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被天魔滅門的十八門派殘留弟子紛紛湧到彭無望面前道謝。
謝滿庭分開人群,一把攥住他的肩膀,喜道:「好小伙子,我欠你的情越來越多了,哪天用得著我,一定要跟我說。」
彭無望按住他的手,笑道:「謝前輩別這麼說。我會記住的。」
歐陽夕照也來到彭無望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師傅一定會以你為豪,前途無量。」
彭無望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歐陽夕照此時看了連鋒一眼,撓了撓頭,問道:「彭兄弟,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殺了天魔的。說起來慚愧,當日我和天山五長老,還有段存厚段大俠,再加上第一公子連鋒合力出擊,都沒有殺死這個魔頭。」
彭無望想了想,沉聲道:「前輩,我其實是用了戰神天兵才殺了他。」說著拉開衣服下擺,露出暗佩腰間的戰神天兵。
歐陽夕照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天兵刀鞘,釋然道:「原來如此。那麼,你已經是天兵的新主人了?」
彭無望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卻聽到華驚虹清麗而悅耳的聲音:「彭少俠,你這次來到黟山,可是為了拿天魔的人頭來顯威風嗎?」
她冷峻的話語雖然聲音不高,卻響遍了廣闊的光明頂,彷彿一道冰涼的雪水,澆滅了光明頂上如火般歡樂的氣氛。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這個忽然變得極不合群的劍仙子,場面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渡劫大師和連鋒互望一眼,並肩走上比劍台,來到華驚虹的身邊。
連鋒歉然看了彭無望一眼,打了一個一切交給我的手勢,然後對華驚虹道:「驚虹,彭兄殺了天魔,無形中讓黟山越女宮、天山派和少林派躲過了一場大劫難。實在是我們三派的恩人,看在這個份上,你可不可以將金百霸夫婦交出來,不要繼續庇護他們了?」
華驚虹看了看滿含期待望著自己的彭無望,歎息一聲,低頭道:「連兄,金百霸夫婦乃是越女宮人士,豈能任憑外人處置,就算他是天大的英雄,也不能在黟山放肆。」
「驚虹,這不像是你說的話啊!」連鋒目瞪口呆地說。
華驚虹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連兄,此事有關越女宮榮辱,驚虹無法淡然面對,讓你驚訝了。」
「驚虹……」連鋒嚥了口口水,還要再勸。
渡劫大師在此時發話道:「華姑娘,不如這樣吧!金百霸夫婦,你就交給我,由我帶到少林戒律院,每日令他們念誦佛法,化解心中戾氣,懺悔昔日所為,如何?」說著,分別看了彭無望和華驚虹一眼。
彭無望想了想,道:「大師,金百霸夫婦本該速死,但是他們想來年紀也大了,況且我也殺了他們五個兒子,這樣的懲罰,對他們來說,應該夠了。好,只要他們在戒律院懺悔昔日惡行,我便饒他們一命又如何。」
「好,太好了。」連鋒和渡劫大師同時舒了一口氣。
渡劫大師笑道:「難得彭少俠如此心胸寬廣。」而後轉過頭,看著華驚虹道:「華姑娘,你看如何?」
華驚虹機械地搖了搖頭,道:「交出金百霸夫婦,就是說越女宮怕了彭無望,此事萬萬不行。想要黟山子弟交出他們,就要邁過我的屍體。」
連鋒的劍眉微皺,滿臉疑惑沉思之色,彷彿想像不出一向親切柔和的華驚虹為什麼如此固執。
渡劫大師頻頻搖頭,連稱阿彌陀佛,不知道如何解勸。
「哼!」彭無望憤然怒哼了一聲,道:「華驚虹,我敬你是越女宮宮主,又幾次三番饒我性命,才對你禮敬有加。我彭無望連天魔都殺得,難道還怕一個越女宮的小丫頭?」
他邁開大步來到比劍台的正中,將外衫脫下,隨手拋到一邊,露出腰間佩戴的戰神天兵。
當墨玉色的刀鞘映入所有人眼簾的時候,每一個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宮主小心。」和張濤過從甚密的趙穎虹立刻認出了厲害:「宮主,那就是江湖傳說得沸沸揚揚的戰神天兵。」
關心宮主安危的所有越女宮弟子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葬劍池護法排開眾人,紛紛湧到比劍台周圍,關切地注視著正和彭無望對峙的華驚虹。
