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心中一動,笑道:「我忽然間對閣下的身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哦?」蒙面人笑了笑,悠閒地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笑道:「聖君恐怕是自尋煩惱。」
迪亞笑道:「不然。其實要猜出閣下的身份並不是很難,只要從幾個方面推敲,答案即可呼之欲出。」
蒙面人笑道:「願聞其詳。」
迪亞低頭在蒙面人面前踱了幾個來回,緩緩道:「其一,地位;閣下在話中透露,連卡羅都要對你畢恭畢敬,所以閣下必定是大陸人人皆知的大人物,而且在大陸具有極大的權勢,控制著相當龐大的一股力量。」
蒙面人聞言身形一抖,右手食指不自覺停止了敲擊。
迪亞看在眼裡喜在心裡,繼續道:「其二,行為;從第一點繼續推敲,閣下既名聞天下,卻為何又要蒙面行事?閣下既手握重權,卻為何又要跟卡羅尋求合作?無他,驟然失勢且害怕被人認出本來面目罷了。」迪亞瞥了蒙面人一眼,神秘笑道:「當然,閣下最怕的還是被我認出來。」
蒙面人豁然坐直身軀,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寒芒。
迪亞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漸漸失去遊戲的心態,冷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實力。從閣下的出手來看,閣下必定出身牧系,實力之強幾乎已達到了獨步人界的地步,放眼天下,這數百年來恐怕也只有前任聖師黃塵具備如此實力。」
蒙面人露出嚮往的眼神,喃喃道:「黃塵?那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
迪亞冷眼盯著蒙面人,沉聲道:「除了聖師黃塵,能在牧系方面獲得如此成就的能有幾人?所以……」迪亞話音急變,聽起來異常刺耳,目光也逐漸變得冷厲,就像一道可怕的劍光,恨聲道:「該死的,是你!」
蒙面人忽然放聲狂笑,直笑了好幾分鐘才逐漸停歇,嘴角突然蹦出兩個冰冷的字眼:「是我。」
聽著兩人猜謎般的對話,艾瑪頓感一頭霧水,此時方醒悟過來,訝道:「你到底是誰?」
迪亞無暇理會艾瑪,怒道:「你這頭披著羊皮的狼,身在其位卻不謀其事,不但不能給大陸謀求福祉,反為了一己之私禍害民眾,禍害國家,當真是罪該萬死。」
蒙面人眼中透射出深刻的仇恨,咬牙道:「這所有的一切不正是由威特和你一手造成的嗎?」蒙面人輕歎一聲,道:「我也想造福信徒,為信徒謀求福祉,我也想建功社稷,為帝國出謀劃策,可是我能嗎?從當上聖師的第一天起,我就面臨著懷疑、猜忌等種種威脅,為了保全聖師之位,我不得不傾其全力,哪裡還有時間去盡自己應盡的義務,哪裡還有精力去履行自己應該履行的職責?」
艾瑪悚然動容,捂著小嘴失聲道:「你是羅得夫?」
想起威特和火鳳等人對羅得夫的懷疑和排擠,迪亞不禁對羅得夫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同情和悲哀,但帝國動亂歷歷在目,迪亞隨即強迫自己壓下種種軟弱的想法,心底怒火重又熊熊燃起。
迪亞怒道:「殺死施分達激發城防軍叛亂,破壞禁魔囚牢煽動犯人暴動,這些都是一個神聖的牧師幹得出來的嗎?」
羅得夫一把扯去黑巾,如凶神惡煞般瞪向迪亞。看到羅得夫的樣子,艾瑪忍不住再次失聲驚呼,而迪亞也被嚇了一跳。羅得夫還是羅得夫,但他的樣子卻變了許多,醜陋得令人害怕。
羅得夫恨聲道:「你以為我想這麼做嗎?可是我失去了聖師寶座,失去了廣大的信徒,連許多心腹都棄我而去,我還能做些什麼?」羅得夫的聲音逐漸變得哽咽,眼角竟泛起晶瑩的淚花,喃喃道:「其實我一直都有打算,只要這次能保住聖師之位,我必定會放下一切包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帝國出力,為信徒造福,可是現在,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羅得夫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指著迪亞怒吼道:「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前途,粉碎了我的理想,所以只要能對你不利,任何事我都會嘗試。」
