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險,無有出華山之右者。
位於長安以東,蒲州以南的西嶽華山,其廣十里,其高五千仞,削成而四方,一石也。
古稱太華,從山底到山頂,登山之路蜿蜒曲折,長達三十里,沿途儘是懸崖絕壁,道路艱險無比,有「自古華山一條路」之稱。
山中東南西北中諸峰,遠觀宛如蓮花,直插霄漢。主峰被幾十座小峰環衛,猶如層層蓮瓣,雄峻高聳,氣象森然。
華山位於南北交通之要隘,兼有北國之雄,又有南國之秀,春傲以鳴泉,夏驚於飛瀑、秋秀以紅葉、冬美於雪淞,四季景色變化多端,有「雲華山」、「雨華山」、「霧華山」之稱。
五峰之中有三峰最是奇偉高峻,乃是西峰、東峰和南峰。
東峰有一主三僕四座峰頭,主峰峰頂有一平台,居高峰而臨絕壁,視野開闊,乃是觀日出的絕佳之所,人稱朝陽台,也有朝陽峰之稱。
主峰之西有玉女峰、東有石樓峰、朝南博台峰、皆拱立周圍,各有不俗之美景。
尤其是玉女峰,風姿卓越,超然脫俗,峰上林木蔥鬱,環境清幽,奇花異草,數之不盡。
史有名錄,秦穆公女弄玉姿容絕世,通曉音律,一夜在夢中與華山隱士蕭史笙蕭和鳴,互為知音,後結為夫妻,雙雙乘龍跨鳳來到華山定居。
峰頭的一間道捨,名為玉女祠,相傳乃是弄玉修身之地。而玉女峰諸般景致,皆和蕭史弄玉有關。
後世曾有詩讚道「安得仙人九節杖,柱到玉女洗頭盆」,以此可知玉女峰之秀麗。這裡,也曾經是顧天涯和蕭月如相約共度此生之所。
南峰乃是華山最高峰,人稱落雁峰,相傳因為南歸大雁,常在此落腳歇息,因而得名。
此峰乃是華山之絕頂,自古有「華山元首」之稱。歷代旅人,常以登臨峰頂為平生自豪之事。所以峰頂之處,摩巖提刻琳琅滿目,乃是人文豐盛之所。
西峰以秀奇著稱,峰頂有一石,狀似蓮花,所以又稱蓮花峰。峰側有一巨石,從中間裂開,如被斧劈。傳說這裡是沉香劈山救母之所。
峰西北側宛如刀削,空絕萬丈,是名捨身崖。
「捨身崖!果然名不虛傳。」望著高聳萬丈的絕壁,以武林七公子為首的白道群英紛紛臨峰驚歎。
這一路上,眾人從西嶽廟拜祭過華山神白帝少昊後,半步不停,從百里關到千尺幢,自百丈峽過黑虎嶺,越猢猻愁,攀上天梯,千辛萬苦地飛越蒼龍嶺,過南天門,直到捨身崖。
這一路之步步驚心,實非言語可以盡述。直到踏上蓮花峰,眾人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只感到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透。
「幸好方姑娘和鳴弦留在了西嶽廟,否則這路上可就凶險多了。」彭無望抹了一把汗,心有餘悸地想。
原來,方夢菁因為不放心這次的伏擊行動,親自和眾人一起來到西嶽華山,一路上不斷反覆推演青鳳堂主得意的武功招式,希望找出克敵制勝的手段。而洛鳴弦更是為報父仇,執意要隨行。彭無望沒有辦法,只好帶他來此。
到了華山腳下,方夢菁終於和彭無望一起商議出了一個能夠克制青鳳堂主武功的路子,放下心來。
洛鳴弦雖然吵嚷著要上山,但是被方夢菁苦口婆心地勸服留下,眼睜睜地看著白道群英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嶙嶙山道。
此時想來,方夢菁的顧慮不可謂不周詳。若是攜帶他們二人上山,就要分派兩個人手協助他們登山。華山險道如此凶險,即使沒有什麼閃失,為了照顧他們,恐怕也要將這些白道群英累癱在半路之上。
