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地上還剩下了應浚和那名斷腿士兵最後兩個人了。
子彈早就用光了,他們是憑著石頭才把鬼子的又一次攻勢打了回去。但當鬼子再發動下一次攻擊的時候,應浚很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也守不住這裡了。
應浚向邊上努了努嘴:「你腿腳不利索,先去吧。」
那是一片陡峭的山壁,斷腿士兵知道連長的意思,他端端正正的向連長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艱難地拖著斷腿爬到了山壁邊上。
「長官,我走了,我在下面等著您!」
斷腿士兵的話裡沒有一點害怕,反而還像應浚笑了笑,然後義無返顧的一頭滾了下去。
應浚摸出了他一直珍藏著的最後一箱炸藥,然後掏出那本承載了很多夢想的日記本,細心的用油紙包好,然後細心地將它掩埋在了土裡。
天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這本日記,天知道自己作家的夢想在自己死了以後會不會實現。要是沒有戰爭的話,自己一定會是個最優秀的作家。
一切,都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鬼子的進攻又開始了,應浚奮力把一塊一塊石頭砸了下去,他親眼看到一個接著一個的鬼子,慘呼著倒在了自己的石頭下。
應浚笑得很開心,這時一顆子彈打在了他胸膛上,應浚倒在了地上,當他竭力坐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作戰了。應浚笑得更加燦爛。
他從地上找到了半截香煙,摸出了一盒洋火點著了,大力吸了一口。
鬼子的聲音已經很近了,到半山腰了,他拿著煙湊到了導火索上……
那聲驚天動地地巨響在動子嶺上響起,震動著整個小小的山峰。久久不願散去。
那不斷揚起的塵土和硝煙中,應浚那燦爛的笑容清晰可見!
作家、詩人、音樂家,無數個夢想都消失在了慘烈的戰場上。
但他們中沒有人後悔的,相比於自己地夢想,為國家獻身才是這群熱血學子們在這個時代唯一所關心的事情……
就在應浚以身殉國的瞬間,屈濤帶著的增援部隊終於出現在了動子嶺下。
那一聲爆炸把衝上去的十幾個鬼子都炸成了碎片,而突然出現的中國軍隊援軍,讓日軍的指揮官錯誤得判斷側翼陣地已經被全線突破,當即下令軍隊暫時後撤。
其實只要日軍能夠堅持下。動子嶺將完全被日軍所控制。
但日軍指揮官做出這樣的決定,完全是在這些天的進攻中為中國軍人大無畏地精神所震驚,直到現在他還依然無法相信動子嶺上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中國軍人了……團二營一連的兄弟們,在動子嶺上整整堅持了幾天!
乾糧吃完了,他們啃食樹皮青草果腹;水喝光了,他們用自己的尿解渴;子彈打盡了。他們就用石頭砸,用刺刀挑!
九天來,動子嶺始終牢牢地掌握在一連的手中。
一連以全連陣亡的代價,完成了中國軍人地使命,他們的名字,光照千古!
動子嶺這個小小的。在戰前毫不起眼的小山頭,因為這一戰而名動四方。一直到了很多年以後,還有很多鄉民來這拜祭,求這的山神老爺保佑自己全家平安。
在鄉民們的嘴裡,這位山神老爺地名字叫「應浚」,他手下帶著一百零九個神兵神將。
「那一年,鬼子進了咱們這,應浚老爺聽說鬼子燒殺搶掠,當時大怒。就帶著手下的一百零九條好漢和鬼子幹上了,那些鬼子可被應浚老爺殺怕了。
後來應浚老爺被幾萬鬼子圍在了這山上,應浚老爺在這和鬼子打了多少天,知道不?九天,整整九天時間啊,鬼子被他們殺了一兩萬人。
後來應浚老爺和那些好漢的子彈都打光了,他們又用石頭砸死了幾千個小鬼子,最後石頭也都用光了,鬼子趁著這個機會呼啦拉衝了上來……」
「後來呢?應浚老爺死了嗎?」孩子們緊張地問道。
故事的白鬍子老頭「呵呵」地笑了:
「哪能呢,應浚老爺那是上天派下來的神仙。哪能就這麼死了?正當鬼子衝上來的時候。天上忽然連續響起了炸雷,怎麼著?幾萬鬼子全部被炸死了!」
孩子們發出了一聲歡呼:「應浚老爺了不起。爺爺,現在應浚老爺在哪呢?」
「就在那,就在那座山上。」白鬍子老頭指著動子嶺說道:
「應浚老爺帶著他的手下,保衛著咱們這一帶風調雨順,每次到了打雷下雨的時候,那就是咱們這有人做了壞事了,惹到應浚老爺發怒了,他帶著他的神兵神將來懲治壞人了……」
應浚終究還是沒有完成自己作家地夢想,那本日記一直到了幾十年後才在偶然的情況下被從地下挖掘了出來,但上面早就分辨不出原來的字跡了。
可是他的故事卻在民間傳說成了更加精彩的一篇文章,也許這篇流傳在民間的文章,比他自己寫得更加感人……
「日軍調動得非常頻繁,看樣子正在一步步落到我們的圈套裡。」
在臨時總指揮部裡,蔣百里顯得有些疲憊:
「而且在北柵縣城方向,日軍的攻勢明顯加強,總指揮,三天,北柵縣城頂多還可以再堅持三天,可以命令他們突圍了,不然真的全扔在了那了!」
鄭永的臉上**了一下。
其實如果團真地拼光地話。自己會比任何人都心疼。
但現在的團就是一塊抹著毒藥地蛋糕,就等著日軍司令部這只肥大的老鼠卻吞下它,然後一點一點的在痛苦中死去……
這或許將是第三戰區最大,也是最後地一塊蛋糕了!
