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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的時候,簡溪來學校找我。他今天只有兩節課,用他的話來說,「我用我帥哥的美貌勾引了一個同教室的女生幫我簽到,我就曠課出來找老婆了。」所以,我也勉為其難地逃了課。其實簡溪過來並不僅僅只是找我,在顧裡把錢送回給顧源之後,顧源徹底被激怒了。他在電話裡告訴了簡溪。
簡溪覺得這樣下去事情要搞大了,我和他的看法一致,以顧裡倔強的個性來說,這樣僵持到最後,很可能兩個人就這麼黃了。
我和簡溪坐在學校湖邊的草地上,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的肩上,從後面抱著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他手長腿長,我朝後靠著他,感覺自己像坐在一個溫暖而舒服的大沙裡。旁邊是簡溪在學校門口買的我愛吃的話梅和軟糖,還有他喜歡喝的綠茶。他總是這麼細心。我聞著簡溪身上和草地類似的清新味道,然後被春天的陽光照耀著眼皮,覺得這日子真幸福。如果沒有顧裡顧源兩口子那檔子事兒,這生活完美得都快虛假了。
消耗完一個上午的時間之後,我和簡溪商量出了一個結果:我們要迅地把顧裡搞出病來,在她身虛體弱的時候,讓顧源去照顧她,然後就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於是我和南湘迅地行動起來。
在接下來的兩天裡,為了達到目的,我們決定不擇手段。
無論是在顧裡洗澡的時候從外面關掉熱水器,還是在她剛剛起床的時候,關掉空調然後把窗戶全部打開。
以及在她睡著之後,悄悄潛入她的房間把空調開成冷氣。
我們的計劃裡,甚至還包括讓唐宛如動手把她推下湖去的方案,當然,唐宛如尖叫著毆打了我們兩個,說她情願去把校長推進湖裡,也不願意推顧裡。
在這樣瘋狂的行動下,我和南湘成功地燒感冒了。(……)
在我們裹著毯子,彼此幽怨地注視著對方的同時,還要接受顧裡的嫌棄,我們用過的杯子或者吃過的東西,她總是迅地推得很遠。甚至不讓我們使用客廳裡的餐巾紙,沒事也不准我們倆在客廳待著。看她的樣子,如果不是嫌太麻煩的話,她一定會去搞來一整套的消毒設備放在寢室裡,然後把我和南湘關進玻璃箱子裡隔離起來。南湘甕聲甕氣地說:「我得的是感冒,又不是瘟疫!」
甚至連唐宛如,也對我們表達了她的厭惡。這就讓我和南湘太不能接受了。當我們在客廳裡的時候,她絕對不出房間。在學校碰見我們,她也捂著鼻子遠遠地就尖叫著逃開了。那陣勢弄得像我們得了狂犬病一樣。
南湘在唐宛如門口用像是被人捏著鼻子一樣甕聲甕氣的聲音大吼:「唐宛如!就你那身板,就算把流感病毒直接放進湯裡讓你喝下去,你都不會倒下的!宛如金剛!勝似金剛!」
然後門打開了,顧裡戴著口罩,露出兩隻眼睛問我們:「學校市有賣消毒液的麼?」
一轉眼週五了,我一口氣吞了兩倍用量的感冒藥片,喝了三杯咖啡,看了看鏡子裡臉色蒼白的自己,然後轉身抓起包,朝《m.e》雜誌社走去。
雖然kitty已經反覆詢問過我到底是否需要她代班,但我堅定地拒絕了她。
輕傷不下火線。老娘不信一個感冒就可以把我撂翻了。更何況之前kitty腳上包紮著紗布的時候,依然穿著高跟鞋跑來跑去的,一個感冒算什麼,等得了癌症我再來開病假單。
我看了看工作日程,最重要的是今天上午1o點鐘陪宮洺e1公司的人談這一季關於他們新推廣的香水的廣告合作。
而其他的還有他在乾洗店需要取回的一件禮服(我送過去的時候,乾洗店的人反覆地詢問我這真的是髒了的衣服嗎)。
他養的狗需要作新一次的健康檢查(他的那條大白熊站起來比我高,我一直擔心會不會被它強暴)。
他家裡的加濕器壞了需要送修(我從來沒見過家裡二十四小時空調不停的人)。
他看到了一種新型的羽毛球拍然後我要想辦法在國內幫他買到(這個我已經問過唐宛如了,確定了她爸爸可以幫忙從國外帶回來)。
還有他指定的一些書目(我已經在網上買好,昨天公司的郵件管理人已經告訴我送到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腦門,覺得還不是太熱,至少我還能清醒地回憶起這些事情來。
從收室取出那一摞厚厚的書之後,我把它們整齊地碼放在了宮洺的辦公桌上,順便把取回來的那件禮服掛在了他辦公室的衣櫃裡。
我往宮洺杯子裡倒純淨水的時候,腦子裡還在擔心顧裡的事情。感冒的症狀還是困擾著我,雖然鼻涕控制住了,但是整個人在藥效的作用下顯得昏昏沉沉的。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過來。
看了看時間,9點3刻了,我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著資料夾,朝會議室走去。
當我推開門的時候,宮洺已經坐在會議桌上了。
他穿著
)i的修身西裝,濃郁的黑色。襯衣的領口上,那根白色的領帶以一種巧妙的方法紮起來,我記得在時尚雜誌上看過,是今年流行的領帶的最新打法。
我小心地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輕輕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像是動物一樣狹長的眼睛半閉著看我,濃郁的長睫毛把眼神都遮蓋起來,我也無從得到眼神的任何訊息,不知道他是在和我打招呼,還是有話對我說。他修整得很乾淨的濃眉毛皺起來,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於是尷尬地笑著點點頭,「早。」
