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十八章(上)
    以晏朝昌想來自己出示了制勇軍的腰牌說明船上的乃是京東路的軍糧就是給這些稅務的吏役天膽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亂來。

    錦袍瘦子臉色雖稍霽也拿不準是否還要依計行事一時間沒再說話。

    晏朝昌但見那官服稅吏嘴唇微動不知說了些什麼錦袍瘦子立時再次沉下臉依舊尖叫道:「嘟京東制勇軍?不入流的雜兵廂軍總不過是役夫之屬罷了能與我朝的大軍相較麼。都統?一個武夫又算得了甚麼與我家虞候大人進士出身的官宦相比其身份地位卻是差得遠了。好教爾軍漢們等得知也讓你們這些賊囚們學個乖若是沒有朝庭樞密院所頒的軍糧運輸遞牌、公文這碼頭上的船一條也跑不了稍時我鄂州稅院依例一體查驗所有貨物俱須按規矩納稅。你這莽漢小心了休得逞強拒驗而抗稅。我在此將醜話說在前頭虞候大人講了如敢有人不服差人的查驗、教化視同藐視稅院官府自有如爐的律法嚴加懲治。那將會令爾輩刁頑之徒嘗到叫天不應喊地不靈生不如死的滋味。明白說與爾等到時候肢斷身殘還是輕的引得差人們火不定還會送掉性命呢。」

    錦袍瘦子的一席話聽得稅吏欄頭們面露得色特別是虯結鬍鬚的欄頭此時又抖了起來狐假虎威地大聲喝叫:「孩兒們抄傢伙查驗走私偷稅。就從這廝的船上開始徹查……」

    稅務的人不買制勇軍的賬這下真是有大麻煩了。晏朝昌護糧重任在身哪裡肯被人說了幾句狠話便這樣就範氣急間大聲喝止並向鏢師們下令:「站住。誰敢上船動手。弟兄們不得本將軍允許有敢借查驗商稅之機上船來胡攪的給我打下江去餵魚。」

    泊於碼頭外面船上年輕地鏢師、鏢伙。先是見著課船封鎖外圍然後又有稅役圍堵碼頭再聽到鏢頭與人高聲爭執的動靜除留出個別老成些的人領著船夫防範以免水面外圍課船上的人來騷擾外其他人早從各自地糧船縱躍而來聚到附近幾艘船上。來到附近幾條船上的鏢師們正不知應該如何是好聞得晏朝昌下令但覺膽氣一壯。齊齊暴諾相應刀劍出鞘的「鏗鏘」之聲不絕。

    官袍稅吏見船上的人刀劍出鞘更有幾個好事的將大小頭的囊袋解開。取出數具強弩、數個箭匣。不由得心下一寒閃現出驚慌之色。

    過去在鄂州也曾生過有人不服武力抗稅之事也有稅役欄頭被憤怒的商販打傷打死但那只是個別人無組織的行為總歸抵不住收稅地吏役人多勢眾很容易便鎮壓了下去。

    「虞候大人快退。」錦袍瘦子同樣是害怕之極僅失措了片刻便拉著稅吏向後走。

    沒想到這位虞候大人此際驚得邁不動步任是瘦子使了大力也沒法將稅吏拉得很快。幾個欄頭倒也有些膽識。雖是臉色蒼白身上顫卻還能朝向江面舉起手裡的器具戒備做出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朝後緩緩退去。

    船上地鏢師們下暗自鬆了口氣。慶幸稅吏差人們這樣容易就被嚇走省下了與人動手拚命地劫難。

    官服稅吏被扯出四五步見船上的人除取出兵器外再沒其他的動作心下鬆了口氣頓時膽氣精神都來了一把甩開瘦子拉住自己的手不走了。想起此前與同來鄂州水軍商量好的安排從視袋內掏出一面小彩旗高舉出頭顫抖著聲音嘿然冷笑道:「呵哈……不知死活的賊……賊囚囊你們敢持刀槍抗法便道我們沒有對付你們了麼」?

