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大帥,川小道東炎襲糧部隊被我伏兵全殲,軍送到大營,二十五萬石分毫未失。”
聽到副將聲音中抑制不住的喜氣,軒轅皓輕輕點一點頭方才從地圖上抬起眼來。“軍糧已在交割?”
“是,正在清點驗收。”戰斗的興奮還未從周身散去,王楚才忍不住神采飛揚,“趙堅也太小看人——區區五千騎就想劫糧,被我埋伏在道兩側的伏兵夾個正著。候了他兩天好容易逮著機會,什麼貝布托勇士蘭卜杜,稀裡嘩啦……干干脆脆半個都沒教他回去!”
微笑一下,軒轅皓很了解這名還很年輕的手下大將三個月來終於首次立功的興奮。“很好,正要一騎都不容他回去。”頓一頓,目光在王楚才沁出大片暗紅的左臂上轉過,“襲糧的主將是蘭卜杜?也算小有聲名了。到時按規矩立個名牌再傳祭司做場法事,雖然是偷襲,但能傷到你——既然是勇士,就不能隨便辱沒了。”
“是,大帥,已經吩咐去做了。”王楚才端一端手臂,抬頭直視軒轅皓的雙眼瞬間閃出銳利光彩,“大帥,要不要乘勝追擊,真正給趙堅點顏色?就算暫時拿不下鷲兒池,也狠狠殺一殺他銳氣。”
“不必。考斯爾敢從疊川分兵調頭向南,背後肯定有周全計算。貿然進攻萬一被趙堅咬住不放,硬拖著與他援兵持久拉鋸反而不好。”屈起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敲兩下,軒轅皓嘴角微揚。勾起一抹從容淺笑,“我軍軍糧已到,不妨等他一等,就讓他整頓了軍隊排布好了陣型再較量。”
淡淡的語聲帶出一絲漫不經心地隨意,與威嚴的軍帳似全不相符,王楚才心底卻驟然一股寒意襲來。眼前這不著甲冑、一身輕便如文士的悠然老者,是北洛乃至整個西雲大陸都赫赫有名的智將!“茵沙將軍”之名震動四方原不是憑單純的戰場比力,就連最擅奇謀奇襲的冥王也可說是他一手教導出來。此刻這般的從容篤定顯然已是計算周密。東炎軍神、賀藍.考斯爾的第一副將趙堅二十萬人馬屯守鷲兒池。牢牢攔住北洛大軍沿鷹山東麓北上地道路。除了少數地零星對陣,兩個月來對峙可謂絲毫不動。然而蘭卜杜地劫糧卻可以看成雙方這番耐力比拼終於分出了結果——方才一戰,王楚才已經清楚地感應到真正大戰腳步的迫近,而軒轅皓輕描淡寫兩句話,則是將血腥的帷幕徹底拉開。
“去傳督糧官進帳——然後立刻到醫帳療治。”
低沉嗓音喚回飛逸的神智,王楚才躬身稱是,腳下卻沒有動作。見他抬頭張口“大帥……”似有話待要說明。軒轅皓不由微微一怔。但尚未來得及說話,只聽一陣軍靴磊磊聲響,一名甲衣嚴整的少年已經氣宇軒昂進入大帳來。
“世子殿下……?”軒轅皓霍然從帥座站起,誠郡王世子風亦璋已然欠身行下禮去:“北洛東上三軍屬下、飛羽營團練副將,行督糧官風亦璋參見大帥。”一拜起身,“二十五石軍糧押送到達,此為av道長、參奉將軍李沐李大人與大帥書,請過目。”
軒轅皓微微頷首。伸手接過風亦璋遞來的文書。目光卻是在王楚才身上轉了數轉。後者頓時一陣頭皮發麻,急忙行一個禮,加快兩步就閃出帳去。軒轅皓心中微歎一聲。轉身回到座位上,拈起筆在文書上批了幾個字,握在手上卻不遞與風亦璋,一雙銳利眼眸看著十四歲的少年副將,口中含笑道:“世子殿下是初次臨陣吧?”