「還有幾個時辰?」鄭擔山一屁股坐在峰頂巨石之上,喘息著問道。
「還有五個時辰就是二月初二,只是不知道青鳳堂主什麼時辰會到。」彭無望道。
因為第一公子連鋒接到了天山派千里鷹傳來的緊急訊息,連夜從仁義堂啟程奔返天山,這次圍殺青鳳堂主的領頭人就由彭無望暫時替代。
除了白馬公子鄭絕塵和幾個世家子弟不太買帳,其他人對他敬佩有加,認為他是當然之選。
「義兄,不知道我們是否該設個埋伏?」紅思雪問道。
「不用,」彭無望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方姑娘說無論如何,青鳳堂主一定會來捨身崖。所以無論她會不會發現我們,她都要來。」
「此事不妥!」鄭絕塵大聲道:「如果她發現我們在前,一定會暴施殺手,那時候她暗我明,豈非傷亡慘重?」
此話一出,同行的幾個和青鳳堂主有血海深仇的世家高手立刻附和。他們的長輩,都是被青鳳堂主的手下伏擊暗殺而死,所以對青鳳堂突襲的手段忌憚非常。
彭無望一擺手,道:「不會的。青鳳堂主只要到了百丈之內,我就會知道。而且,像她這樣的高手,是不屑突襲的。她只會搖搖擺擺的走來,和我們正面交手。」
「有……有理!」蕭烈痕忙說:「就……就算是我……」
「算了吧!你以為自己是誰?」一個世家子弟面帶輕蔑地說。
蕭烈痕滿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好了!」鄭絕塵忙說:「蕭兄的意思是說,凡是自重身份的武林人士,無論武功高低,都不屑於使用偷襲暗算的卑鄙手段。」
「也對!」華不凡道:「我們這次只是守在一個絕地,讓她無法脫身而去,並不是要埋伏暗殺於她,而是光明正大的剿滅她。再說,嘿,誰又能夠偷襲得了天下無雙的青鳳堂主?」
聽到此話,眾人一陣苦笑,默默點頭。
「哪,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岳堂威環顧一下四周,問道。
「這樣吧!我來守著,你們先休息一下。」彭無望道。
「這樣不好吧?」厲寒罡道:「不如我們輪班如何?」
「不用了,我天生一個毛病,就是對殺氣極為敏感,青鳳堂主只要出現在百丈之內,我可以立刻知道,早一步預警,這樣才不會那麼被動。」彭無望大聲道。
「噢!」眾人紛紛驚訝地看著他。
鄭擔山一拍他的肩膀道:「想不到三弟你還有這個本事。」
天上沒有一片雲彩,原來雲霧籠罩的華山,此時卻猶如一位臨波仙子洗卻纖塵,露出她特有的卓絕風采。
天空上繁星閃耀,一道乳白色的銀河橫空而掛;綿密如潮的星浪,起伏閃爍,如夢如幻。
青鳳堂主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了每年都要造訪一次的蓮花峰捨身崖。她的心裡恬靜而安詳,充滿著往昔與顧天涯纏綿難忘的淒美回憶。
她只想在華山之巔結一個小廬,種上幾株花草、養一些雞鴨,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人生最後的日子。
她實在太疲倦了,疲倦得似乎隨時可以橫臥於地,從此長睡不起。
對顧天涯綿延三十年的怨恨、在江湖上三十年結下的恩怨、青鳳堂縱橫三十年的威風,她都已經厭煩透了。
辛辛苦苦建立的青鳳堂被摧毀了,她不但沒有惱怒,反而感到了一身輕鬆。這樣,她就可以無牽無掛地在華山,陪伴著捨身崖上的飛逝流星,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