    「嗚!」淒厲的牛角號聲響起從碼頭上一聲接一聲向北逐漸遠去。

    不消兩刻時辰號角聲遠去的上遊方向三艘水軍地雙車海鶻船疾行而下靠在第一個廢置的碼頭邊。但見戰船上紛紛攘攘躍下有兩三百水軍兵卒在其都頭、旗頭等官長的指揮下迅快往碼頭上湧來。

    晏朝昌一看這些上岸地水軍於十多丈外列陣但見他們刀盾手在前長槍於後間隔著的弓箭手張弓搭箭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碰上了精兵銳卒。明知自己人少鏢師鏢伙的戰力又不強但有帶了數十枚雷火箭在手的晏朝昌卻也夷然不懼。矮身蹲下縮成一團減少受箭面積同時雙手齊動拔出一對匕護身大叫一聲:「取出雷火箭準備點火卻敵。」然後奮身翻滾竄入船艙中。身形方停撈起一面長方盾擋在艙口。喘了一口氣後晏朝昌凝神朝岸上的軍陣中看去。遠方似乎還有人在晃動晏朝昌掏出一具小千里眼拉長對在眼前慢慢對碼頭環看了一遍現除了圍在碼頭四周的數百官兵外再沒更多的武力了不由得稍放下了點心。

    鏢師鏢伙的動作沒晏朝昌那樣迅許多人聽到晏鏢頭的命令聲時先是呆了一呆醒悟過來後方忙不迭地尋掩身之處慌亂中還有一兩個人掉落水裡費了好一會功夫才在同伴的幫助下爬上船來。對晏朝昌完令眨眼間就藏身障礙後面保護自己免受敵箭攻擊這些鏢局中人不禁對晏鏢頭大為佩服。一個鏢師對身邊的鏢伙誇耀道:「這才是上過戰陣殺敵練出來的身手吶。你們看到沒晏鏢頭在此大戰一觸即之際行動敏捷不說連臉色都一點沒變。用心學著點罷將來與人拼博時會受用不盡的……」

    話傳到晏朝昌的耳中晏朝昌只能歎息苦笑他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很清楚這三十船的十多萬石糧食雙木商行能損失得起但也明白這個先例卻絕不可開。如果這次讓鄂州的稅吏將糧食作為稅錢全部收走的話此後各地的稅院、稅場將會照樣來攪擾雙木旗下的船行就沒有辦法再運貨物了。可是真要是與這些軍隊對抗動起手來。生死勝敗還在兩說之間事情鬧大了讓朝庭知道雙木旗下擁有強大武力地存在那可不是玩的。一旦由此而引出雙木旗下收容梆州李元礪殘部。收容汀州晏夢彪殘部的事情敗露將來會生什麼樣的變數那可就誰也說不准了。

    當其衝地稅吏虞候一見船上的人到此時還不知死活果真要與官兵開戰拚命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之間再次嚇得渾身軟。這下要是打起來雙方肯定先用弓箭、弓弩遠射哪……位於雙方之間的自己等人。不是先要遭池魚之殃了麼。沒奈何虞候大人拼了老命扯住錦袍瘦子一步拉一步拖著腿向後挨。

    嘈雜的紛攪過後。碼頭上倏然間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可說得上是落針可聞只有江水拍船撲岸的濤聲依舊。天底下人世間的一切都似乎靜止了空氣中散著一種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以碼頭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瀰漫壓抑在人們心頭地沉重感逼迫得人們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怎麼辦?!」晏朝昌心念急轉思忖間官袍稅吏和一眾欄頭已經退出近五六丈很快將隱入官兵陣中。而官兵的統兵將領已經高舉單刀。情知此時那些稅吏差人一退入陣中官兵很可能就會箭。

    「不絕不能讓官兵先制人。我要在其箭之前將他們震懾住方能避免事態擴大。」晏朝昌急切地向從後面擠過來地一個鏢師吩咐了幾句便長身鑽出船艙用盾牌護住身體向岸上大叫道:「岸上地人聽清了本將軍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不管是奉誰的命令想來幹什麼的要想上船弄鬼搞走我們這些制武軍的糧草除非有我家陳大帥的手令方成。現下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制勇軍的殺人利器『雷火箭』若果你們不想冤冤枉枉死於非命做屈死鬼的話就別來逞強。」