「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我也不知道將來團那些死難的將士在天之靈會不會原諒我。」鄭永默默地說道:
「但我絕對不會後悔,起碼我是在和日本人拚命!我只希望團能夠犧牲得有價值一些。能夠為未來的決戰死得轟轟烈烈一些……」
蔣百里低低地歎息了一聲,他知道總指揮現在的心情。
團是師最能打仗的一支部隊了,從東北到長城,從長城到上海,從上海到第三戰區,只有用「戰功赫赫」來形容了。而從團出來的每一個團長,其後都是獨當一面的大將勇將。
只是這一次在北柵縣城,只怕真的要全打光了。
「報告,情報處急件!」這時候副官匆匆進來說道。
鄭永打開看完。忽然站了起來,用力捶打了一下桌子:「好!好!日軍開始動了,大規模向第二分戰區調動!並且朝香宮鳩彥下令全力對北柵縣城發起攻擊,下令三日內必須結束戰鬥!」
蔣百里也猛然站了起來,從鄭永手裡接過了那份急件,只看了一眼。欣喜的神色就控制不住地從他的臉上浮現。
「太好了,終於動了,日軍終於落到了圈套裡,比我們原先設想得還要快,總指揮,可以下令團立刻強行突圍了!」
鄭永來回走動了兩步:
「直接給團陸昱彰下令。團全力突圍!」
「是!」副官大聲應了下來,接著又有一些猶豫地問道:「總指揮,要不要命令師所部對突圍之部隊進行接應?」
鄭永一下又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蔣百里,見參謀長苦澀地笑了一下,他艱難地搖了搖頭:
「命令團不動,自行突圍。命令師用明電發報,嚴厲斥責團擅自突圍的行動……」
他忽然覺得有些荒唐,團能不能突出來自己還不知道,但卻先要讓日本人相信。自己是決意放棄團的!
現在非但無法表彰團,反而還要對其嚴厲斥責……
「參謀長,陪我出去走走。」等副官離開後,鄭永默默地說了一句。
煩人的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雨後地空氣非常清新,鄭永大口大口吸著,擺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胳膊。
「到目前為止戰爭進行得還算比較順利……」
蔣百里才一開口,已經被鄭永打斷:「方震先生,咱們今天不說打仗,說些別的。你見過我的兒子沒有?」
蔣百里怔了一下。接著笑出了聲來:「總指揮,你那寶貝兒子的照片可不止一次在我們面前炫耀過了。還別說你,就連你自己都沒有見過兒子本人,也就是拿著照片自我安慰下吧。」
鄭永哈哈笑了出來,好像在那解嘲似的:「別說,倒還是真地,不過聽說他們母子已經快到香港,我想,很快就能見到了吧。」
「安全方面還是要格外注意的。」蔣百里正色說道:「日本人凶殘得很,很有可能對她們母子不利,總指揮……」
鄭永淡淡笑了一下
「我已經派張忠華親自操辦這事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日本人真想對我的家人下手,那我更加看不起他們了,戰場上他們得不到的東西,在我家人身上他們也一樣得不到。」
「對了,總指揮,我一直有個疑惑,為什麼日軍調動的消息,你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得到,難道在日軍內部……」蔣百里的話中有些困惑。
鄭永抬頭看了看天,慢慢向前走了幾步:
「其實,很多時候戰場上的勝利,並不都是軍人的功勞,我們有許多活動在敵人心臟地兄弟一直在那默默貢獻著自己的力量,而他們的真實身份,甚至連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