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傳奇 卷一:相見歡(北洛篇) 第七章 漫點撥,覓覓尋尋
    「殿下醒了?」

    望著那個孩子急急尋找另一個青衣身影,卻在掃視軍帳一周後垂下眉眼掩飾無法抑制流出的黯然,軒轅皓不由輕歎一口氣,隨即微笑起來,「他在前面中軍大帳裡。」

    猛然翻身坐起,順手扯過床前衣架上的外袍,身子卻無法控制地向床下栽倒——

    「殿下莫急,柳太傅說過您必須靜養三天。」軒轅皓有些無奈地抓住風司冥,一邊還要小心不觸碰到他滿身的傷口,「而且現在您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夜一般的眸子閃過銳利的光芒,「怎麼?」

    苦笑一下,替他重新繫好內衣睡袍,軒轅皓這才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柳太傅脾氣。多馬一句『領罪』下來,冥王軍高階將領沒有一個逃了開去……」頓了一頓,「連我這個主帥都被發配過來做侍從,殿下若出去了只怕會比我們所有人更慘吧?」

    侍從……風司冥呆了一呆,怔怔地看著軒轅皓。只見這位茵莎將軍苦笑搖頭,「曼緹霏和戴邇帶走了柯岷手下的十萬軍隊,加上天羽閣本身的守軍恰是西陵一半的兵力——早知如此,當初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你出去。到達圖特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對,沒有道理實力相當的軍隊會如此不堪一擊,就算途中曾經受到埋伏也不至於如此。」

    「絕龍谷回來多少?」

    「黎豫的七千士卒回來兩千一百零七,冥王軍下三千兩百士兵回來一千九百三十。」

    見軒轅皓遲疑一下,欲言又止。風司冥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大帥?」

    「『羽』在回來的途中就……還有『覺』也……『空』重傷到現在還沒有醒。」

    風司冥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冥王九騎,護、衛、羽、翼、佑、持、覺、空、殘,都是他四年來最親密的夥伴最信任的同袍,他們的武藝兵法是孟安、軒轅皓等北洛大將親傳親授,冥王軍建立後更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只是他們習慣性地以自己的護衛自居而不願同多馬、言邑、韓臨淵等人同列,並各自選了名中一字作為自己的代號,所以才在軍中得了「冥王九騎」的聲名。而絕龍谷一戰,「羽」、「覺」、「殘」隕命,「護」、「空」重傷,冥王九騎……已是一去不返。

    「殿下,請節哀。」雖然知道殘忍,但軒轅皓還是打破了帳中沉寂。

    重新睜開眼睛,臉上已是一片平靜,風司冥靜靜點一點頭,「太傅帶來的人安置在哪裡?」

    「柳太傅帶來的四十九騎,目前暫時在冥王軍主軍帳外,和其他兵士相隔一段距離。」頓了一頓,「他們也帶回了其他幾位將領的屍體。」

    「太傅一向周到。」風司冥淡淡一笑,「他答應了將他們帶回來,而他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是的殿下。」

    沉默片刻,「太傅現在在做什麼?」

    「在和多馬說話。昨天他問我拿了安塔密斯和圖特堡的防衛圖紙,大約是有什麼想法。」

    風司冥猛然驚起:「我睡了多久?」

    知他擔心什麼,軒轅皓立即答道,「殿下莫慌,柳太傅將殿下從絕龍谷帶回來,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已。」

    呆了一呆,隨後慢慢低下了頭,「他……一直沒有休息?」

    「他說,不能放過戴邇。」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勃勃暖意,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那……大帥去請太傅來吧,我有話和他說。」

    ※

    看到跟在那襲青衣飄灑之後一串魚貫而入的身影,風司冥心頭突然一陣說不出來的不悅。

    但——

    「軒轅、多馬、喬非,你們三個站著;臨淵、言邑、沈巖、楚才、雷岸,自己找地方坐。」看也不多看身後人一眼,他已經向自己逕自走來,微微俯下身子,「我似乎說過你應該好好躺著?」

    風司冥呆一呆,還沒來得及答話,青梵已經在床邊坐下來,青色修長的身影正好將他的身子完全籠罩住。

    「太傅……」

    「奇怪我為什麼知道翼、佑、持的真名?」青梵冷哼一聲,「喬非、王楚才且先不說,皇甫雷岸,你自己說你該叫我什麼?」

    站在大帳最靠門邊的青年將領頓時向他跪倒,「請少主治靛繡守護不利之罪。」

    身子雖然還是沒有力氣不好動彈,腦子卻轉的飛快:「靛繡」、「少主」,難道「九騎」竟是他特意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不,不會,他們都是自己親自選出來的人……

    「還有沈巖——林間非沒有將我的話傳到麼?就算戰場變化無端,但連對方真正作戰傷亡的人數都完全沒有弄清楚,你這『萬里洞察』的名號是白叫的?!」

    雖然看不見青梵的臉,風司冥卻可以想像得出他此刻的表情,因為從帳中眾人青青白白的臉色便可以輕鬆地推測出那雙懾人的眼睛是什麼樣的光彩;只是聽在他背影中自己的耳裡,那語聲的嚴厲、氣勢的壓迫,卻顯得令人安慰。風司冥輕嚶一聲,「太傅,是司冥自己要去的。」