艾瑪禁不住一陣傷心。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跟羅得夫其實是一類人,不同的是,羅得夫失去的是權力和地位,她失去的則是愛情,而傷害他們的罪魁禍首恰恰都是迪亞。
迪亞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不要為自己的罪行尋找借口,你不得不相信,人,其實是有本性的。而你的本性則恰恰是人性最骯髒一面的體現。」
羅得夫聞言渾身發抖,怒道:「胡說。」
迪亞冷道:「不是嗎?還記得約翰嗎?他自小收留你,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將你養育**,可是你對他都幹了些什麼?我想,即便你已骯髒到極點,也不可能為自己的這項罪行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直以來,約翰都是羅得夫內心深處最沉痛的記憶,迪亞此舉無疑在他傷口上撒鹽,羅得夫聞言大怒,雙手高舉,吼道:「我要殺了你。」
迪亞哈哈大笑,道:「大言不慚,你認為你一個所謂的神魔就能夠殺死光明神嗎?你應該清楚,你的對手是寒城,而不是我。」
羅得夫雙手開始緩慢地划動,神色逐漸變得猙獰,獰笑道:「可惜的是,你的先行官已被他的好爹地軟禁了。」
感受到羅得夫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艾瑪的神情突然變得慌亂起來,無意瞥到迪亞詢問的目光,艾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迪亞虎軀一震,忽然意識到寒城必定是為了阻止卡羅的入侵才被軟禁的。迪亞感到一絲慶幸,暗歎人果然是有本性的,雖然生就羅得夫這樣邪惡的人,卻也有像寒城這樣的正義之士。
是什麼事竟然迫使卡羅做到軟禁寒城的地步呢?迪亞忽然有一種預感,雷霆帝國必然在進行一個駭人聽聞的大陰謀。
一個閃動著黑光的巨大「米」字在羅得夫身前漸漸成形,與此同時,一股無與倫比的邪惡氣息像城牆一樣壓向迪亞,迪亞無暇多想,連忙催動所有精神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堅實的屏障。
「邪惡的力量啊,聽從偉大的比蒙的召喚吧。」
咒語從羅得夫薄薄的唇間字字蹦出,緩慢而有力,以羅得夫為中心突然出現一個扭曲的空間,空間中邪惡的力量似乎受到巨大的吸引向羅得夫蜂擁而至,羅得夫的身軀突然變得黑亮流動起來,彷彿一個蓄積了巨大能量的原水晶,閃爍著詭異的光彩。
此刻,扭曲的空間就像一個巨大的渦旋,而羅得夫就是渦旋的中心,所有觸及空間的事物都承受著巨大的吸力,只要力道不及立刻就會被吸到羅得夫身上撞得粉身碎骨。
「轟」地一聲巨響,整個旅店如摧枯拉朽般支離破碎,碎石碎木紛紛撲向羅得夫,但還未觸及羅得夫的身子就立刻被可怕的撕扯力壓迫成粉末。
「啊!」艾瑪尖叫一聲,身形不由自主向羅得夫投去。
迪亞大驚,冒險連續兩次發動「大元門」,將艾瑪托起送出危險區域。
在扭曲的空間發動「大元門」耗費了迪亞大量法力,待他重回原地,幾乎把持不住身形。迪亞暗呼厲害,看這情勢羅得夫似乎還未達到力量的巔峰,此時已如此恐怖,待他完成施法,豈非要天搖地動?
迪亞決定先下手為強,瞅準羅得夫揮舞的雙手,迪亞一舉施放出數個強力法術,但令他震驚的是,法術還未近身,魔法光影就被空間內可怖的力量擊成光沫,未能對羅得夫產生絲毫影響。
短短數秒,羅得夫已完成變身,黑暗的空間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亮過後無比沉重的黑暗。迪亞一時無法適應,連忙雙手遮眼急退數步,待他再次睜開雙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天啊!迪亞幾乎目瞪口呆。這究竟是什麼?
