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殲日軍第十六師團的作戰中,邢亞創和他所指揮的旅無疑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死守常熟,半步不退,牢牢的卡住了日軍的咽喉,為最終的大捷紮下了良好的根基。
在上報給軍事委員會的嘉獎名單裡,邢亞創的名字甚至被排到了第六個。
第二次常熟保衛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中**隊僅僅只有一個旅,而且是輕裝襲取常熟,重武器嚴重缺乏。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日軍的優勢兵力,以及天空和地面的狂轟爛炸,旅一直堅持到了勝利那一刻……
現在,到了為他們論功行賞的時候了。
當被撤換下來的旅出現在高級軍官面前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為這支苦守常熟的部隊現在的樣子所感到震驚。
全旅嚴重減員,所餘戰鬥人員已不足三分之一,而且全部帶傷。
大部分士兵的彈藥夾裡子彈已經打空,手榴彈已經打空,也就是說,在常熟保衛戰的最後幾天的時間裡,他們是在彈盡的事情下,用自己的刺刀和生命在和日本人做著殊死的搏殺。
就是在這樣的慘況下,他們成功的守衛住了常熟……
沒有任何人命令,所有來歡迎旅的高級軍官、德國顧問們都舉起了自己的手,端正的向這些無所畏懼的軍官們敬起了表達自己敬意的軍禮。
旅士兵們地臉上帶著硝煙。帶著疲憊。帶著血跡。同樣還帶著中**人地不屈和驕傲。
鄭永看到了一個熟悉地士兵。以前自己和他曾經聊過一次。去常熟地時候。他還是只是一個普通地小兵。但再次見到他地時候。才知道他已經升任到了營長。
沒有辦法。這個營地營長陣亡、連長陣亡、排長陣亡。就連班長也全部陣亡。最後。只有他這個資格稍老一些地士兵一步步接替了上去。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這士兵高興地事情。這其中充滿了悲哀還有無奈……
風振華走了過來。他居然還沒有死。只是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都受傷了。是被兩名受了輕傷地士兵抬著過來地。
「報告司令長官。[]旅代理旅長風振華報告。我旅血戰終日。直到接到命令撤離為止。常熟始終在我旅手中。旅任務完成!」
代理旅長?
鄭永地心裡忽然「咯登」一下沉到了底。
「邢亞創呢?邢亞創在哪裡?讓他立即來見我,立即!」
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鄭永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
「是!」
能夠看到淚水在風振華的眼裡打轉,他回過身去。竭力保持著平靜大聲說道:
「司令長官有令,有請旅邢旅長!」
兩名士兵抬著一副擔架出來了,旁邊的。大傢伙都認識,是邢亞創的勤務兵二子。
二子一邊走著,一邊不斷的抹著眼睛,不斷的向躺在擔架上的邢亞創看去。
躺在擔架上地邢亞創靜靜的,一點聲音也都沒有,他好像是睡熟了……
所有的軍官們都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們地步伐很慢很輕,好像生怕驚醒了熟睡中的邢亞創。
鄭永的身子在那顫抖著,他努力邁動自己的腳步。一步步走了過去。
是邢亞創,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勇猛的邢亞創!
他睡著了,睡得很香,很沉……
他的老長官鐵定國來了,怔怔地看著邢亞創,然後怔怔地問道:
「怎麼了,怎麼了,誰告訴我這是怎麼了?」
「長官!」
二子「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旅座早就受了重傷了,胸口、腿上、手臂……一共十三處傷,十三處啊!他不讓我說,不讓我告訴任何人,他就這麼硬挺著,硬挺著!