“末將之前得到地信息,進入鷲兒池川境內必須小心。不過軍糧干系重大,小心,但沒有過多擔憂。卻是不知大帥早已埋下伏兵。”
風亦璋昂首直視,猶帶著幾分少年青稚的面龐上表情沉著而英武。聲音鎮定響亮,平穩無波地陳述事實,更沒有一絲多余感情的透露。腦海中另一個王族少年的身影瞬間浮現重合,軒轅皓不覺嘴角微微上揚,隨即定一下心神:“計算好時間然後故意向東炎傳出消息,沒有事先告知是為了讓對方完全相信你們真的沒有准備。因為谷道狹長的關系,加上又是白天,這樣他們才敢全部進入谷道,深入到王將軍的伏擊圈。”頓一頓,“從王將軍還有另外幾名將令的奏報,少將軍應對得很好。”
見他說著將文書遞來,風亦璋急忙上前一步,躬身接過。抬起頭,軒轅皓冷電一般地目光轉來,眼底卻露出真實地笑意:“這一路……以少將軍為行督糧官,李大人確是知人能任。”
“末將謝大帥誇獎。”直到這時才一口氣略松,風亦璋臉上顯出笑容。伸手撫在胸口處收放文書處,“第一次真正擔當責任,確是與平日操演大不相同。臨場對陣,血濺五步,一刀下去真的取人性命……所幸沒有辱沒使命,也不算辜負了平日大帥還有其他將軍們的教導。”
軒轅皓微笑一下:“不錯。殿下此番督糧到軍,等轉回av薄上自然會有精彩一筆。”
“不,大帥——功勞薄上,不當等回到av亦璋揚唇,“末將此來,是要在大帥帳下聽命地。”
軒轅皓聞言一驚:“世子殿下,你……”心念轉動,眉頭頓時擰起,“承安有旨意?”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中大事一切由統帥做主,臨行前皇上只對末將說了這一句。”風亦璋微微一笑,但隨即斂容,“王族子弟必為國效力,靖王叔十二歲便即入伍從軍,今亦璋已年滿十四,國家又正當用兵之時。因此只有這裡才是末將應該到來的地方。”
少年面孔上明明白白滿是堅定,軒轅皓沉默片刻,方才微笑一下,緩緩頷首:“亦璋殿下地心意,軒轅自然知道。以今日的表現,也證明殿下確有實力履行承諾,軒轅也當為達成。既如此,”伸手取過案上紙筆寫了兩行字。隨即抬頭高聲喚過帳外隨扈侍從。“殿下請先安頓交割。轉了部屬,以後就隨在本帥帳下伺候聽命。”
風亦璋臉上頓時顯出少年的欣喜神色:“大帥,真的?”跟上那隨扈兩步奔到帳門邊,隨即又頓住腳步轉身回看軒轅皓,“以後就跟在大帥身邊,隨大帥作戰?”
軒轅皓點一點頭,風亦璋喜色更盛。腳下加快,頓時風一般去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軒轅皓忍不住搖頭微笑:自幼受父親、祖父寵愛,得“天之驕子”任性驕縱的風亦璋自不能與真正老成沉靜的風司冥相比,但這一份王族似與生俱來的責任與自尊卻沒有任何不同。揀出幾張地圖,想一想,
邊抽過兩卷文書,軒轅皓這才揚聲喚了隨身副將進到了幾句,副將領命出帳。側身之際。風亦璋又似一陣旋風般奔進大帳,一雙眼眸直直盯住了軒轅皓,裡面閃出滿滿的年少熱切地光芒。
揮手示意匆忙行禮後以眼神相詢地副將自行退下。軒轅皓從座上站起,將一大一小兩張地圖掛到帥座側邊特制地地圖架上。“鷹山一線對比地圖,上面紅藍兩色標出的是軍隊聚集地。這裡,這裡,”隨手在圖上點兩點,“是我軍南北兩端分布。”
“班都爾,渚南……九皇叔已經制住鹿角窪了……”
見少年的眼中熱切中異樣的認真,更透出隱隱的憧憬,軒轅皓唇角微揚,“這是四天前的情況,今天的話,前部應該已經深入到城北方大西原。”
風亦璋面上喜色一閃,但隨即沉吟蹙眉:“大西原直逼城,西北重鎮,加上曾經以此突破……考斯爾必定重兵把守。大帥,九皇叔……還有柳太傅可有特別奇計?”
