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同看到當地失蹤人口的照片時,感覺有一塊石頭重重砸在心底。
段德祥的模樣雖然沒看到過,但那照片上的女人和小孩子,正是他在高媒婆家的地下室看到的母子倆。這麼說這一家三口確實死了,那麼段德祥就是這一系列惡事的主謀,也基本可以確定。
可是他是怎麼死的?是死在了家鄉還是他鄉?
包大先是找上次打聽事情的老者再詳細詢問了下,因為當時那老者說段德祥跑的那天下冰雹,段氏一家三頂著大盆離開。開始時他粗心的沒有注意,當他懷疑段德祥時才想到,用大盆頂在頭上,別人都在一邊躲避這天災,照理說是不容易看到他們的臉的。那又是如何斷定當時的人是段家三口呢?
「是聽我們鎮的東冠說的。」老者拿著包大同送的灑,痛快的回答,「我們鎮有好多人看到他們一家三口頂著大盆跑,看不到臉,但身形很像。估摸著是。哪想到東冠正開車從鎮外回來,撞上了段家老婆。當時我就在鎮上的茶館裡,看了個滿眼,還以為得出人命。哪想到段家老婆一咕嚕就爬起來,跑得跟飛似的,看來被東冠嚇怕了。其實看模樣倒是東冠給嚇呆了,把腦袋伸出車子,被遊牧冰雹砸了一個大血口子。縫了十幾針,連病下載折騰,好幾個月才好。」
「被東冠嚇怕了……是什麼意思?」包大同疑惑的問,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老者歎了口氣,「說起來,東冠是給地下錢莊做事的。那孩子不壞,因為長得兇惡些,就做了催債這一行。當時德祥欠了錢。那幫逼債的人中也有東冠在內,不過我想東冠不會做太過火的事,反而還會求點情啥的,德祥明白這裡面的難處的。後來德祥一走,東冠說什麼也不做這一行了。就在鎮上開了家麵店。」
包大同心裡一動,覺得這個東冠很值得懷疑,畢竟據他所知,催債這一行的酬勞不少,東冠不可能無緣無故不做。於是他問清麵店的所在。匆匆趕了過去。找到地方的時候,早飯時間已過。午飯時間還沒到,小小的麵店中就東冠一個人在洗菜。
直接說明來意,東冠的反應特別激動,臉色蒼白,高大魅梧的身材站都站不穩了。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因為如果沒有什麼可怕的事被他看到過,遊牧之神他不可能這個狀態,何況段氏一家都走了好幾年了。
「德祥哥地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逼過他,現在也不做惡事了,別問我!」他眼睛不看包大同,但肢體語言證明他確實在撒謊。
包大同略微觀察一下,見東冠雖然身材異常高大,但皮膚沒有光澤,眼神黯淡,眼圈發黑,一看就是長期精神壓力所致。
「實話跟你說嗎。」他沒時間繞彎子,單刀直入的道:「段德祥是人是鬼,你比我清楚。而我是一個法師,他在一個地方為禍,報復所有對不起他的人,馬上就會回來了,你躲不了,只有和我合作,直接告訴我真相,讓我來解決這事。」
東冠的臉更白了,顯然包大同的話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但無論怎麼勸解、說服,他還是不敢說。一直磨到了中午,時間緊迫的包大同終於沒有了耐心,決定下點猛藥。
「別以為可以躲,他現在非常凶戾,你就是跑到外國去,他也有本事把你回來,除非你死了。你知道他已殺了多少人了嗎?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
高大的人渾身發起抖來,給人感覺就像半面牆要倒下來一樣,但這牆雖然沒有塌,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包大同的腳下,似乎精神上完全崩潰了,「我沒傷害德祥哥,我做這工作也是逼不得已。」他哭了起來,感覺非常怪異,「我甚至還替他擋掉了好多刑法,他不能怪我,他不能怪我!嗚嗚嗚。」
包大同連忙跑去把店門關上,生怕引得路人注目。
「把你所知道的全告訴我。」他邊說邊拿出一把符咒,「這些免費給你,非常有用,不要怕。」
東冠這些年來一直很緊張,但生活卻還算平靜,包大同突然到來,透露了遊牧之神他最害怕發生的事,那打擊是瞬間性的,嚇破了他的膽,此時心理防線瓦解,而那黃色的符咒又給了他一點心安,所以說出了所有壓在他心頭的東西。
當年段德祥被逼債,一家子都被關在段家不許外出,當然那些小刑罰,日常的打罵一點也不少。東冠因為和段德祥比較熟悉,時常暗中幫他。
那時候的段德祥非常慘,不僅自己被毆打和侮辱,還不得不看著老婆孩子受罪,做為一個男人,心裡一定不好受,找鎮上的人幫忙吧,大家都裝作不知道似的。其實他已經還不出錢來了,但地下錢莊的老闆總覺得爛船也有三斤釘,他肯定有地方去籌錢,因此不放過他。
而奇怪的是,那段時間他總在做噩夢,半夜裡會夢遊,跑到院子裡去挖土,然後自己扎到土裡喊:「我放你們出來,給你們討老婆,放過我!放過我!」
無論把他綁得多麼結實,有時還把門反鎖上,他半夜裡總是會自己鬆脫繩子,弄壞門鎖,跑出來做這些事。醒來就嚇得渾身冷汗,連口水也喝不下。
他這樣,鬧得那些天天看著他的人也害怕,都說別是他幫過什麼壞事,有冤魂找他索命嗎?