他放下手上的資料,用那張白紙一樣的蒼白的臉看著我,不耐煩地用冷冰冰的聲音對我說:「我的杯子。」
我恍然大悟,迅低下頭出去拿水去了。
會議進行到一半,我在感冒藥的效果下有點想要打瞌睡,中途甚至不小心打了個哈欠。宮洺正在和對方那個四十歲的陰氣沉沉的男人談話,聽見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望向我,那個眼神足夠讓我清醒得如同迴光返照一樣。
過了幾分鐘,對方那個叫ken的中年男人問:「那你們這一期的廣告別冊,用什麼紙張和工藝呢?」
宮洺回過頭看我,我迅翻開資料,核對了兩遍之後,小聲說:「是用唯美感e4o2,14o克的紙。」
對方反問我:「我又不是紙廠的人,你和我說型號沒有任何意義。你說的那種紙,到底是什麼紙?」
我被對方問得有點摸不著頭腦,我轉過去問宮洺,宮洺也在用同樣疑惑的眼神問我。我突然想起來這個紙張是由印製部的人直接決定的,不是宮洺選的紙。
那一瞬間我腦海裡迅跑過很多的字幕,包括「怎麼辦,好緊張」,「沒事,放鬆。你行的」,還有「死了」,甚至還有「恐龍為什麼滅絕了呢」。我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人掐住我的舌頭一樣結巴地說:「嗯……表面光滑,但是又不太光滑。嗯,有粗糙的手感……但是……其實也不太粗糙……」
我眼角的餘光瞄到宮洺,他整張臉變得像是剛剛從冰箱裡拿出來一樣。我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ken把手上的資料一攤,雙手抱在腦袋後面,身子靠向椅背:「你們雜誌社到底有沒有人能向我解釋一下到底這個見鬼的e4o2是什麼東西?」
宮洺把會議桌上的電話機拿過來,按了免提,然後按了「1」的快撥號鍵。對方的電話剛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聲音非常鎮定冷靜,而且婉轉動聽。
「你好我是宮洺先生的助手。」
「kitty,是我。你可不可以對鍾先生解釋一下我們廣告別冊用的紙張?」
「ok,沒問題。鍾先生,您記得你們曾經和《Vogue》雜誌2oo7年合作的那一張2oo8春裝廣告內文折頁麼?」
ken探過身子,說:「幾月份的?」
「《Vogue》2oo7年12月。那個折頁的紙張就是唯美感e4o2,但是那個是1oo克的,我們這次使用的是14o克,克數更高,紙張會更硬挺,所以對圖片的表現也會更細膩。這個紙張的質感比較高貴,不像是普通銅版紙張,而同時圖片細節的表現也更細膩。」
「好的,知道了。謝謝你kitty。」
「不客氣鍾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現在拿一份製版部的別冊打樣給您看一下。」
「那最好了。」
「好的,那我十五分鐘之內過來。您稍等。」
ken的臉色變得稍微好了一些,宮洺拿過資料夾,繼續和他談論之後的細節部分。
說實話,在整個對話的過程裡,聽見kitty鎮定而優雅的聲音,並且準確而得體的回答,我覺得非常的羞愧。一種恥辱感迅地從心裡漫上喉嚨。對於從小到大都是領著獎學金,在學校都是老師的寵兒的我來說,第一次感覺到了濃厚的自卑。
面對漂亮女生的時候,比如南湘,我會自卑。
面對有錢人的時候,比如顧裡,我也會自卑。
但是這些都不能深深地刺痛到我,因為我覺得這些是不重要的,這些是天生的,沒有什麼辦法改變,而且我還有很多別人比不上的地方,所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是人類的生存法則。
但是,當我坐在會議桌上,被kitty這樣婉轉輕鬆地擊敗的時候,我覺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十二分鐘之後,當穿著簡潔高雅套裝、腳踩著1o厘米高跟鞋、妝容精緻的kitty出現在會議室的時候e1公司所有的男人都對她投以讚賞的目光。她淡定地從資料夾裡拿出一本手工裝訂好的冊子,輕輕地放在宮洺面前。
宮洺對她點了點頭,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我竟然覺得那一瞬間宮洺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宮洺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對我說:「林蕭你去買七杯星巴克上來。」
我站起來,強忍著眼睛裡的淚水,點點頭,轉身走出會議室。在輕輕地關上門的時候,我聽見那個叫ken的陰沉男人,用充滿譏諷的語氣對宮洺說:「你可以多她一點錢,讓她買雙像樣一點的鞋子麼?」
我低下頭看向自己腳上三葉草的運動球鞋,眼淚順勢掉了下來。
這是2oo6年的時候,簡溪在淮海路上adidas旗艦店門口,排了三個小時的隊,才買到的限量款。他有一雙男式的,我有一雙女式的。他送給我的時候,滿臉高興,像是小時候拿到壓歲錢一樣。
但無論這個鞋子在全球的數量有多少,需要排多久的隊才可以買到,在上海時尚圈裡,球鞋永遠敵不過細高跟鞋。
我提著整整七杯咖啡,站在公司的樓下。我沒有臉上去。
我在公司門口的綠化台階上坐下,摸出電話打給簡溪。
我一邊哭一邊對他說著剛剛自己受的委屈,我說了宮洺冷漠的眼神和kitty越我十倍的能幹,並沒有提起宮洺對kitty的那個微笑。
當我哭哭啼啼口齒不清地說到他們諷刺了我的鞋子的時候,簡溪在電話那邊生氣地大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