軒轅皓扯一扯嘴角,卻不作答,手指在地圖下方點住,“城和鷲兒池分占疊川草原兩端,從兵家要沖地利關鍵來看,幾乎相差無幾。我軍兵分南北,東炎失去渚南要地後軍陣收縮,若只想單純守衛門戶,可是任何一處口子都不能放出來。考斯爾自然知道這一點,他也很清楚二十萬軍隊在冥王或是在我地手底下,能夠發揮到多大的作用。所以東炎此刻的應對——”
“紅色是東炎的軍力分布。城和鷲兒池的城防附近都只打出虛點,難道……”順著軒轅皓指點看到草原上赤色標注的大旗,風亦璋猛然抬頭,“大帥?”
“不錯,這就是眼下鷹山一線兩軍形勢。雖然考斯爾的動向到底如何我尚不得探明,但是,及時配合上冥王在北方的動作卻很必要。”軒轅皓眉頭輕挑,“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不知道考斯爾將軍是不是能夠看懂我地邀請。”
“大帥地意思是,示敵以好整,引誘考斯爾轉而盡全力攻擊此處?”
見風亦璋臉上若有所思,軒轅皓微笑點頭。“城城堅壁厚,縱是冥王親率大軍急攻,兩軍對壘兵力相當,一時也輕易不能下。但若背後鷲兒池丟開,該有考斯爾一陣忙亂吧?那是行事穩健周到的將領,想來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自幼愛武,從小混跡於兵營軍帳,風亦璋自然知道軒轅皓此刻每一句話都是在提點自己。他花了極大心力才力爭到督糧前線、臨陣對敵地機會,對之前兩軍動靜形勢記得清楚,因是一句話不說,低著頭心中只飛快計算:北洛此次進軍,四十萬大軍由車池入av草原侵入騎兵,隨後由av邯後兵分兩支,一支由風司冥率領一路北上,一個月時間取下鷹山山脈以西各地,另一支則是軒轅皓所率,跨過奎河襲取占據了疊川草原延伸處的麥裡屯,把握住鷹山防線南端,消除東亞憑借固有防線包抄後隊的威脅。北上風司冥地軍隊又與自玉乾關東出的慕容子歸匯合,攻占高城之後進一步逼向草原第一大部班都爾王旗所在。利用班都爾主掌無雙公主猝逝造成部族混亂動搖的機會,大軍強攻,奪下號稱“東方不夜”的渚南城,進而取下北方大片,扼住了鷹山防線北首。大軍在鷹山西麓連成一線,以兩端為力點,向東對疊川草原構成完整堅實的包圍。此刻風司冥攻擊城,考斯爾調大軍相抗。則軒轅皓兵鋒指向的鷲兒池一方。便成為北方戰場的強力牽制。只是鷲兒池地利獨具。且是要塞經營多年,軒轅皓大軍自月前被阻,數次進攻但始終不能突破,彼此成對峙之勢,而雙方誰也不敢半點輕忽大意。軒轅皓用兵從容,面對僵持局面毫不急進,向後方催了糧草。似只管排開架勢欲與對方長久對陣。然而被他幾句話有意提點,風亦璋卻漸漸見出此番舉動背後深意——
北洛兵力總體布局如雙頭之蛇,鷹山天險迫使大軍只能在兩端各取一點如蛇頭探入東炎內腹,卻也以同樣的地利庇護了山脈背後相對柔軟地“蛇腹”,不用更多擔心東炎會越過鷹山自中間突破。因為中間夾著疊川草原和東炎數十萬大軍,雙頭通訊不利,進退攻防,只能靠統帥彼此地默契感知。風司冥在城吃力。吸引住考斯爾地大軍。但這位東炎軍神同樣考慮到南方的威脅,令心腹副將趙堅重兵把守住背後的要害。軒轅皓逼得愈緊,趙堅守衛的心意愈堅決。而考斯爾在南方以守城為主的保存軍士不與全力拼殺的主張也執行得愈徹底——畢竟從任何戰場因素,包括軍隊數量、統帥、戰力等等看來,風司冥所率無疑都是此番進兵核心;東炎倚靠鷲兒池天險,阻斷北洛兩路呼應,而集中力量與冥王周旋的大計應對是無庸置疑地。然而,此刻軒轅皓言下用意,卻是要從根本上改變戰場中心所在,變牽制配合為進取主力。以他部下所率七萬精兵,這種戰力布置的主次完全可以在一晝夜間交易完成。而以軒轅皓和冥王數年同袍的默契,這樣的戰局變化在他二人也並不驚奇。