他說自己不能死,起碼是上峰下達撤退命令前不能死!他得指揮著兄弟們作戰,他得看著自己的兄弟保衛著虞山。
十五天,旅座帶著十三處傷硬撐了十五天啊!到後來。傷口處都臭了、爛了。能見到骨頭了。可旅長就是不倒下,到最後兩天的時候……」
說到這他就哭得泣不成聲了。
「說。說,最後兩天究竟怎麼樣了!」
鐵定國瘋狂地大聲吼著。
「兄弟都知道旅座受了重傷,他們勸旅座下去,但旅座就是不聽。最後兩天的時候,旅座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他讓我找根繩子來,把他給綁在樹上看著兄弟們繼續戰鬥啊!」
二子痛哭著,忽然如狼一般嚎叫起來,然後用拳頭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就算到死他也不會忘記那兩天裡發生了什麼……
「繩子,找根繩子來,把我捆在樹上,我得看著,我得看著弟兄們戰鬥,我現在還不能死……」
邢亞創虛弱地說道。
二子哭著把旅座綁在了一棵樹上,所有的士兵們也都看到了這一幕,然後他們聽到邢亞創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大聲吼道:
「弟兄們,打呀,打呀!子彈打空了拿石頭砸,石頭砸光了拿刺刀挑,刺刀挑斷了拿牙齒咬!師都是鐵打的兵!別做孬種,別給師丟臉!老子還在,老子還沒倒下,老子就在這看著你們打啊!」這是軍魂,一個部隊擁有了這樣的軍魂,世上再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征服他們!
弟兄們發瘋一般的打著,刺刀、石頭、木棍……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都成為了他們地武器。
就是在彈藥全部耗盡的情況下,弟兄們竟然硬生生的在虞山繼續堅持了整整兩天。
為了中**人的榮耀,也是為了他們身後的旅座…
「旅座,旅座,贏了,我們贏了啊!」
當那名機要員揮舞著電報瘋了一般衝過來的時候,邢亞創的目光已經非常散亂了。
「旅座,贏了啊,真的,真的打贏了啊!」
機要員因為興奮,說出來地話有些語無倫次:
「大捷,十六師團和日軍國崎支隊被我軍完殲!總指揮部通電嘉獎,替換我們地增援部隊今日下午就可以抵達了啊!」
所有的官兵們都看到旅座笑了,笑得是那樣地燦爛。
「我們守住了,守住了……」
這是邢亞創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聲音低得幾乎無法分辨。
然後,笑容就永遠地凝固在了他的嘴角……
「混蛋!混蛋!」
鐵定國一屁股在邢亞創的擔架旁坐了下來,嘴裡不斷喃喃地說道:
「你硬撐了十五天,十五天啊,可為什麼最後一天就撐不過來呢?為什麼啊?傻子啊,你***就是個傻子啊……」
「邢亞創,你***真是個傻子啊,為什麼不硬挺過來?」
鄭永罵著,罵著,淚水悄悄的從他的眼角流了出來:
「你知道嗎?你只要這次能硬挺過來,你起碼能當個師座了啊。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最喜歡陞官,我呸,你個***就喜歡吹牛!」
周圍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哭泣聲。
這些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軍官們,終於流下了他們的眼淚……
「總指揮,我答應過旅座,一定要把他給送回來,他還想見見自己的老長官。」
二子忽然擦抹了下自己的眼睛,站了起來:「還有,旅座再三關照,要是他陣亡的話,棺材裡一定要放上他的手槍和葡萄酒,我不知道去哪買葡萄酒,就麻煩總指揮了。」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答應旅座的事情都已經完成了,我沒用,我廢物,我保護不了旅座,我本來早就應該死的,現在我已經把旅座送回來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槍,對準了自己腦袋。
「二子,二子,放下槍,放下槍,這不關你的事,真的不關你的事啊!」
軍官們一起大聲叫了出來,但二子用槍口對著自己的腦袋,笑著搖了搖頭:
「那麼多弟兄們都去了,我眼睜睜地看著旅座死在了我的面前,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總指揮,我求您最後一件事,我死後,把我埋葬在旅座的身邊,到了黃泉路上,我還當他的勤務兵,我沒別的本事,我就會幹這麼一件事情……」
說著,他扣動了扳機,槍聲在所有人的耳邊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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