大家害怕,不也跟他呆在同一屋簷下,恰好段家對面是一家兩層的家庭旅店,所以全體搬到那兒去了,每天晚上把大門一鎖,幾個人輪流用遠紅外的望遠鏡偶爾觀察一下,段家人只要沒逃走,就不算失了職。
那天晚上,本來不是東冠負責觀察段家,但是他在睡夢中隱約聽到了哭聲,好像是作夢,又像是從某個地方直鑽到他耳朵裡,睡得香香的,全身的汗毛卻忽然都堅了起來,他也立即清醒了。奇怪的是別人睡得很踏實,應該輪值的那個人本來就和旅店的老闆娘不清不楚,這時候根本人影不見了。
東冠越想越怕,越想越不安,辨別了半天,似乎那聲音是從段家傳出來的。他本想翻身再睡,可又怕段家出什麼事,於是壯著膽子用望遠鏡往段家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當時差點嚇破他的膽。
就在段家的大屋裡,段德祥正用繩子用力勒住他老婆的脖子,她老婆拚命掙扎,就像被宰的雞一樣撲騰著,兩隻細瘦的胳膊虛空抓著,腿也徒勞的蹬著地面,叫得時候發出嘎嘎嘎的可怕聲音。
可段德祥一點也不憐憫,直到老婆斷了氣。他又轉向他才七、八歲的兒子。
那孩子嚇得都傻了,褲子也尿濕了,連掙扎都不會,就這麼任他父親在遊牧他脖子上套上繩套,然後給掛到了房樑上,身子像個破布一樣,蹬了兩下腿就斷了氣。
當時東冠也嚇傻了,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寒襲遍全身,居然沒想起來去救人,或者叫醒同伴去看看,就那麼呆呆的盯著段家大院,眼睛好像被粘住了一樣。就見段德祥站在原地僵了一會兒,自己也拴上了個繩套,把自己吊了上去。
他掙扎得很劇烈,時間也很長,像是被活捉的老鼠,彷彿連繩子也會斷掉。而一邊的東冠卻感覺彷彿上吊的是自己,因為他呼吸困難,想叫人卻連聲音也發不出。
段德祥的身體在半空中晃當,旋轉,當他的臉面對旅店的方向時,東冠看到他的臉紫黑紫黑的,可是一雙眼睛卻大睜著,帶著說不清的怨恨和絕望,頭歪斜著一個不可能的角度,舌頭吐出好長。
東冠昏倒了,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還是因為不能呼吸。
其實做他這一行,不是沒見過死人,但當他看到那一幕,就是感到一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恐懼,扼緊他的心臟,彷彿一瞬間死亡降臨,段德祥絕望的憤怒帶著那個世界所有的黑暗。
他在天亮後才醒來,冷汗打濕了被子。周圍異常平靜。那時,他不知道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在作夢,於是鼓足勇氣又向段家看了過去。
他看到段德祥和他的兒子掛在那,像兩塊風乾的肉,被風吹得輕輕晃動。但在他看過來的一瞬,段德祥卻忽然動了。
他伸出手,把自己解了下來,把吐出的舌頭塞回嘴裡,然後如法炮製的解下他的兒子,再然後是一直躺在地下的、被勒死的老婆。一家三口親親愛愛的互相整理衣服。把繩子捲好放在箱子中,也不說話,就並排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向外望,好像是他們不過是用特殊的方式「睡」了一覺。
段德祥甚至還望了過來,伸手指了一下東冠呆的地方,似乎知道他在偷看。
東冠差點第二度被嚇昏,天雖然亮了。但那種恐懼和說不清的寒意卻一點未消退。他不能思考。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逃跑,並且不告訴任何人。
於是他那麼做了。在外流連了一周,期間打電話回來的時候,發現一起工作的兄弟都安好,還聽說段德祥仍然在被逼債。這讓他對自己產生了無數懷疑,難道那天他是生病了,看到的全是幻覺?或者全是做噩夢,因為太真實了,他才辨識不清嗎?
