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破空之聲從背後傳來張濤在馬上猛的一俯身一隻狼牙箭擦著他的背後穿過帶走了他一大片血肉。他緊緊握住韁繩悶哼一聲緊緊咬住牙關。他胯下的黑馬慘鳴了一聲原來是臀部又中了一箭。
張濤嘴唇一顫差點流下淚來這匹黑馬從出道以來便和他相依為命共同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情誼深厚。自從大哥張放殉職之後他更是把它當作親兄弟一般此刻看到它接二連三地中箭受傷心中宛若刀割一般疼痛。
此時此刻的他追悔莫及悔自己不該被兵部侍郎侯君集的花言巧語和豐厚酬金迷昏了頭。
這麼多年來的江湖行走憑藉自己的控馬之技和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他一直履險如夷。他本以為這一次混入突厥人大營和平時的江湖歷險沒有任何不同只不過人多一點兒而已。
誰知道突厥人的弓箭功夫強悍到令他所遇到的所有暗器行家的絕技都變成了市井小兒的無聊伎倆。而自己的控馬之術和那些一生長於馬上的塞外胡兒相比也不顯得如何出類拔萃那些突厥斥候兇猛的馬上劈殺之技更令自己望塵莫及。
張濤此時已經清楚明白若是落到他們手中自己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恆州城能夠憑藉不足萬人的兵馬穩守咱u孺m十數萬如狼似虎的突厥大軍對抗。
刺耳的弓弦聲再次從背後響起張濤只感到肩頭一緊一陣劇痛剎那間襲遍全身他渾身一軟整個身子癱在黑馬背上。
恍恍惚惚之間他突然聽到黑馬一聲淒慘無比的嘶鳴緊接著他感到身子下面的馬身一傾將他摔下馬來而那匹和他相依為命的黑馬跑出三步也大橫倒在地上。這時候他才看到心愛的坐騎後腿之上深深地插著一枚雕翎箭。
「小黑!」張濤悲聲叫道猛的拔出身畔的長刀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狂吼一聲︰「胡狗我跟你們拼了。」
在他眼前百餘騎突厥精銳斥候迎面衝殺上來。
正在這個危急關頭一個黑衣漢子從道旁的樹叢中飛躍而出在當先兩騎斥候的馬頭處叉腿一立手中刀光一閃。那兩名曾經不可一世的斥候隊長立刻身異處帶血的頭顱高高飛上半空。眾突厥斥候爆出一陣沸騰的吶喊紛紛揚起馬刀朝著黑衣漢子殺來。
張濤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黑衣勇士騰身躍在空中伸腿橫掃將另外兩個突厥斥候踢翻在地身子倒縱而回在兩匹戰馬的腰身處輕輕一點。那兩匹戰馬驚叫著打橫倒下擋在道路中央後面的騎兵收不住馬匹頓時有數十騎人馬撞在一起情形甚是狼狽。
這個時候黑衣漢子刀光湧動又連殺數人轉頭喊道︰「快走。」
張濤茫然應了一聲剛剛轉過身就被從地上爬起來的數個突厥斥候團團圍住其中一個身形彪悍的武士爆喝一聲舞動一桿長柄大斧朝著自己的面門劈來。他惶急地看了那黑衣漢子一眼看到那漢子正被數個突厥斥候高手圍住了廝殺。他大叫不好手忙腳亂地將那名突厥武士迎頭劈來的大斧用刀撥開此時其他幾名斥候開始朝他逼近。
「刺他左肋!」正在奮戰的黑衣漢子百忙中爆喝一聲張濤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奮力一刀照著那使斧漢子的左肋猛刺。那武士使得是長重武器變招不靈被張濤一刀刺中要害慘嚎著丟掉大斧一把攥住張濤的長刀。
那把長刀是張濤唯一的武器失去了他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一急大叫了起來︰「他攥住了我的刀!」
那黑衣漢子此時已經將第十八個斥候的人頭削飛聽到他的呼喊高喝道︰「給我棄刀!」
張濤已經將他的話當成了聖旨立刻鬆開了雙手。