    晏朝昌回頭對身側的鏢師使了個眼色一個鏢伙再不遲疑把手上地大棒香往鋼弩上的雷火箭頭上一湊。一等引線點燃出嘶嘶的聲響那鏢師一咬牙就將鋼弩朝天舉起狠狠地扣下了懸刀。

    碼頭上列陣地官兵指揮官趙頌本來是江陵副都統司別戍襄陽府大軍中的一軍統帥——統領部下有兩將共統勁卒七千餘人是個特大的屯駐軍。從趙統領祖上追本溯源講起來他們趙家還是大宋朝皇家的龍子龍孫與趙范、越葵兄弟是遠房的同族兄弟。只不過幾代之前家道沒落到他這一代已經淪為一介平民百姓了。這位趙指揮從軍後一直以來都在襄陽駐紮。自從開府襄陽又與趙范趙葵兄弟有齟齬的知棗陽、權京湖制置副使史嵩之到任後因為有了祖宗傳給他的趙姓這位趙統領的官運就一直呈現出下坡的趨勢。先是被史嵩之尋了個由頭從統領降為正將後來更從正將一降再降為準備將最後成了只率百來人的小小都頭。幸虧這位最後的趙都頭還有些家底又熟知水軍戰法想了許多辦法花了不少銀錢買通了上官總算在去年被勾抽到鄂州水軍大寨。此後便與本家老爺趙范拉上了關係這才得以又升回了準備將、將軍之職又回復到多年來好不容易與金人博命以軍功掙得的職差。

    這次因了揚州的水軍折損過大樞密院將鄂州水軍歸並到揚州制置副使司在離開荊湖路轉駐到揚州之前鄂州稅院的吏人送來恩帥趙范的手書說是其弟趙葵因年初討滅紅襖賊李全時在揚州城下受了氣有意讓鄂州商稅院的親信出面想找雙木商行的晦氣要給其東主姓林的閩人弄出個天大的麻煩來。

    問清了是要截取雙木商行運往京東路羈縻州的糧草船隊上僅有百十個鏢師押運趙頌二話沒說立時向該管統領出示了趙制帥的書信得到肯後當即點齊麾下一軍戰船兵卒就出營挑釁生事。以趙頌趙將軍想來憑著自己所率千餘操演有素極為驃悍的水軍對付百十個江湖人還不是大軍一出就手到拿來的事!

    至於為何不在鄂州將雙木商行的船隊攔下稅院的人卻另有說辭道是鄂州守臣吳愈因功遷兵部侍郎離任後。現時主鄂州事地沿江制置副使張元簡與史相公門下不合不可在其眼皮底下生事。為免事態擴大後將事情牽連到趙制帥身上只有到一百五十里外黃州地界上的陽邏堡去方能輕易成事後不會惹禍上身。

    那姓林的閩人。也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是什麼人趙頌不清楚但他只認準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要對有常識提拔之恩地趙帥以身相報。惹得恩帥生氣但凡落到自己手上管他姓林的是天王老子也要讓其不死也須脫掉層皮。

    趙頌將接舷戰的勁卒帶上岸在碼頭上排出攻守皆宜的戰陣自忖有強弓遠射鎮懾。那些糧船上的江湖鏢師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雷火箭?!此等物事倒端的是厲害得緊聽說這東西是飛川大俠在箭上加了道法乃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據聞。僅僅是前年福建路的鹽盜造反圍攻汀州時。林飛川卻在城內使過用以卻敵。如此威力強大地利器那得到鏢局裡的江湖人會擁有想必是鏢師們說將出來嚇唬人的罷。」此時此刻聽得船上有人話高叫趙頌還道是那伙鏢局中人心虛膽怯而變著法兒求饒呢。

    眼睛盯住插有大旗地糧船趙頌剛想喝令船上地人棄械受縛但見話人所在的船艙裡一個物事沖天而起飛到碼頭上再落於自己戰陣前五六丈外。冒著一縷淡淡的白煙在地上跳了幾下便「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經過改裝的雷火箭爆炸的響聲比從前小了很多但加入了鐵砂的威力卻是大了不少。一陣「沙拉拉」過處從爆炸處飛濺出的火點雨點般的撒向四周地地面有數粒較大些的還打在刀牌手的圓盾上。

    列陣地官兵全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縮了下脖子並向後退了一步。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高叫出聲:「……老天好厲害的出水火龍這些商船上怎麼會有如此利器……」