目光在地圖上往來流連,風亦璋很快地想到更多關節:此刻南北戰場上局勢同時僵持,攻擊主力的交換勢必打破現狀逼使東炎軍力調動。一旦調動必然留出縫隙時機,只要有一處銜接不及,北方風司冥就可以針對薄弱發起全力攻擊,由此撕開考斯爾在疊川布置的如一塊鐵板渾成的守衛堅陣。或者,做出全力強攻鷲兒池的姿態,縱使考斯爾本人以為是虛招不當改變基本部署,但只需其手下部將有稍許地動搖,鷲兒池守城部隊常心一失,則南方激戰起處,攻擊主次真正易手,必然徹底改變整個戰局地面貌。
但這樣的交換,前提必須是雙頭攻防進退的高度默契。戰場變數萬千,主攻互換,隨時可能虛實轉化。軒轅皓精兵七萬,屬下全部兵力大約十萬,若是考斯爾果然調重兵與趙堅合作對抗,三四倍兵力壓來陣前必定吃緊。此刻如果北方風司冥不能及時有所突破,局勢將對北洛極其不利。而假使考斯爾並不額外調兵,依舊專心與冥王對陣,若強攻鷲兒池不能在幾日間速下,以東炎在北方軍隊總數地四十萬對冥王二十五萬,會進一步大量消耗北洛戰力。這一番總體的攻防,考驗的將不僅僅是軍隊的實力,更是分兵兩路的統帥在戰時把握上的絕對配合。
只語片言,一瞬間便展動出如此大規模的軍征變幻,輕
卻直直看入戰場最深處……風亦璋凝視軒轅皓,為這的氣度由衷震動。
國之上將,細節精准的眼力和全盤在胸的運籌,這正是軒轅皓為大陸聲名所傳頌,而帥才為“冥王”風司冥信賴倚靠的根本。
自幼崇拜少年成名的叔父,然而更願意在相對遠離的戰場上展露自己的才華,所以謀得了軍職後自己選擇到南進的軒轅皓軍前。但到這時風亦璋才猛然記起,“茵沙將軍”是比“冥王”更早名動天下;而月前成功奇襲金沙角、強攻麥裡屯,打開鷹山防線南端缺口,為北洛大軍在東炎西南穩穩扎住腳跟,亦正是在軒轅皓的指揮之下。
選擇跟隨這位老帥。或者才是自己從這一場戰事開始時刻無心獲得地大幸。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少年並不知道自己臉色表情的變化,也沒有注意到對面軒轅皓幽深沉靜的眼神。四十年沙場,三十載統軍,軒轅皓很容易看出眼前世子少將的心思轉動,也見得到他對於這一番大膽決策的思考和憂慮。必須承認,自幼在武事上的用心,使這名世子王孫見識絲毫不遜一般戰將。但風亦璋卻不可能了解自己心中思慮深處,更不可能如自己一般。因為對同袍戰友深刻的了解而產生那種隱約地。然而無法克制地……擔憂。
是地。擔憂。
無雙公主,班都爾,渚南。
十二月的草原,暴烈的大雨過後留下一片異常的陰冷。班都爾執掌、無雙公主御華緋熒背主投敵,叛逃途中猝逝的消息,震動到草原上每一個人的每一脈神經深處。自兕寧發出的旨意通告傳達東炎和北洛兩軍,時間僅隔了半日先後。卻讓對陣地雙方在那一時同樣震驚而戰意盡消——在東炎,懷疑或許遠勝於打擊,對於北洛卻是由衷的迷惑。然而一日之後冥王以無惜玉碎的強硬決絕態度攻克渚南,自班都爾王旗發來的軍報上,附言中柳青梵清健有力的筆跡冷峻而明確地告知了最簡單的事實。軒轅皓只能隱憂地想象,那一貫沉靜從容的面孔,在面對克城後班都爾族民剛毅頑強的眼神時會是如何地表情;但他卻不敢也不能猜想,這位憑借四年前一遭出使而在草原獲得偌尊聲望地青衣太傅。會以怎樣的語言回答這些單純百姓的疑問。