「繞到背後舉然後扔!」黑衣漢子手下片刻不停刀光起處又有三條斥候屍體濺血倒地。
張濤腦子裡一團混沌下意識地轉到那名彪形大漢的身後雙臂一使勁將那大漢的龐大軀體高高舉起朝著如狼似虎地向他撲來的數名斥候拋去。那些武士躲閃不及被打橫飛來的龐然大物重重撞倒摔成七手八腳的一堆。
張濤身子一輕長舒口氣撿起一柄馬刀大吼一聲衝上前來將兩名來不及起身的斥候一人一刀劈成了血葫蘆。後面的斥候一聲喊竟然紛紛後退。
在他身側一名突厥斥候搖搖晃晃地朝著突厥人的隊伍跑去跑到一半身子突然從中間裂開分別倒向路的兩邊鮮血和內臟流了一地。
全場的喊殺聲在此刻戛然而止所有突厥斥候目瞪口呆地看著張濤的身後。突然一名突厥斥候清脆叫出來三個字正腔圓的漢話︰「彭無望!」在場的所有士兵只得一聲喊紛紛轉頭飛奔沒人敢再回頭望一眼。
本來殺聲震天的戰場立刻陷入了一片恬謐的寧靜之中。張濤只感到渾身恍如虛脫了一般軟軟地坐倒在地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濤迷迷糊糊地從昏睡中醒來正好看見一張塗滿了鮮血和泥土的面容。
「啊!」張濤失聲叫了起來。
「張兄弟你醒啦?」那黑衣漢子微微一笑將一把草灰塗在張濤肩頭的傷口之上然後用扯下的衣襟將傷口牢牢綁緊。
張濤一驚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黑衣漢子的面容半晌才猛然道︰「我的天你是彭無望彭大俠!」
彭無望歎了口氣道︰「可不就是我你怎麼才想起來。」
「我我我不是……」張濤連忙辯解︰「彭大俠你滿臉是血就算是我親爹也認不出來。」
彭無望怔了怔恍然道︰「說得也是這幾天只顧得趕路忘記洗臉了難怪你認不得。」
他轉頭尋了路邊一處雨水匯聚的小溪捧起水簡單地在臉上塗抹了一番洗去了滿臉的塵土血跡。
「彭大俠你怎會在這裡?你不是到渤海護鏢去了嗎?」張濤回過精神來立刻開始顯示他的風媒本色。
「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到這裡來?這裡是修羅殺場可不是江湖風媒留戀之地。」彭無望的臉上露出一絲僵硬陰冷的笑容。
張濤看在眼裡不禁打了個哆嗦不由道︰「彭大俠你的笑容變了好多。」
彭無望微微一驚不禁摸了摸面頰失聲道︰「怎的變了?」
張濤搖了搖頭道︰「我說不清在黟山的時候你對我的笑容說不出的和藹可親可是現在你的笑容陰陰冷冷沒啥生氣了。」
彭無望若有所失地歎了口氣用力活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低聲道︰「不錯最近我也有所覺察。這些日子血戰連場我臉上多次受傷左邊臉頰的肌肉已經僵直無法自由活動你說我笑容僵冷可能是這個緣故以前的樣子你是見不到了。」
雖然是寥寥幾句話但是卻在張濤的眼前勾勒出一幅又一幅波瀾壯闊慷慨激昂的激戰場面他激動地說︰「彭大俠這些日子你一定在義守恆州和突厥人血戰是嗎?」
彭無望歎息一聲︰「恆州城頭的仁人義士又何止我彭無望一人。」
張濤愈的意興湍飛急切地問道︰「彭大俠把你們這幾日的抗敵事跡給我講一講吧!」
彭無望一擺手道︰「張兄弟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這裡所洛u顙1h」
張濤連忙說︰「噢兄弟我受到兵部侍郎侯大人的委託要帶一個消息到恆州交給恆州守將。」
彭無望點點頭道︰「現在恆州守城主將應該是長孫越將軍你進城之後先見他好了。我也要回返恆州不如一起前往。」
張濤興奮地說︰「太好了我本來對這份任務沒什麼把握但是遇到了彭大俠這一回我有十足的信心。」
彭無望吐了口氣道︰「這幾日沒有吃過像樣的東西你可有乾糧?」
張濤忙道︰「有、有在小黑身上。對了小黑好嗎?」
彭無望一指不遠處的草地道︰「在那裡它腿上的傷被我包紮過了不過看它的傷勢已經不適合繼續作戰。」
