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東西有空你就看一看吧。」
突然掀簾而入的身影帶進一股冷風軒轅皓頓時從堆滿各種文檔資料的案上抬起了頭。拿起像是被隨意丟到案上的竹管很熟練地用防身匕挑破一頭的膠漆然後從中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卷薄薄的絹紗來。
將絹紗展開在案上鋪平軒轅皓快地掃過一眼卻立時瞪大了眼睛「這個是……東炎在安塔密斯各類間諜的名單?」
「沒有看過我不清楚」青梵淡淡回答「但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誤的話應該是包括了安塔密斯和圖特堡在內的五座城池。」
「這……果然不錯。你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這個的?」軒轅皓立刻將絹紗重新收好一雙銳利的眼睛已經盯緊了眼前人的黑眸。「可靠麼?」
淡淡看他一眼青梵逕自在一張交椅上坐下順手拿起方纔他在看的地圖「現在安塔密斯情況如何?」
「情況很好。大軍進入安塔密斯後現城市本身並沒有受到戰爭的什麼影響和破壞接管的工作也很順利安撫百姓整頓城務的時候也得到百姓很好的支持;雖然有一些鬧事者但局勢總是很快就可以控制下來——」說到這裡軒轅皓猛然一怔「你是說這種反常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反常即妖到哪裡都是一樣。紫魅他們不方便長時間現身頂多只能在出亂子之前暫時地控制好局面;至於後面的事情還是盡快交給官府來做比較好。」
「是啊軍隊終究是軍隊就算是軍事要塞也還是城市管理起來實在很頭痛。」軒轅皓微微一笑「奏表已經加急遞上去了大約十天的時間就會有委任令下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之前閭川太守高泰生應該會接手安塔密斯的政務。他久在邊關也算是最熟悉這方面事務的能臣了。」
「十天……西陵的請和書也該到了。」
軒轅皓眼中光芒一閃而過「請和?今天這樣的戰局你還是這樣認為嗎青梵?戴邇、柯岷陣亡大將和主帥都已戰死二十萬大軍死傷十萬被俘和投降的士卒七萬三處邊關重鎮失守——沒有哪個皇帝忍受得了這樣的慘敗這種結果還要請和上方未神一定是瘋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慘敗他才一定會請和而且不僅僅是承認西陵戰敗的請和之後更會派遣使節團到承安議和!」幽深如夜的眸子陡然閃出熠熠光彩「不要小看上方未神。北洛暫時還沒有吞掉西陵的胃口就算只是一條腿也未必消化得乾淨。不說別的單是七萬降卒和俘虜對於現在的安塔密斯實在是一個太大的數目所以和談第一件事情把這一部分人打回去。當然具體的事情程序你比我熟悉不需要我多說什麼。」
輕輕搖了搖頭軒轅皓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青梵。」
「什麼?」
「沒什麼只是感覺……你有什麼地方變了。」軒轅皓雙手十指交叉穩穩地平放在條案上「以前的你不會主動過問這些事情。」
「對不起是我僭越了。」
「不是這個意思。」眉頭微微一擰又旋即鬆開軒轅皓靜靜地凝視著眼前一臉沉靜的青衫青年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變、了。」
溫和沉靜的神情一身青衣給人一種淡淡的寧靜而清冷的感覺正如他骨子裡的淡漠。雖然四年前玉螭宮之變讓人見識到同樣隱藏在他血液裡的那種瘋狂和激烈;但是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擎雲宮中夕陽金光下拈花微笑的溫文少年依然是人們之於名動四方的青衣太傅最深刻的記憶。然而這只是對於旁人絕非對於與他四年深交的自己。
頭腦、心機、權謀、手段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無法不想起那個五十歲壯年而逝的前朝輔赫赫君家最後一代家主君霧臣。
不過弱冠之齡便即登上宰相高位權掌北洛的君霧臣三十年的宰輔人生裡將上位者的冷靜和冷漠揮到極致。被承安的百姓稱為「像雲一樣的男子」的君霧臣其無心淡漠也正如漂移無定的浮雲彷彿任何的人、物、事、情都無法觸動他的感情那張清俊秀美的面孔上永遠都是溫文而清冷的優雅微笑。初立戰功的自己曾經大膽地凝視過君霧臣的眼睛卻驚訝地現那雙黑眸正如他名字一樣總是蒙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出淡漠之外的任何情緒。而當二十年後自己在少年的柳青梵眼裡再次現這種萬事無心的淡漠那種震撼絕對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多年前第一次走進那間楊柳婆娑清涼院落只見手握書卷的漂亮孩子坐在輕柔嫵媚的柳樹下讀得目不轉睛身後兩個青年完全不知身外之事地為棋盤爭執不休而那個總是一身青衣的溫雅少年則嘴角噙笑幽黑的眸子凝視著眼前的三人……明明應該是最寧靜而溫馨的眼神卻流露出一種獨立遠方遙望此際的感覺就彷彿是神明隔著神鏡俯看浮生百態的然。在那一刻軒轅皓知道這個被賦予了「天命者」使命的少年淡漠無心。
因為唯有如此才可能無牽無掛無礙地計算世人、謀定時局、顛倒眾生。
正如胤軒十三年那場震動整個大陸的玉螭宮之變算定了一切的人乘白虎、引玄鷹在遍地的血光中毫不遲疑絕情而去的背影成為當年所有參與此事的御林軍頭腦中永遠無法揮去的血色記憶。
也許對父子師徒之誼的柳衍、對朝夕相處的九皇子風司冥、對好友知交的林間非藍子枚宗熙……他確然有情。但只要需要他可以毫不遲疑地利用任何人甚至將自己推上棋盤。究竟什麼才是他心中最重最不可動搖的部分卻是無人能夠觸及無人能夠知曉。
真正的上位者他和君霧臣何其相似!
但是現在自己眼前的柳青梵沉靜的眸子深處閃動著的竟是一絲疑慮、一絲歉疚、一絲茫然。
是為了……冥王嗎?
青梵抬起頭看著他短短地笑一笑「怎麼變成這樣不好麼?」
對上他立刻掩起了一切心緒彷彿迷霧籠罩的平靜眼眸軒轅皓微微一窒。知道此刻已經再沒有探究他內心的可能這位戰場上指揮若定揮斥自如的茵莎將軍臉上緩緩浮出一個極富深意的微笑「青梵陪我去一個地方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