濛濛夜色中,一個猩紅的怪物張牙舞爪橫亙在迪亞面前,雖然身形只有三米,但卻充滿了邪惡的力量,讓人一看就心膽俱裂。
迪亞不禁一陣茫然。這怪物看起來跟比蒙巨獸沒什麼兩樣,可為什麼小了許多,滿身長毛也變成了猩紅色,就像剛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一樣。
羅得夫拍拍胸脯,厲吼一聲向迪亞撲來。
敖戰大急,斷然喝道:「小心,這是狂化的比蒙巨獸。」
羅得夫身形臃腫,看似笨拙實則奇快無比,眨眼間已逼近迪亞,迪亞大驚,連忙劃出一個大大的圓形光盤。
迪亞不得已又發動了「光寒天下術」,在沒有領悟屬於自己的獨創法術之前,這是他能使用的最具攻擊力和防禦力的法術。
但顯然,「光寒天下術」也不能對狂化的羅得夫產生絲毫傷害,羅得夫伸臂擊碎光盤,身形稍稍停頓又向迪亞逼來。
迪亞此時才明白狂化後的比蒙巨獸到底有多麼可怕,因為只有他最清楚那光盤中蘊含著多麼驚人的力量。
迪亞不及多想,忙將所有已知法術連番施放。羅得夫毫不避讓,要麼將法術一一破解,要麼直接用厚實的身體擋住法術,身形一頓一頓地向迪亞逼來。
羅得夫已近在咫尺,迪亞突然發現,他在短短數秒內已用盡所有法術,一時再不能施放出任何攻擊性法術。迪亞禁不住愣在當場,經歷了無數戰鬥,他還是頭一次遇到法力未完卻沒有法術可施的窘境。
羅得夫見狀放聲狂笑,他咧嘴躍上虛空,猛然伸出巨臂向迪亞砸去。迪亞平生第一次生出真正的懼意,眼看巨臂臨頭,忙大吼一聲發動「飛閃術」,在巨臂到來之前狂退數十米,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轟」一聲巨響,巨臂重重砸在旅店的地板上,整個旅店頓時化為廢墟。迪亞強忍劇痛,手捂被牆壁撞傷的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艾瑪眼看迪亞,心中充滿了殘酷的快感。
「不可能,這不可能!」迪亞驚呼道:「你怎會變得如此強大?」
羅得夫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傷和殘酷的氣息。
羅得夫沉聲道:「還記得在獨山鎮見到的比蒙巨獸嗎?」
迪亞茫然地點點頭。
「那就是我。」羅得夫冷哼一聲,繼續道:「我原本以為,擁有變身比蒙巨獸的能力後便會無敵於大陸,但我錯了,聖師之爭時我先失利於你,後又敗在綠黛兒手上,這使我深深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於是,我想到了判宗……」
迪亞失聲道:「什麼?」
羅得夫嘿嘿冷笑道:「我替你這個所謂的光明神解決了心腹大患,你不應該說聲感謝嗎?」
迪亞大驚,道:「你殺了判宗?」
羅得夫嘴角一瞥,猙獰的臉上現出一絲冷酷的笑容,道:「我吃了他的龍心、龍肝,還用他的龍牙做了一件趁手的法器,你可知道,那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情啊,因為直到此時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麼渺小。現在,即便要我一個人統一大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敖戰大驚失措,想不到惡人終需惡人磨,曾經縱橫天下的一代「孽龍」竟落得如此下場。
迪亞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沉聲道:「我竟然錯了。」
羅得夫一愣,訝道:「你錯了。」
迪亞沉重地點點頭,冷道:「你不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因為你根本就是狼——一頭真正的惡狼。」
羅得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精疲力竭方雙手抱頭緩緩蹲在地上,不一會兒竟哭了起來。
「惡狼,我是惡狼……」羅得夫喃喃地重複著迪亞的話,忽又站起身仰天怒吼,喝道:「僅僅用惡狼又怎能形容我的醜惡?你可知道,自從吃了判宗,我的容貌和心理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醜陋程度甚至連我都感到震驚,我擔心終有一天我會變得比比蒙巨獸更加醜陋,比判宗更加邪惡,行為連自己都不能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