍一般,直欲呼嘯而出,這股力量真的好可怕!
「那個、那個誰,到底在吵什麼---王爺?」
楊雪好不容易才把身上這套拉拉扯扯的衣服穿戴好,猛一把拉開門,是誰不讓她好好睡覺,她一定把某人給碎屍萬段!
可問題是,正主兒在呢,她不好喧賓奪主吧?
看看她這個樣子,叉腰立眉,披衣散的,像個母夜叉。
「呃---王爺?」
清簾瞠目,立刻移開了視線---好潑辣的女子。
她是誰?敢在小商王府大呼小叫的女子,她絕對是第一個。
對了!
他眼睛亮了亮:該不會是---昨天那個試婚王妃?
「吵到你了?」
宇文淵很明顯是極力壓抑著怒氣,就是不想把楊雪牽扯進來。
「呃---呵呵---」
楊雪訕笑著,盡量不著痕跡地把手放下來,整理了一下儀容,「我、奴婢沒有、沒有被吵到,大家都起來了,奴婢、奴婢也該起來了嘛---」
可這是在幹什麼啊?
一家人劍拔弩張的,王爺還握著老長一根皮鞭,一大早起來就要上家法的嗎?
而且,王爺現在的樣子好可怕:臉色鐵青,目光銳利,雙唇卻慘白,跟昨晚的他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一個人,竟然會有如此大的不同嗎?
楊雪不經意地打個哆嗦,臉色早變了。
到底是誰惹到王爺,讓他這麼生氣啊?她回過頭去看那個一直都沒說話的始作俑者---
哇啊,沒天理啊!
才看了宇文泫一眼,楊雪忍不住地仰天長呼:
憑什麼小商王府的男子個個都俊俏到不行,她一個二九年華的「柔情」女就長成那麼難看?
當然,在心裡把老天爺咒罵了幾百遍的那是她,人家宇文泫只是微低著頭,一動不動,根本沒理會她是吃哪盤菜的。
「你不是要回宮向皇后娘娘回稟嗎?他們已經在恭侯多時,你去吧。」
這是他小商王府的家事,別人沒必要知道。
「啊?啊,是啊,那奴婢就先走了,王爺請。」
靠,當她是白癡嗎?
小商王擺明是在下逐客令,她要再不走,就太不識好歹了。
宇文淵淡然點頭,目送她離開。
「三少爺,你怎麼樣?!」
總算等到這裡只剩下一府的人,早已等不及的阿莫立刻衝過去,要幫宇文泫察看傷勢。
宇文泫卻退後一步,躲開了他的手,「為什麼打我?」
他還是在笑,好像很喜歡看到宇文淵大怒的樣子。
「因為你該打!」宇文淵收回目光,咬牙。
阿莫和清簾均為之瞠目:好---有說服力的解釋。
宇文泫越笑得亂七八糟的,「是嗎?我該不該打,你不從來都不過問的嗎?我從來都是這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氣成這樣有什麼好?」
「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宇文淵眸子裡怒火更盛,手一緊,一股極重的內息透入長鞭,令它猶如有了生命一般,蠢蠢欲動了起來。
「為什麼不敢,我又沒有說錯,你管我做什麼?」
宇文泫伸手撫摸著脖子上的傷痕,火辣辣的痛,手拿下來一看,已是滿手的鮮血。
宇文淵下手還真是不留情。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連我都不放在眼裡,我若不教訓教訓你,你---」
宇文淵神情冰冷,眸子卻熾熱如火,看來這段時間他忙於國事,又忽略了教訓他了。
他揚高了手裡的皮鞭,宇文泫眸子裡終於有了懼色,下意識地就要後退。
驀地,眼前人影一閃,去而復返的宇文洌已經擋在宇文泫身前,「要教訓他,先教訓我!」
他簡直就是怒不可遏地瞪著宇文淵,雙手比劃得又急又快,手指骨節都在響。
阿莫和清簾同時鬆了一口氣,心也「通」一聲落了回去,如果說這小商王府還有一個人可以攔下宇文淵的話,這個人無疑就是宇文洌。
宇文淵只是一咬牙,立刻放下了手。
「二哥,你回來啦?還真是時候,你怎麼知道王爺要教訓我的?」
王爺?
他居然連大哥都不叫,真沒把堂堂小商王看在眼裡啊?
