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們,開槍,打啊!」
旅旅長李天霞的聲音在戰火中顯得特別刺耳。
他所指揮的團負責防禦中華門以西城牆,僅僅在時十二號一天時間的作戰裡,團已經持續打退了敵人的十餘次衝鋒。
團全團余官兵,終日苦戰,在這一天的時間裡已經陣亡六百餘人,營長萬瓊陣亡。
李天霞整個人都已經被喧天的炮火震得麻木,他不知道還要在這繼續堅持多少時候,司令部的命令就是在撤退命令沒有下達之前,全團都準備陣亡在這吧。
他是黃埔三期的,聽說四期的張靈甫現在已經升任為警衛師的旅長了,那是第三戰區最精銳的主力部隊,這未免讓李天霞覺得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了。
怎麼這也得在這打出自己的威風來,不然將來要是活著回去見到自己的師弟可真抬不起頭來了。
日軍也有些打瘋了,李天霞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瘋狂進攻的日軍,這和之前的歷次作戰好像都不太一樣。
「旅座,司令部電話!」
躲避過飛襲而來的炮彈,李天霞一把抓起了電話,裡面是司令蔣百里的聲音:
「李天霞,西城牆非常重要,不能丟,一寸也不能丟給日
「是,司令,以寸也不丟給日軍!」對這電話裡大聲吼著:「但司令,請給我再增援上一批彈藥,哪怕再給我幾枝步槍也好!」
蔣百里沒有任何猶豫答應了他的要求。這時日軍也許也已經打累了,暫時停止了攻擊,但炮火卻依舊猛烈。
李天霞疲憊的坐在了地上,嘴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旅座,你受傷了!」說話的是團地團長邱維達,他匆匆走了過來:「衛生員,衛生員!」
著在李天霞邊上坐了下來:「老萬陣亡了。剛才老莫也走了」
老莫是三營長,也是團的老人了,和萬瓊是同一天入伍的,又在同一天殉國。
李天霞裂嘴不知是不是在苦笑,眼看著部下一個個走了,或者等下一次進攻之後自己也會去陪著那些忠誠的部下了。
「旅座,旅座,快看,司令部給咱們送什麼來了!」
嚷嚷著上來的是一營長胡豪,這也是團唯一還活著的團長了。
司令部給團送上來了一批炸藥和十多個汽油筒。李天霞一下站了起來,眼裡掩飾不住冒出興奮的光芒:
「工兵,工兵!趁著鬼子沒有進攻。把汽油筒搬出城外,炸藥埋在下面,燒死那幫狗日地!」
興沖沖的胡豪親自指揮著工兵把炸藥和汽油筒埋設到了城門,忙了有一個多小時。趁著工兵拉線的時候胡豪樂呵呵地走了回來,涎著臉問旅長討了根煙:
「這下可有小鬼子好看的了,呆會小鬼子衝上來,一按下去,轟的一聲,嘿嘿,小鬼子那可全成烤乳豬了」
李天霞和邱維達笑了起來。這胡豪可也四十來歲的人。可說起話來總是那麼瘋瘋癲癲的,全沒有半點營長的樣子。
「旅座。你說咱們南京得守到什麼時候?」邱維達忽然問道。
李天霞搖了搖頭:「誰知道,反正上次司令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說的已經非常明確了,只要咱們南京還能打,就得堅持下去,哪怕能夠多堅持一天也能為後面爭取到時間。」
看著南京城外,李天霞地神情有些黯淡下來:
「也不知道等撤退的命令下來後,咱們旅還能剩下多少人聽著師座的意思,本來咱們師也是要拉到後面去整編地,可後來因為咱們師編製相對完整,就留了下來守衛南京了」
「聽說這次全是老毛子援助上來的武器,清一色的俄國貨,還有重炮在內。」邱維達的話裡多少帶著點羨慕:
「要是能輪到咱們整編,補充上一批武器,又可以和小鬼子正面好好打上一場了.李天霞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是啊,要是能有一批新武器就好了。旅從來都不是孬種,從來就不怕任何鬼子
「方震先生,我是鄭永,南京地情況怎麼樣?」
話裡響起鄭永熟悉的聲音,蔣百里對著電話緩慢地說道:
「打得非常艱苦,中華門、光華門、太平門等處連續遭到日軍猛攻,每天超過三百架飛機,上百門大炮徹夜猛轟,城牆數處都被炸毀,高級軍官和士兵傷亡慘重。
目前我已經集中兵力防禦日軍重點攻擊部位,預備隊已經拉上去了大半,我已經下令全體官兵做好巷戰準備!」
話裡沉默了下來,已經準備好巷戰了
「總指揮,目前的狀況是我們之前就已經預料到的。」知道總指揮在想什麼,蔣百里笑著說道:
「從目前的戰場態勢看,由於之前第三戰區已經給予日軍重創,眼下南京城雖然遭到猛烈攻擊,日軍攻擊姿態雖然非常瘋狂,但銳勢早已不如當初,戰鬥力下降的同樣也非常嚴重,眼下除了炮火優勢外,和我們的士兵一樣,倭寇士兵也是完全在憑藉著精神作戰!」
