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經提前打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的叫老公換件新衣服,也別在蹬那個破自行車來了,可江小潔還是不放心。於是她早早的借口接迎接客人,在飯店「麒麟閣」門口等著蛤蟆的到來。
江小潔原來無論是高中時期還是大學時期,都是出了名的美女。當年她那油光水滑的馬尾辨、清秀的面容和小巧尖尖的下巴,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孩。可近幾年來她非常的熱衷於減肥,效果雖然不錯,可是皮膚也變黑了,臉上也出了色斑。要命的是臉上的兩塊顴骨突了出來,眼睛凹了進去,而且伴隨了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的黑眼圈,把原來清秀的形象弄了個蕩然無存。她丈夫蛤蟆曾經開玩笑說她長的越來越像單位裡的馬碧英了除了皮膚沒人家白,胸部沒人家大。
江小潔為人很傳統,她很討厭丈夫開這種低級的玩笑。而且她近年來也常常會反思,自己當年到底看上了蛤蟆那一點而不顧父親的反對,要死要活地嫁給了他。
江小潔的父親江石銘以前非常不贊同女兒的這樁婚事的,可是自古女大不中留,一轉眼兩個人結婚已經十來年了,好像要應證江石銘當年所說的「我看這小子就是一個不會有出息」的預言一樣,在這十幾年中江小潔憑藉著自身的幹練已經成為了一個副處級幹部,而蛤蟆先生卻依然還是個普通科員。
以往老爺子過生日從來不請蛤蟆的,而蛤蟆也是個倔脾氣,你不請,我也不屑去,就這樣冷戰了多年。近些年也許是因為人老了的緣故,江石銘對蛤蟆漸漸的好了,今年生日宴更是破天荒地一定要蛤蟆參加。江小潔往年夾在翁婿兩個人中間很是不好做人,現在既然大家關係解凍了,自然非常的高興。
終於遠遠地看見蛤蟆來了,江小潔頓時覺得即頭痛又生氣,儘管千叮嚀萬囑咐的,蛤蟆先生雖然換了新衣服,卻還是騎著他那輛舊自行車來了,而且在停車的時候還跟一個服務生糾纏不清。江小潔忙打發掉一個客人,氣鼓鼓地迎了上去,卻聽見蛤蟆正和那個服務生爭個不停。那個服務生是個打工妹,看上去怯生生的,應該才到城裡沒多久。
那服務生說:先生,這裡不能停自行車。
蛤蟆說:我要進去吃飯,為什麼不能停這裡?
服務生說:有規定,這裡不能停自行車。
蛤蟆說:什麼規定?誰定的?要是你們老闆定的讓他出來見我。真是……告訴你我就是靠規定吃飯的……和我講規定。
江小潔見他一時半會也扯不清楚,就插嘴說:客人都來了一大半了,你在這裡幹什麼?我不是不讓你騎自行車來嗎?
蛤蟆說:他不讓停車。請牢記.oM難道自行車不是交通工具嗎?
江小潔說:你就不能打車來嗎?你看周圍,哪有自行車啊。
蛤蟆看了看周圍,全是汽車,確實沒有停自行車的,但心中依然不服氣,說:你幫他說話?
服務生看上去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見蛤蟆氣勢洶洶的寸土不讓,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先生,規矩不是我定的,你別讓我們這些打工的為難啊。
蛤蟆看了服務生一眼,也覺得這樣爭下去沒意思,就拿出車鑰匙塞進服務生手裡說:「好啊,不為難你,看你把車停在哪裡都行,反正出來的時候我找你要車。」
服務生拿著鑰匙愣在了那裡,不知該說什麼好。
此時一輛高級轎車駛來,車內坐著的是夏氏製衣集團的副總經理董雯,她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為這點小事就和服務生吵的不可開交的正是當年在校園裡風流倜儻的才子蛤蟆,不禁一笑。(蛤蟆雖然比以前胖了,但樣子基本還沒怎麼改變)然後她看著蛤蟆夫婦一邊爭執著走進麒麟閣。
江小潔氣惱地對蛤蟆說:「你怎麼了,跟吃了炸藥是的。不願意來也可以明說嗎?不用這麼做臉色。」
蛤蟆也不說話,任憑江小潔的數落,當他走到飯店大廳時看見大廳裡有一面大鏡子,就走了過去。
江小潔跟過來說:你又幹什麼?!