「不錯,」彭無望冷酷地望了望華驚虹:「就算是天魔如此武功,在戰神天兵的攻擊下,仍然油盡燈枯而亡。華驚虹,你的功力比起天魔如何?」
華驚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神色,奮力挺直了胸膛,臉上宛如罩上了一層嚴霜,沒有說一句話。
「戰神天兵出必傷人,無人能擋,中招者必被其飲盡鮮血而亡,死狀慘不忍睹。」彭無望獰厲地瞪視著華驚虹秋水般的雙眼,冷然道。
「哼!」華驚虹沒有搭話,只是從背後抽出了天痕劍橫在胸前。
「彭無望,休得傷了宮主,否則必把你碎屍萬段。」葬劍池首席長老離恨劍李海華對華驚虹最是愛護,此時看到戰神天兵,再也忍不住,大聲喝道。
「喂,兀那女婆娘,比武較量,生死由命,你這算是什麼?」羅漢堂無畏僧曾被彭無望救過性命,和他交情非比尋常,此時一看不好,立刻大聲喝罵出來。
「這是越女宮和彭無望的恩怨,不相干的,請免開尊口。」李海華一揮手,一百零八名葬劍池高手頓時將比劍台圍得水洩不通。
無畏僧大怒,道:「越女宮再蠻橫,難道少林寺會怕了你們。羅漢堂弟子,佈陣!」
一百零八名羅漢堂精英弟子,立刻在葬劍池高手布成的劍陣之外布下了銅牆鐵壁般的奇形梅花陣。
越女宮和少林寺弟子大聲鼓噪起來,紛紛來到雙方陣型之中,互相叫罵。
謝滿庭和歐陽夕照互望一眼,同時一揮手,將嵩山派和關中劍派殘餘弟子帶到越女宮劍陣的對面,和少林弟子並肩而立。
渡劫大師和連鋒焦急萬分,連鋒高聲道:「華姑娘,請不要再固執了,難道你忍心看到剛剛和睦如一家的各派弟子再次互相敵對嗎?」
所有人的眼光都若有所盼地聚集到華驚虹的身上,連越女宮的弟子都不例外。
華驚虹從彭無望身上散發出的驚人殺氣中艱難地轉過頭,看了看滿含期待望著自己的同門姐妹們,眼中露出歉然的神色,又轉回頭,始終沒有答話。
「哼!」彭無望滿不在乎地看了看怒目橫眉瞪視著自己的李海華,道:「各位也許聽說過戰神天兵的傳聞。血魔第一次使出戰神天兵,乃是在中原群雄圍剿他之時,他只是昂立於人群之中,任憑神兵上下飛舞,攫取人命,未出一招一式,已經將這數百豪傑屠戮殆盡。」
這則傳聞已經成了武林人士交談的禁忌──夜晚時分談起,可止小兒夜啼,很多名門弟子從小聽著長輩們談論著這個傳聞長大,此時再次聽到,無不膽戰心驚。
「在蓮花山上的時候,」彭無望狠狠地瞪視著華驚虹:「神兵被人無意中拔出,立刻輾轉騰挪,連殺四百餘人,六大世家的精英高手全軍覆沒,藏寶密洞之中屍橫遍野,很多人屍骨不全。有些人寧可跳崖自盡,也不願意面對戰神天兵的血腥殘殺。生還的高手中,有人直到今日仍然渾渾噩噩,不知東西,被神兵的威力嚇得失去本性。」
隨著他那獰惡而恐怖的描述,一股宛如實質的磅礡殺氣宛如萬頃海潮,將孤零零站在他對面的華驚虹團團圍住。
汗水從華驚虹的臉上一絲絲流了下來,她的神思恍惚起來,面前彭無望的影像開始變成一團模糊。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生死決於一發的關頭,她竟然想起了自己童年在黟山練劍時碰到的一隻小白鶴。
小時候那童稚而瑰麗的幻想,此刻忽然無比清晰地重現在自己的心田。那個時候,李靖和紅拂女的佳話正在黟山流傳,紅拂夜奔的傳說在每一個女弟子耳邊一遍又一遍反覆地傳唱。
華驚虹也曾經想像著有一天,自己會遇到一個真命天子。她細心地飼養著那只白鶴,夢想有一天乘著白鶴,來到他的身邊,和他流浪到海角天邊。
後來,這份純真的感情被劍道上的突破所帶來的激情所掩蓋,再也沒有重現心頭。
在這生死關頭,她沒有想到劍道上存留的尚未窮盡的變化,沒有想到越女宮未在她的領導下登上天下第一派高峰的遺憾。
她只想到,童年的那只白鶴,和關於那只白鶴所牽絆的種種美妙的遐思。不知為什麼,此刻,她的心中竟然沒有一絲遺憾,只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甜意。
豁然間,她猛的發現,整個光明頂重新進入一片死寂,每個人都在緊緊地盯著彭無望和自己。她感到一絲浸透汗水的頭髮被山風吹到了鼻尖,讓她感到一陣陣酥癢。
「你不怕死嗎?」彭無望的厲喝宛如霹靂,在靜寂的光明頂轟然炸開。
他那勇豪的氣勢,幾乎讓比劍台外越女宮年輕的弟子崩潰。她們的眼中滾動著恐懼的淚水,握劍的手不自禁地輕輕抖動。
華驚虹奮力昂起頭,輕聲道:「你若可以,便來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