近了、近了,過了玉女峰,就是巨靈足,然後就是那魂牽夢繫的捨身崖。而今天,又是二月初二龍抬頭。
青鳳堂主仰首望天,眼中淚光閃爍。
「來了!」彭無望站起身,朗聲道。
他感到了青鳳堂主身上那獨特的殺氣。雖然殺氣很淡,但是那股驚人的肅殺和絕望,仍然令彭無望感到了青鳳堂主的到來。
人們紛紛站起了身,亮出兵刃。
「待會兒我和岳堂威想辦法繞到青鳳堂主身後,防止她打不過我們時突圍逃走。」厲寒罡道。
「不用了。」彭無望道:「方姑娘說,此時她只有兩種選擇,一個是被我們殺死,另一個是……嘿。」
「另一個是什麼?」一位來自河南丹崖孟家的世家子弟一擺長劍問道。
「另一個是把我們全殺光。」鄭絕塵慢條斯理地冷然道,他斜眼看了這位世家子弟一眼,暗道:「笨蛋。」
所有人心頭都因為這句話而掠過一絲寒意。
「大家小心!」彭無望再次大聲道:「請記住,此時的青鳳堂主將會做最兇猛的困獸猶鬥,她的劍法將會比平時還要凌厲。動手的時候,自保為主,緩攻游鬥,切忌急躁。」
眾人紛紛應是,只有那些目高於頂的世家子弟,對彭無望露出不屑之色,暗道:「真是個膽小鬼,枉稱青州飛虎。」
眾人靜靜地站在捨身崖上,等待著青鳳堂主的大駕。
夜風漸漸刮動,帶來越來越濃重的寒意。目力奇佳的高手,已經看到了一個瘦削修長的身影,緩緩地從巨靈足飄然走來。
每個人都感到了一股突然而至,濃烈有如實質的淒厲殺氣。那是一種猛獸般凶殘而冷酷的殺氣,滲透著一股不死不休的覺悟和不共戴天誓殺此仇的決心。
每個人的心頭都彷彿被一枚巨石壓住,幾乎透不過氣來。
眼前青鳳堂主的影像隨著她緩緩靠近而越來越高峻,也越來越模糊。
青鳳堂主彷彿變成了一種妖異而邪惡的魔靈,在地獄的青色火焰中騰舞飄曳。
耳畔的風聲,變得淒厲如鬼哭;夜風中的寒氣劇增,宛如刀刮斧劈般劃過眾人裸露在衣袖外的皮膚,陣陣刺痛和寒意消磨著本來如虹的氣勢。
這就是天下第一殺手的氣勢嗎?眾人暗暗心驚。
「支楞楞」一陣弓弦聲響起,神箭無雙的鄭絕塵將自己賴以成名的銀弓拉至滿弦,七枝白羽箭已在弦上。他的頭上水汽蒸騰,一滴滴細密的汗珠從他的太陽穴上劃過。
「轟」的一聲巨響,蕭烈痕雙腳所站的石地陷下兩個宛如斧鑿的腳印,他的銀穗點鋼槍筆直地挺在身前。他的脊背微微戰抖,淋漓的汗水被夜風一吹,帶起一陣刻骨的寒意。
鄭擔山、華不凡、厲寒罡和岳堂威緊緊地靠在一起,拳、劍、槍、斧都放在了最適合出手的位置。他們自從上次的君山島一戰,已經有了配合的默契,這一次他們將會同時出手,爭取一舉克敵。他們靠著彼此的接近而合力消除著晚風的寒意,每個人的頭上都冒著騰騰水汽,目光中滿是緊張和熱切的期盼。
其他的白道豪傑無不拿樁作勢,嚴陣以待。殺氣橫溢的森寒夜風,令他們的鬢角和眉梢都掛上了淺白色的冰屑,他們的身軀在殺氣的威懾中不自然地蜷曲著。
紅思雪的長鞭已經橫在手中,臉色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動。在她的身邊,昂然傲立著雙手扶刀的彭無望。
青衣青履、青巾蒙面、腰佩青鋒劍的青鳳堂主,終於踏上了捨身崖。
「這些中原漢狗,竟然在捨身崖設伏等我!」青鳳堂主的眼中露出獰厲的殺機,厲聲喝道:「竟然在當年我和他定情的地方設伏殺我!竟然連這個地方都不放過!你們該死!」
破石穿金的厲嘯宛如一面銅鑼在耳畔敲響,眾人的眼前一陣金星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