蛤蟆站在門口擠眉弄眼,最後擺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說:「你不是囑咐我別板著臉嗎?可偏偏今天又沒什麼讓我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我得準備一下,你看我現在這張笑臉如何?」說到這裡他故意齜齜牙又問:「像不像給牙膏做廣告的?」
江小潔無奈地搖搖頭。說:「行了,改不了你的油嘴滑舌。被你打敗了,先進去吧。」
進了他們的大包間,蛤蟆隨手摸了個杯子,又從旁邊一個人的手上搶了半瓶酒,神勇地擠進人群給老丈人江石銘敬酒,同時好像是無意間把正準備給老爺子敬酒的一個馬屁精撞趴到旁邊的桌子上,害的那傢伙一頭扎進了湯盆。這個馬屁精也是個機關的小頭頭,平時也是很好面子的,他正想發脾氣,卻聽見蛤蟆管江石銘叫了一聲「爸爸「,心中一驚,忙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發現湯的味道還真不錯,也就消了氣。
這邊蛤蟆先生給老丈人敬了酒之後,又以飛快地速度搶佔了一個好位子,自顧自地大吃大喝起來,讓江小潔感到非常的沒有面子。好在本次壽宴的中心人物是江石銘,至於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婿,還真沒什麼人認識,所以只要江小潔能保持面部表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面子問題了。
不過到是壽星江石銘注意到他這個不爭氣的女婿了,他找了個機會悄悄對女兒江小潔說:「等會你們先不要回自己家,去我那兒坐坐吧。」
飯後,幾個單位的頭頭邀請「老領導找個地方坐坐。」江石銘都推掉了,於是他們派了專車送江石銘等人回家,偏偏蛤蟆又堅持要騎自行車,氣的江小潔低聲罵了句「狗坐轎子」。蛤蟆裝做沒聽見,騎著自行車走了。
汽車到底是比自行車快的多,蛤蟆到家的時候,江氏父女已經沙發上拉家常了。開門是江石銘家的保姆衛玲,一個28、9歲長的不錯的女人。
見了蛤蟆回來,江石銘以少有的熱情招呼蛤蟆坐下,並把女兒拿瓶五糧液來。
江小潔不滿意地說:「還要幹什麼啊,剛才還沒喝夠啊。」
江石銘說:剛才都是和外人喝酒,是應酬,現在關上門才是壽宴。
蛤蟆也不是個嗜酒的人,就說:是呀,爸爸,今天您也喝了不少了,再說喝酒也不是我的本事。
江石銘忙解釋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在這裡。今天啊,主要是機會難得。剛才在外面那是應酬,不得以。現在就咱爺兒倆吃點兒喝點兒,順便再說幾句貼心話。
蛤蟆微微一笑說:「既然您這麼有興致,那咱們就喝點?」
江小潔見蛤蟆也同意喝酒,氣的一跺腳:「懶的和你們說,喝喝喝!看你們怎麼喝!」說著從酒櫃裡拿了瓶五糧液出來,往茶几上重重一頓,轉身進廚房去了。
江石銘慈愛地笑道:「我這個女兒啊,就這個脾氣,也就是你才受的了她。」
雖然翁婿二人近些年的關係有所緩和,但是想今天這樣說出這樣親切的話還是第一次,不過蛤蟆這人向來是受寵不驚的,也就是訕笑一下了事。
江小潔端了幾個冷碟出來,嘟著嘴給二人倒了酒,又進廚房去了。
江石銘端起酒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問:「秋楓啊,最近工作怎麼樣啊。」
蛤蟆隨隨便便地說:「還那個樣子,上班下班,三點一線。」
江石銘有些不滿地說:「你還年輕,總得要求進步才是。」
早先蛤蟆剛考上公務員的時候,也曾經雄心萬丈過,而現在已經被平庸的生活磨光了稜角,雖然有時也隱隱地覺的不甘心,但又確實是無力改變現狀了,想到這裡他說:「我嘛,就這個樣子了,我也不圖個什麼,能平平安安退休也不錯。」
江石銘歎了口氣,頗有感觸地說:「這到也不是全是你的錯,我承認,早些年我對你不好,你現在就別再記著了。哎,最近有沒有領導找你談話?」
在當代機關,領導找談話在大多數情況下就意味著可能被提拔。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領導找蛤蟆談過話,但蛤蟆是個聰明人,他試探地說:「領導沒找過我,不過有政治處的朋友給我透了點口風。」
江石銘道:「這些傢伙,辦事效率太慢了。你聽我說啊。我呢,原來啊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就小潔這麼一個女兒,我再不喜歡你,你也是我女婿,早該幫幫你的。這次我已經和有關方面打了招呼了,你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蛤蟆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沒人打招呼,怎麼也不會輪到我,可惜啊,晚了。但他還是感激地端起酒杯說:「爸爸,我現在真的對仕途沒什麼想法。只要您吶,晚年能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我啊,怎麼也就過了。」
江石銘笑道:「哈哈,雖然話沒什麼出息,不過這到是十多年呢,你到是頭一次說讓我舒心的話。來!乾杯!」
二人一飲而盡。
蛤蟆又給江石銘倒上酒說:「爸爸,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江石銘今天很高興,爽快地說:「你問吧,什麼事?」
蛤蟆說:「聽說省裡紀委下來人了?」
江石銘聽了很不以為然:「哦,是這個啊,這個每年都要下來幾撥的,很正常的嘛。」
蛤蟆還像問點什麼,這時恰巧江小潔端了幾碗麵條過來說:「行了,行了,晚上就已經喝那麼多了,現在就少喝點吧。吃麵。」
江石銘臉上露出一種「老還小」的笑容說:「喲,我的格格下旨了。秋楓啊,你還想喝不,要是還想喝,我們就一起來個抗旨不尊!」
蛤蟆本來就不想喝酒,就說:「我餓了,咱們還是吃麵吧。」
江石銘道:「那好,吃麵吃麵。你剛才還想跟我說什麼?」
蛤蟆說:沒什麼,就是想等您退休了,想請你和我們一起住,我們也好早晚盡點孝心。
江石銘吃了一口麵條說:「那敢情好啊,要是到時候再有個外孫就好了。不過現在嘛,我身體還好,再干十年革命工作也沒問題啊。」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再說啊,我雖然快退下來了,但還是有點影響力的,還是趁現在盡力幫幫你吧,以前啊,我們相處的不好,失去太多時間了。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們結婚已經十多年了,怎麼就沒有呢?這個……
蛤蟆平時最怕別人提起這個問題,尷尬地說:「爸爸,先不說這個……面快冷了。」
江石銘也意識到話題不對,江小潔的臉色也變的很難看,忙說:「好好,以後再說,現在吃麵。其他的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