軒轅皓很清楚。身為監軍,柳青梵不會主動參與戰事地決策,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戰局僵持時依舊默然旁觀。北路大軍攻取下渚南與班都爾治下數城。跨越鷹山防線進入大西原,其後一路的推進遭遇到來自於考斯爾直屬軍隊的強力抵抗。他熟悉北洛每一名高階將領的用兵風格,這種積蓄隱忍、步步如艱,然而真正鋒芒所向但成齏粉的狠絕決不是風司冥或者慕容子歸的做法。連日軍報上對戰的謀算、滅敵的數量,都隱隱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決絕——
並不急進,更沒有因為敵方阻擋和戰局僵持而顯出不耐,穩定地投入兵力,意圖明確而意志絕不容阻攔更改。如果這就是對鴻逵帝旨意的回應,那柳青梵的心境……不能不讓自己擔心。
無雙公主……沒有什麼空穴來風。雖然那個溫雅風流的青年從不曾有任何系心他人的言行表露,但那些全不經意的柔軟安寧,總會落入真正關切的眼睛。
注定了彼此仇,勢成水火的兩個人,然而這樣的犧牲和毀滅,遠比戰場上直接兵戈相向的對面死生更令人沉痛哀傷。
縱使是赫赫君家的歷代家主,兩百年來無數次風口浪尖,或許……也沒有需要背負過這樣的選擇。
但,“愛爾索隆”
苦笑一下,軒轅皓將目光投注到繪制精細的地圖:城堅固,但控制住了班都爾北方地區的北洛軍完全可以從北方包抄。雖然會冒一點被考斯爾洞悉而分兵阻截的風險,但以冥王軍素擅奔走奇襲的能力,攻占城東北巫嶺,在短時間中形成對城三面包圍並無不能。而控制了巫嶺又能進一步向東方海上輻射,目光遍及整個東炎的風司冥不可能遺漏海路這一條特殊的通道,更不會忽略北方海港與黃石河梁防線之間密切的聯系。兩路分兵時風司冥刻意保存擅長水戰的簡頓之屬下隊伍的完整,此刻對城的猛攻,既是傳統軍事要地的爭奪,但同時也不乏以此為吸引,掩飾對整個北方海疆的圖謀欲望吧?“另辟蹊徑,天降神兵擒賊擒王”,想到在出兵前寧平軒裡集議,那青衣男子似隨口發出的一時聯想,軒轅皓便忍不住又是輕輕一聲歎息。
不是不相信風亦璋,不過以少年的思考心力,暫時還無法看到如此程度深遠。過多的信息只會減少臨陣的意志堅決,對於如他一般的將士,單一純粹的目標更容易集中全部力量達成。而俯察戰場、決策戰略大局,則是統帥的職責——將目光擴展到北方,風司冥的北路大軍已經用行動傳達了信息。城的強攻、鷲兒池的呼應、疊川草原中間訊息的阻隔遲滯……要騙過“東炎軍神”的眼睛,僅僅有一層、兩層的思考決計不能。只是這樣虛實並用、視戰場如游戲的手筆,卻是真的將吸引考斯爾視線、牽制東炎核心兵力的重任,完全交給了自己。
精兵七萬,有力後援無愁,面前的任務看似艱巨,但……應是綽綽有余。
唇角緩緩揚起,一抹精亮光芒在眼底流轉。“亦璋世子殿下。”
風亦璋聞聲身子幾乎跳起,直直對上軒轅皓:“大帥?”
取過立在帥座邊架上重甲披掛,軒轅皓不緊不慢穿戴整齊,捋一捋頷下柳髯,隨後將帥案上元帥令箭拿到手裡,這才微笑開口:“傳我將令,召集將官中軍議事——升帳!”
“升帳?現在?”風亦璋頓時一呆,直覺看一看草原冬季申時過半便直墮晦暗的天色,口中喃喃低語,“夜議……夜戰?是——末將得令!”
看著少年似猛然領悟到什麼,迅速奔出帳外的背影,聽到中軍集合的鼓角一聲聲磊磊傳來,軒轅皓唇邊笑意漸淡,目光卻是愈發深沉。
腳下,是數不清軍靴踏動大地的越來越清晰的震顫。
耳邊,似乎可以聽得見鞘中利刃騷動渴血的叫囂。
兵械戰甲在魚貫入帳時偶然碰撞發出的聲音,隨著眾人的站定,消失在大帳內一片肅寂中。
“下面的任務:強攻——不惜任何代價。目標——鷲兒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