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終究只是願望,就像一個美麗得無法實現的夢想。未等那一天來臨,纖柔卻神秘失蹤,江家上下、京城內外都傳說纖柔與人私奔,只有纖雲始終相信:妹妹不會無聲無息地離去。
「哪敢,哪敢。從今往後妹妹就是忠勇大將軍府的妾侍夫人,哥哥哪敢失信於妹妹。」聲聲喚妹妹,卻猶如在與一個厭惡之人說話,尤其江豪說到「妾侍夫人」幾字,纖雲分明感覺到他言語裡的諷刺之意。
「哥哥真是好修養,今日大將軍府所折辱的只是江纖雲一人而已,與江家無干,更與哥哥無關。我自小就是江家的一個麻煩,而大將軍之火又是另一個麻煩,用一個麻煩解決另一個麻煩,可喜可賀啊!」
「妹妹說話何必如此刻薄,富貴候一副病怏身子,妹妹跟了他還不早晚守寡,進入將軍府雖是妾侍,但大將軍生龍活虎,必然妻妾和美,一團和氣。」
纖雲冷聲道:「難得哥哥一心為妹妹著想,妹妹自會好好活著!」
氣氛在兄妹的對話中變得怪異非常,一個如劍,一個似刀,言語交流時,已似針鋒相對。
纖雲下了馬車,走近小門,一眼就能看到府中一片忙碌的下手,洗菜的、切菜的、打水抱柴的。祥管家一聲高呼:「新夫人到!」
「是新夫人嗎?怎麼未穿新嫁衣,只蓋了一張紅蓋頭,好生奇怪哦……」
週遭是一片如潮的議論之聲,纖雲在小芬的攙扶下緩緩往府院深處移去,前方走著祥管家。
纖雲主僕被安置在大將軍府內最寂靜的一所庭院之內,因處將軍府北邊,人稱「北院」。從上午她頂著蓋頭一直坐到了午後、黃昏,直至深夜。
滿腹的心事終化成了最平靜的湖面,她什麼也不願想,也不能想。她犧牲自己的一生,來贖清欠下江家十七年的養育之恩,自此之後,江家於她再也沒有任何的瓜葛。除了她還頂著一個「江」的姓氏以外。在這之前,她對江家已經沒有半點的依戀,那是世間最冷酷也最無情之地。
「大小姐,聽說大將軍今兒不回來了,你先歇息吧。」
「嗯——」纖雲淡淡地在應承著。
小芬捧著蓮子羹,步步移來,在離她數步之外站住身子,輕輕地長歎一聲道:「大小姐,你有什麼話就講出來吧,奴婢真怕你憋壞了身子。」
「我不難過!」纖雲回答道。
「大小姐,怎會不難過呢,這些日子生了太多事。你總是這樣故作冷靜,我知道你心裡一定不好受。」
小芬知道她一直在強扮,不,她怎能讓小芬看破此點。「你很多嘴,我說過不難過。我高興得很!」
小芬不再就此問題爭執,「你還是吃些東西罷。」
「小芬,你回去歇著吧,這裡不用你侍候。」
「是——」
不一會兒,傳來了小芬漸遠的腳步聲還有沉悶的關門之聲。纖雲手臂一揮,甩掉蓋頭,似要甩掉壓在心上重得令她幾近窒息的石頭,移身坐到桌案前,捧著一大碗的蓮子羹,很燙,可是她卻感覺不到燙痛。
一口,再一口,一口急過一口,似把手中的蓮子羹視成了仇人,她快地吃著、喝著,喉嚨哽咽,似堵上了一團棉花。
她恨,恨生在相府之家;她恨,恨有那樣無情的父兄;更恨,身不由己的選擇。「江平之,我不再欠你什麼了,不再欠江家什麼了,從今往後我只為自己而活……」話一出口,淚似噴湧的泉,兩行清淚不由自己的滑落,「叭嗒!叭嗒!」地滴落在手中的蓮子羹中,她划動湯勺,盛起落有自己淚水的羹湯餵入嘴中。
澀,難言的澀,澀痛了她的身心;酸,世間的最酸,也酸住了她的唇舌。她所有的苦都似這自行飲下的淚,只有她自己方才能體會這一路走來的艱辛與不易。
「苦,也不過如此!」她自嘲的低聲說道。
放下手中吃盡的蓮子羹,用絲帕擦擦嘴,真可笑,她江纖雲居然會哭,也會落淚,上次哭時,還是母親剛剛過逝的那些日子,回想起來就似上輩子生的事。母親過逝後的一月,她幾乎哭盡了一生的眼淚。兄弟妹妹們的相欺,姨娘們的爾虞我詐,早讓她心如死灰。
回到芙蓉帳,她和衣而睡。
這是一個不是洞房的洞房;這是一個不像新娘的新娘。
帶著無盡的自嘲,纖雲躺在繡花枕頭上,強迫自己閉上雙眼。一切都會過去,明天醒來又是一天,苦也得活著,甜也得活著,這就是她的人生。因為她答應過娘:會守護纖柔找到幸福,更會為娘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