蔣百里說地並沒有錯,雖然在南京保衛戰開始後,日軍攻勢兇猛,不斷攻克南京外圍陣地,但和剛在登陸時相比。現在南京城外地日軍已經缺少了一些東西。
大量精銳的富有作戰經驗地士兵倒在了第三戰區,第六師團、第十六師團、國崎支隊眼前地日軍儘管依舊經過長時間地訓練,但他們卻缺乏了戰場經驗,那種必勝的,但不是盲目攻擊的戰場經驗。
甚至在日這天對中華門的攻擊戰中,出現了大量的日軍敢死隊,而這在以前是極為罕見的。
飛機依舊猖獗。炮火依舊兇猛,但眼前地日軍卻不知道如何充分把這種優勢發揮到極致。
日軍已經被大幅度削弱了
「方震先生,從南京保衛戰開始之後,你們已經堅持了半月有餘。」電話裡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總指揮部向南京發出嘉獎,並且號召全體官兵不怕犧牲,繼續堅持至本月月底!」
「是,繼續堅持至本月月底!」蔣百里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方震先生,聽說你的身體」鄭永的聲音有些遲疑:「我準備派陶平來接替你指揮」
蔣百里爽朗地笑了起來:「總指揮,咱們共事這麼長時間了,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清楚得很。陶平他們正在重新整編部隊,臨陣換將又是兵家大忌,現在沒有誰更適合比我指揮南京了。放心吧,我現在還死不了!」
話裡也笑了出來,但能聽得出笑得非常不自然:
「保重,方震先生。能南京保衛戰結束了,我親自來接你!」
蔣百里又對著電話笑了起來:「總指揮,要說咱們還從來沒有好好的喝過酒,別說,我的酒量還是不錯的,當初我坐大牢的時候,和徐志摩經常在監獄裡把酒吟詩」
話裡總指揮重重的答應了他。
蔣百里放下了電話。微笑著。但卻是虛弱無力地坐了下來。
面前放著一疊稿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字。標題是:
「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
這是除了「國防論」之外蔣百里的另一篇心血之作了。
這篇文章從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面詳盡地剖析了日本地形勢。將會對中國的抗戰大業起到無法估量的作用。
蔣百里提起了筆,稍稍想了想落下了筆:
十一,日本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從政治上來說:(一)陸軍對俄,海軍對英,現在為什麼對著中國。(二)日本軍人向來跨稱中國不夠做它目標,只須一出兵就可以佔領中國地,但現在的事實卻正相反。(三)對中國尚且如此困難,將來如何對俄對英美?
從國際上來說:日本在極小一些空地中常能佈置出十全的庭園山石。這個想像力本很大的日本民族,悲劇性的,自造了一個國難,以為悲壯的享樂本是一個理想的陰影,現在竟變成了事實地魔鬼。日本地惡運,實在是愛國志士造成的啊!
更顯著者,學生體格之不良,隨著教育程度而遞增。不及格者大學生最多,其次為高等學校專門學校畢業者,再次則中小學,但國民小學畢業者比高等小學者其不及格之比率更大。
缺乏內省能力地日本國民呵!身長是加增了,體重是仍舊,這是一件怎樣嚴重的象徵!向外發展超越了自然地限度,必定要栽一大觔斗!
白種人中一兩個窮小子受銀行的老班的氣,不得已跟著這位揮霍無度,內在空虛的大闊少想要出風頭,一定會上當會倒霉
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
民國二十八年元月,於南京。」
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蔣百里細心的吹乾了墨跡,叫進了自己的夫人,將這份手稿鄭重的交到了夫人的手裡:
「南京局勢艱危,隨時都有城破的可能,蔣方震已經準備以身殉國了,但請你無論如何要在日後把這手稿交到總指揮的手裡,夫人,這是我的最後一點心願了!」
蔣佐梅微微笑著,帶著眼淚自豪的笑了。
她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中國丈夫而感到從所未有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