「無妨我本來就準備到達這裡就把它放回去等我。」張濤在彭無望的攙扶下站起身朝著那匹黑馬走去。
黑馬身上除了駝著不少可口的乾糧還有一個奇異的大口袋裡面脹鼓鼓地裝了不少東西。張濤將乾糧袋遞給彭無望然後小心地將大口袋放在地上。
彭無望狼吞虎嚥地吃著乾糧袋中的蔥油大餅看著張濤一樣一樣地將袋子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我本想在靠近恆州時才開始易容改扮成戰死的突厥人然後等那些搬運屍體的胡人將我搬進大營再伺機逃逸到恆州。誰知道那麼倒霉偏偏遇上了一個斥候分隊被追出了百餘里直到此地。」張濤一邊說一邊將兩套突厥人的兵甲戰袍擺在彭無望面前︰「我為了保險帶了兩套衣服來正好我們一人一件。」
接著他又從包裹裡取出一堆奇形怪狀的刀劍斧鉞︰「這是我們在假扮死屍的時候必不可少的道具。彭大俠你看怎麼樣?」
彭無望皺了皺眉頭拎起一把奇形長劍這柄劍只有一個劍頭和一個連著三寸劍身的劍柄劍頭和劍柄之間裝了一個紅灰相間的半圓形軟鐵環。他將這把劍在手中擺弄了一番實在搞不懂這是幹什麼的。
張濤得意地將這把長劍從彭無望手裡拿過來笑著將劍上的軟鐵環箍在自己的腰身之上道︰「彭大俠你看我像不像被人從前到後一劍刺了個對穿啊?」
彭無望皺眉一看只見那劍柄和劍頭都深深地埋入了張濤的體內從三個方向看都極像是他被一劍透身而過而那紅灰相間的軟鐵環從遠處看也完全看不出來可以說是匠心獨運。
「果然了得不愧是江湖有數的風媒。」彭無望大感有趣。
「還有呢!」張濤將一柄和那把奇形長劍大同小異的奇形長刀也箍在了身上又將一把中間開了一個圓弧形缺口的大斧箍在脖頸上笑道︰「彭大俠你看我可是死得慘烈?」
「確實琳琅滿目。」彭無望不由得笑了起來。
張濤更見精神從口袋中取出幾個羊皮兜囊道︰「為了更加掩人耳目我還特意用這樣的皮囊裝了十幾斤雞血鴨血到時候只要兜頭罩臉澆在身上簡直就是一具恐怖絕倫的死屍。相信把我喬裝改扮的屍體搬進突厥大營的胡狗一定晚晚噩夢慘不堪言哈哈哈哈。」
彭無望忍住笑點點頭道︰「這血幾天了?」
張濤道︰「我雖然連日奔波卻也耽誤了五六日才到恆州。」
彭無望笑道︰「那你看看那些鴨血雞血還倒不倒得出來。」
張濤愣了一下隨手抄起皮囊打開蓋子用力往下一倒卻現囊中沉甸甸的一陣響動什麼都倒不出來。
彭無望失笑道︰「你沒下過廚也該吃過雞血豆腐血水隔了這麼多天早已經成塊哪裡還有用處。」
「是嗎?」張濤啞然失笑︰「我怎比得上彭大俠精通廚藝還好這裡到處都是現成的血囊否則便要糟糕。」
說到此處二人同時笑了起來感到渾身輕鬆。
張濤笑了一陣突然渾身一僵道︰「但是要讓彭大俠你和我一起假扮死屍豈不是墜了彭大俠的赫赫聲名?」
彭無望微微一笑道︰「莫非你要看著我從十五萬胡人兵馬的營頭殺到營尾你才心安理得?」
夜風在恆州城外嗚咽地吹起漫天的烏雲隨著清風漸漸朝遠方散去一輪皎潔的明月從雲層中升起將城北的突厥大營照成一片銀灰色。
孤燈高懸的帥帳之中錦繡公主穩穩地坐在帥椅之上認真地傾聽著普阿蠻簡短扼要的陳述。
良久她微微點了點頭道︰「就這樣?」
普阿蠻雖然膽氣粗豪無所畏懼但是聽到公主那深不可測的淡淡語氣心中仍然不免一陣惴惴不安。
「普阿蠻照你所說你們數百名塞上最精悍的高手再加上紫師訓練多年的火焰教眾竟然被一人一馬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連曼陀王子也給丟了?」錦繡公主沉聲問道。
「正是如此。」普阿蠻挺直了胸膛坦坦蕩蕩地說。
錦繡公主沉吟了良久微微搖了搖頭道︰「沒事了你下去吧!待會兒升帳時在我桌旁伺候。」
「遵命。」普阿蠻沒想到錦繡公主竟然沒有責怪於他驚訝之餘躬身道。
在他剛剛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錦繡公主忽然漫不經心地說︰「阿蠻彭無望是大唐的英雄你是大漠的好漢可是這一番你卻被比下去了回去好好想想。」