    「所以我並沒有拿他們怎樣。」冷冷瞥了眾人一眼,「現在你們也看到他的樣子了——有我在就算塔爾想要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段。」

    「青梵!」軒轅皓歎息似的叫了一聲,「沒人懷疑你的醫術。」

    「既然這樣,就給我通通出去。」

    「可是……」

    「太傅。」如果真的要轟人,一開始就不會讓人坐下了。「經昨日一戰,我北洛損傷雖是慘重,但相比於西陵而言卻仍算是整體的勝利。丟失天羽閣、安塔密斯、圖特堡數處城池,西陵大軍此刻已無可依托之地,必生集結大軍與我一絕勝負之心。如此,則蝴蝶谷口,閭川、緦城兩地壓力必重,不知大帥打算如何對策?」

    軒轅皓頓時正色,「司冥認為應該如何?」

    「柯岷、曼緹霏擅長守城不善野戰,原本無須多憂,但那副將戴邇卻是高深難測。若沒有想錯,他早已看到雙方此一戰的必然,否則不至於調令大軍棄城。二十萬大軍游動在外,雖然他已從安塔密斯城中帶出相當糧草,但急於求戰的心理卻是不會有太大變化。」只是唯一無法想通的是,他決心擊殺自己的舉動……完全像是在他計劃之外。那一時驟盛的殺氣自己絕對不會認錯,但作為一個和自己對戰多日的西陵將領,突然產生這樣的心態實在太過奇怪。

    軒轅皓微微皺了皺眉頭,卻見一邊言邑站起身來,「大帥,卑職以為冥王殿下的思考完全正確。從戰略上而言,西陵已經失去真正戰勝我北洛的可能,所以對方才向蝴蝶谷方向施壓,試圖以大軍一戰來達到師出有實的效果。二十萬大軍的游動作戰,最重要的便是軍需的補給配合。放棄安塔密斯,又失去圖特堡的西陵大軍無法在邊境百里之內得到充分的補給,勢必以強勢求戰。」頓了一頓,「陳宓將軍在閭川、張葛將軍在緦城,兩地雖可以彼此呼應,但是並無縱深可退可守。先西陵大軍以城池為依托而不能動兩城之固,但此刻跳轉出身,若他分兵兩路,一路牽制其一,而以大軍強攻另一地,單獨一城而論支撐絕無可能超過三天。一旦犄角之勢為西陵破去,我北洛大軍勢必與之正面交手。如此一來,雙方損傷必大。」

    和多馬、韓臨淵同是胤軒九年武試殿生的言邑,是以參贊而非普通軍人的身份進入軍隊,平日重視的便是軍爭謀劃。雖然知道帳中如軒轅皓、風司冥等此刻均是心如明鏡,但是聽取整理所獲情報、為那些更擅長軍爭實戰的將領分析說明戰爭局勢卻是他的職責。聽他點破,韓臨淵頓時咬牙切齒,「早知道——遇到柯岷那老小子的時候就殺他個盡絕!看他還用什麼去分兵……」

    從大戰之初就被風司冥限制在萌襄山陰的韓臨淵,是直到前日夜晚柯岷率領西陵大軍取道於彼之際才第一次施展出他之所以被稱為「冥王凶神」的嚴酷手段的。有著一身驚人武功的韓臨淵本來是霽雪山莊的少主,當年參加大比不過是為了和墨雲堡少主墨揚爭勝,但一入軍旅卻漸漸展露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戰場殺伐的潛才。只是他言語行動中始終不減逍遙無羈的江湖人口吻意氣,實質的火爆性情讓軒轅皓和風司冥對於這位年輕而單純的猛將不得不多方予以壓制。

    「大帥,請允許末將前去閭川增援。」閭川周圍地勢平坦又多山林樹叢混淆視野,不比緦城易守難攻,顯然立即將成為西陵大軍的目標。目光一凜,多馬頓時在軒轅皓面前跪下。

    軒轅皓眉頭一擰,隨即放開,剛要點頭卻被一道冷冷的聲音僵住了身形——

    「你們現在誰都不許動——我倒要看看戴邇究竟有多大本事。」

    「青梵,你不可以這樣!」放開閭川緦城,是讓西陵大軍直接到蝴蝶谷口,兩軍正面的交戰傷亡和消耗都絕對不會是一個小數!如果只是因為一時的怒氣,作為大帥的他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行為。

    成為眾人目光焦點,青梵只是淡淡掃過一眼,「如果陳宓張葛夠聰明,自然知道什麼時候放棄最好。如果沒有算錯雁翎軍的速度,那麼任何的援軍去了都是白白耗費更大的犧牲——讓任何一個副將去接應兩城駐軍來此合併,無須考慮更多。」長袖拂出,「現在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殿下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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