猶豫了許久,他還是決定回家看看。快到鎮口的時候。正趕上一場百年不遇的冰雹,他怕車子被砸壞了,急忙往鎮子裡沖。結果撞倒了一個頂大盆的女人,與她同行地還有一大一小兩個男人。
當時他感覺車前發出「咚」的一聲。感覺撞得比較嚴重,但那個女人只坐在地上,並沒有撞飛,然後沒事人似的爬起來就跑。而就在那一瞬間,她頂在頭上的盆歪了,東冠一眼就認出她就是段家老婆,當另兩個轉過頭來看時,盆下的臉也正是段德祥和他的兒子的!
他們的臉都是紫黑色,好像還在窒息中,脖子上有著明顯的勒痕,段家老婆和孩子的舌頭還吐在外面,只有段德祥相對正常,對著東冠笑了一下,陰森極了。
東冠嚇壞了,直到這一家三口消失在鎮外也沒回過神來。後來他連傷帶病,好幾個月也不能恢復。之前問過催賬的同伴,都說這一周裡段家三人不吃也不喝,連話也不說,天天坐在那望天。他們怕逼死人命,就暫時撤了一步,沒想到這家人居然趁下冰雹的時機跑路了。
這也就是說,除了他,沒人知道段德祥一家的秘密,為此他遑遑不可終日,生怕段德祥來滅口,偏偏他的母親不願意遠走他鄉,他只得辭了那份工,開了個麵店渡日,每天生活在恐懼和不安之中。當別人問起他在鎮口撞到人一事,他不敢說出真相,只說那是段氏一家。
他天真的想,既然他們走了,如果他守口如瓶,那麼遊牧之神他們就不會再回來了。
聽完東冠的話,包大同也很震驚。
他知道很多人有異能,但是一直沒有自我發掘,但像段德祥這樣的,在死後才爆發出來,他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更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半人半鬼,做到行屍走肉。
段德祥能做到這樣,除了他本身的異常、強烈的怨念、那六個人以夢來索命的驚恐、當時的天時地利,恐怕還有著解釋不清的原因,人類無法理解的原因。
不過既然解釋不清,他也不去管了,只安慰了東冠幾句,說是解決了這事就會告訴他,讓他安心,然後就跑到段家老宅去找能利用的東西。在那陰氣、死氣、戾氣幾年飄散不去的老房子裡,他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折騰了整整一個下午,晚上差點沒趕上飛機,好不容易才在接近午夜的時候回到了雜誌社。
「事情辦得如何?」他問躺在沙發上睡覺的阮瞻。
「你先說。」阮瞻眼睛沒睜,只比劃了個OK的手勢道。
包大同只好把自己的調查情況說了遍,還拿來了段家老宅的一張全家福來作證。說到段德祥非人非鬼的情況,阮瞻也很好奇,繼而聯想到現在段德祥的狀態,並說今天遠遠見過照片上的男人,還奇怪他如果死了,為什麼這麼久了還保有有肉身,且在天色未晚之前就敢出現呢?
「告訴你吧,他除了頭頂上沒有陽火,從外表上看,和正常人類沒有區別,。」阮瞻說,「真是大千世界,無所不有,誰會想到自己身邊會有個死人呢。」
但包大同似乎對此早有準備,並不理會,一個勁兒先要交換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