這句話彷彿一記熱辣辣的皮鞭重重抽在普阿蠻的臉上他渾身一陣激烈的顫抖憤憤不平的怨氣從心底油然而生。他冷哼一聲瞄了一眼門對面巍然屹立的恆州城目光中閃爍出一絲絕然之色。
羅樸罕在普阿蠻之後進入了帥帳向接替曼陀指揮部隊的主帥錦繡公主詳細匯報了突厥大營被襲的具體情況。
「我軍死四千一百餘人傷五千人損折極重而那兩千餘河北騎兵也全部戰死。」羅樸罕沉聲作著最後的統計。
「噢?全部戰死無人逃逸?」錦繡公主輕聲問道。
「正是所有戰士俱都血戰到死無人後退。」羅樸罕回想起當日河北白衣猛士縱橫廝殺的雄姿心中仍然不免一涼。
「你先退下傳令下去立刻升帳議事。」錦繡公主果斷地說。
當羅樸罕離開帥帳的時候四面營帳之外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錦繡公主抓緊這一刻難得的獨處時機將面上的青巾輕輕摘下緩緩靠在帥椅的靠背之上幽幽地想著︰「無望果然已經遵照約定來到此地那麼我們之間終要有一個完結。」
想到這裡錦繡公主的臉上一片輕鬆安詳之色她靜靜地閉上眼睛等待著軍中將領們的到來。
「各位將軍從今日起我錦繡代替曼陀王子統領三軍請各位與我同心協力共破敵軍。」當所有人都聚齊之後錦繡公主肅然道。
回鶻王子菩薩先咧開嘴笑了起來答道︰「公主統帥全軍我等俱無異議請奶快快下令我已經等不及要衝上恆州城頭了。」
契丹領阿保甲問道︰「不知曼陀王子現在何處?」
錦繡公主沉吟片刻道︰「曼陀王子昨日失散於敵陣我們仍在四處搜索。」
阿保甲和身旁的鐵弗由偷偷互望了一眼臉上都泛起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這時候室韋族領博古台洪聲道︰「公主請下令吧!我們定當衝上恆州城頭替曼陀王子出口惡氣。」
他的臉上木無表情但是所有人都聽得出他的話外之音那便是暗指曼陀和他的突厥部隊徒有其名還得靠他們室韋好漢才能為他們挽回面子。
此話一出菩薩、阿保甲和鐵弗由無不暗樂紛紛上前道︰「請公主下令!」
這些異族領的舉動令帳中的羅樸罕、箭神兄弟和戰氏兄弟等突厥將領極其不滿紛紛向他們怒目而視。
錦繡公主心中有些動怒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現在不能惹惱這些同舟共濟的各族領否則南征大軍命運堪虞。
她微微一笑道︰「各位無需性急。恆州兵馬精擅偷營截寨騎兵突擊。我們明日開始環城建築高台箭樓挖掘戰壕鋪設陷馬坑、拒馬鹿角將他們困死城中然後再從容攻城大勝可期。」
回鶻王子菩薩連忙說︰「公主說的有理我絕對贊同。」
阿保甲挑起眉梢瞥了他一眼轉頭道︰「公主那恆州小小咱u嚏a用得著像進攻長安城一般大動干戈嗎?我明日便率軍攻城不出三日必可將它擊破那些挖溝建樓之事大可省去。」
鐵弗由也道︰「沒錯若契丹部隊人手不夠加上我人馬應足夠了。」
博古台笑了一聲道︰「別忘了我們室韋好漢。」
錦繡公主猛的一拍帥案沉聲道︰「各位先記住這裡是聯軍帥帳一入帥帳均須聽從號令不得自作主張否則如何沙場取勝。我乃是聯軍主帥一切須按我的指令行事不得有誤違令者斬!」
這幾句話語氣森寒嚴厲氣勢懾人一下子將那些開始不服管教的外族領震懾住了。這些桀驁不馴的漢子紛紛不由自主地挺身站好謹遵號令不再出聲。
錦繡公主語氣一轉微笑道︰「各位想要破敵制勝之心我錦繡豈會不知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挖壕建寨一事必不可少而且不需三日便可完成。到時候我必讓契丹、、室韋三族好漢打上頭陣。」
阿保甲、鐵弗由和博古台連忙一起躬身道︰「謹遵公主號令。」
就在這時一名巡營千夫長跌跌撞撞地跑進帥帳滾倒在地語帶哭音地高聲道︰「公主曼陀王子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