    立即有人臉色不正常的反駁:「好似不一樣我們水軍中所用的出水火龍只是水戰遠擊火攻利器何曾有誰聽說會像雷擊般炸開還有如許多的火點濺飛出來?」

    「弓箭手退二長槍手退一刀牌手排密陣聚……」回過神來的趙頌立即大叫下令變陣並對官服稅吏他們厲喝:「此路不通繞陣而行……」

    喝聲未止一陣尖厲的哭叫打斷了他的命令。

    江漢水軍不愧是久經操演的江淮勁卒隨著將軍一聲長長的「聚」字令出已經排好的戰陣有如一體弓箭手垂弓、如林的長槍「刷」地一聲收回「通通通通」四下沉悶的踏步輕響過後細碎的腳步將半圓陣收縮為緊擠的弧形碼頭兩邊頓時空出了數丈的間隙來。

    官兵一變陣不要緊那伙向後急退又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失色、站立在陣前呆的稅吏差役讓緊密的盾牌攔住去路。

    稅吏虞候諸人面向江面後退處於爆炸點不過兩丈許距離他們在這委近的地方清清楚楚看到雷火箭落地爆炸響聲起時同樣嚇得懵呆呆的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打斷趙頌喝令的是錦袍瘦子他在爆炸聲響時呆了一呆同時隱隱覺大腿根部一熱隨即又涼快了不少。「這雷聲響得好生奇怪倒也能引得小風吹來爽快些兒不知那些飛出來的物事是否會傷著人或者僅能嚇人一跳……」的念頭在心裡一閃而過趙頌令時他倒先醒了過來轉到虞候大人下面上下左右仔細看了一遍嘴裡高興的叫喊:「哈哈大人沒事大難不傷此後必有大福。」

    他轉了下頭向欄頭們問:「你們怎麼樣也沒被那會炸響的物事傷著全部人都沒事吧?」

    眾人俱都一言不的搖頭大家都帶著一副奇怪的樣子瞪著他。只有虯結鬍鬚右手指向其下身結結巴巴的說:「胡……胡先生我們沒事。倒是先生你……你好像……有……有些兒……不……不大妥當……」

    錦袍瘦子低頭一看錦袍前面位於前襠開了一條大口子右大腿根部一個黃豆般大小的洞紅紅的鮮血正從內裡汩汩地向外流。

    此時他才感覺到疼痛從傷處傳到頭部不由喊出衝霄而上的高音帶著哭腔的尖叫如喪考妣:「血……血流出好些血了!天吶我被打中了我不想死在『雷……箭』下放我們進去……啊……呀……噢……」聽清後面的喝叱聲這才和幾個欄頭連拉帶抱的扯著稅吏爬滾而去。

    大江有水軍的戰船封鎖雖然糧船可以依靠武力強行衝出但盤生伯大管事還未回來想離開也走不了。而且晏朝昌為免今後給東主造成大麻煩他也不想與官兵開戰只能靜候看看會如何展。只要不讓商稅院的上船將糧食弄走就這樣僵持著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況且晏朝昌還期待本地鏢局的接鏢小店會在得到碼頭上生事故的詳情後將這裡的消息傳送出去船行甚或商行應該會很快有解決辦法的。

    趙頌那裡也很是為難他率軍與鄂州稅務院的人前來黃州是在一無敵國入侵的戰事二未得到樞密院調兵虎符三更是不曾通過鄂州的地方聞帥勾抽第四點最為重要那就是他屬於武將出身尤其是大宋朝對統兵武將鉗制極嚴私自帶兵行動將受到十分嚴厲的處罰。若是朝庭與鄂州地方不於深究還能說是奉命到揚州歸回該管的營寨。如果有人要認真追究起來依律是不會有死罪但最重可能會治以「永不放還黔配」最輕也得「黯配牢城」去受苦了。

    至於鄂鄂商稅院的人同樣走出了本地該管地地境干犯的律法會稍輕一些但主事者刺配之弄是怎麼也免不了的。現時軍政兩門都已經是吃過界再要是鬧出有一定數量軍漢商人死傷的天大事件來被說成是造反的可能都有那時候就怎麼都逐鹿中原不了死罪了。

    兩方各有顧慮誰也不敢先動手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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