宇文淵深吸一口氣,突然轉身離去,他對宇文洌似乎特別能容忍,那樣子就像他欠了他什麼一樣。
「你怎麼樣?大哥為什麼要打你?」
宇文洌回過頭來對著宇文泫比劃道,一看到他脖頸間流血的鞭痕,眼中現出又是責備又是心疼的神色來:
「我又不能時刻在你身邊,你為什麼要惹大哥生氣呢?」
「我沒事,」宇文泫不在乎地笑,蹦跳一下,「二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能惹動堂堂小商王嗎?如果能的話,我巴不得天天惹得他大怒,那才好呢!」
「你說什麼混話?!」
宇文洌臉色一沉,伸手拍了他額頭一下,鄭重無比地比劃道:
「現在國勢不穩,朝中事已讓大哥很傷心神,你就好好聽話,別讓他生氣分心,我也好安心,成不成?」
宇文泫再笑,好像挨打了還很開心一樣:
「他怎麼會為了我分什麼心?二哥,你就放心吧,就算我把京城翻過來,王爺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的,在他眼裡,我只不過是個---」
話至此沒有了動靜,不是因為他不想說下去,而是因為宇文洌突然伸手摀住了他的嘴。
宇文泫並沒有掙脫宇文洌的束縛,也不再說什麼,垂下了眼瞼。
「邦、邦、邦---」
「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不知從王府的哪個房間傳來沉悶卻清晰的木魚聲,跟著又是輕到幾乎聽不到誦佛聲,一聲又一聲,縈繞耳邊,揮之不去。
其實這誦佛聲是真的輕得聽不到的,只不過王府中人都知道,那個永遠不會邁出屋子一步的人每天除了吃兩餐飯和睡兩個時辰的覺之外,其餘的時間都在拈珠唸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任何地改變。
木魚聲過後,就一定會是不斷的誦佛聲,所以就算聽不到,也能夠感受得到。
十五了,一個人十五年如一日地做著同樣一件事,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端木風冽放開了手,拍拍宇文泫的肩,比劃道,「去看看二夫人,他們說她今天不太舒服。」
二夫人是老小商王納的第二房妾室,也是宇文泫的親生娘親,一直誦佛不斷的人就是她。
宇文泫突然哈哈一笑,「不舒服?她不是每天都吃素念佛嗎,佛祖怎麼不保佑她百病不生、百毒不侵?」
「你--」端木風冽有些惱,才要比劃什麼,宇文泫早大笑著走開了。
二夫人的房間在王府的最後面,一般不會有人去打擾,很適合誦經念佛。
「吱呀」一聲,宇文泫推開了彷彿年久失修的房門,立刻一股檀香味衝進鼻端,他難受得吸了吸鼻子,走了進去。
房裡光線很暗,四周窗戶都被罩上厚厚的簾子,房內擺設也極為簡單,香煙繚繞,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我來了,你看到我了,我可以走了吧?」
佛像前一動不動地跪著一個四十上下的女人,一身素服,頭上未戴任何簪環,臉上也未施脂粉,雙眸緊閉,臉容白,大概是久不見陽光之故。
她嘴唇正輕輕動著,念誦著經文。
宇文泫譏諷地笑著,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娘親,而是在看一個討人嫌的人一樣:
「他們說你不舒服,怎麼,你念了十五年的佛,佛祖還是沒被你感動嗎?」
二夫人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當宇文泫不存在一樣。
「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裡?」
宇文泫大概習慣了這樣,二夫人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情緒,他還是笑得很開心。
二夫人還是沒有說話,側身對著宇文泫,一聲一聲敲著木魚,邦、邦、邦。
昨晚讓楊雪難以安睡的木魚聲,就出自她的手。
楊雪要進入這個房間,並被機關所傷的事,她會不會知道呢?
還是,她早已習慣了這樣?
奇怪的是,宇文淵這樣保護她,是為了什麼?
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楊雪進來之前差點被機關給害死,宇文洌進來卻沒有事?
「你猜不到的,我去了醉夢樓,京城最好的妓院,你肯定沒去過,是不是?」
二夫人拈珠的手只是微微一頓,立刻恢復正常,快到讓人看不出來。
「哈哈!」他突然大笑,敢在佛祖面前如此喧嘩,算他有膽子,「你不知道,王爺被我激怒的樣子有多好,他居然被我給激怒了,哈哈!」
二夫人終於睜開眼睛,眼神卻灰暗,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感情,更不會是一個娘親在看著自己兒子時該有的神情。
「他,打了你?」
似乎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二夫人嗓音沙啞,語調也極不自然,讓人聽了難受。
「他說了,我該打,」這麼一說,宇文泫才覺得脖子上的傷又痛了起來,「你說,我是不是該打?」
二夫人卻不再多說,又閉上眼睛,少頃誦佛聲響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會在乎的,你不是說過嗎,我在外面怎麼著都行,只要每天活著回來見你,你對我說過的話本來就不多,我一定好好記住,你滿意了嗎?」
宇文泫哈哈笑著,那笑容把他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如鬼似魅,看得人毛骨悚然。
小商王府裡的一切,也夠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