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八章
    鄧州內鄉縣(今河南省西峽)往南四十五里處有一個已經廢棄了的縣城原來名叫淅川縣它位於順陽的北面有七十里左右。不過這裡所說廢城淅川到內鄉、順陽兩縣的裡數可沒個准如果按行路人所說路上花去的時間來估計實際的距離恐怕只多不少。

    被金朝罷廢了的淅川縣緊挨著淅水而建此時因為基本上沒人居住而年久失修大部分城牆已經坍塌除個別地方還能看出有垛口的些許原貌外許多地方已經在日月風雨侵蝕下變得只有丈許高了整個城池成了四四方方土圍子好像一個巨大又乾涸了的水塘。

    大方塘內各處清開的空地上搭起百十座低矮的皮帳篷帳篷附近殘垣斷壁間的荒草叢中散放了許多卸下了鞍具的馬匹不時有身穿皮袍及各色花花綠綠衫服的挎刀壯漢在各個帳篷進進出出。

    廢城內原有的四十多家不堪金朝官府重賦從家鄉逃來此地的逸丁匿戶在二十多天前就已經被蒙古兵的斥候殺得連隻貓狗也沒剩下全都死光死絕了。

    蒙古大軍渡過淅水來到這裡後留下五個百人隊在此看守渡河的木筏以及一路搶掠來的牛羊、糧食。留守的蒙古兵知道在敵境內不安全害怕走漏自己這支人數很少孤軍的消息遭周邊州縣金兵的攻擊致有滅頂之災。蒙古守將從看守木筏的軍伍中派出了二十多個十夫長率人四下搜尋要將各處種山、打獵討口食的苦哈哈們全部殺掉封口。

    因此廢城左近二三十里方圓內沒遭劫的山民獵戶只得往更荒涼的深山藏匿。此時。這一帶可說得上除了韃子地人馬外人蹤渺渺四下裡連鬼影都難得一見。

    這一帶因為人煙稀少百多年來各處都長起了高矮不等的濃密林木和比它們先一步長成的野草灌木爭奪生存空間。

    所以。這裡的植被就成了林木與荒草交相纏葛互依生存又相比遮攔地奇怪現象。

    平地上荒廢了的田地、溝渠上大片的比人高的茅草和低矮的野草間有疏落的灌木和東一株西一株相隔得不近的孤樹杵立間或有數處被新開墾出這裡一小塊那裡一小塊的田地夾雜。原本被開成梯田地坡地成了樹木較多的樹林。這些樹林內則是草蔓籐葛在樹下不屈不撓地頑強上長誓與林木一拚死活爭搶奪占任何可能接受到自己生長所需要陽光的空間。把所有能伸展枝葉地縫隙都塞得滿滿地。簡直是插針難進。

    廢城東北兩里有座不知名的小山在一百二十多年前縣城還未被金兵打下屠光城民、燒燬房屋廢置之前是這個縣城大宋官府釐定的本城陰屑、亂葬崗早先建有各式棚寮用於寄存客死於此地外鄉人的棺木。只是經過了一百多年的風吹雨打大部分以草木搭建的棚庵都已倒塌只餘孤零零的三兩間還兀立於某個可避風寸的山旮旯裡。自打逃丁逸戶們來到此地藏匿避賦後。為數不多地人們就將那個小山喚之為「鬼砦」還稱一個未倒掉的大木棚為「四方寮」。

    說起這個四方寮在廢城內居住的四十多家一百多人。無論是大人小孩也無論是先來後到地主戶或浪人更不必說不會打獵光靠種地從土裡刨食討生活的純粹農夫所有人在去年就全都知曉了五里外的這一處山上有這麼一個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但卻能在被提起時引人一笑的地方。

    那是在去年夏天廢城內有個叫風大的陰差那日閒來無事與兩個同伴一起在空蕩蕩的廢墟間閒逛。走動的同時三個還不時用手上已成了個禿鐵片的山鋤挖動一下地面。他們希望能從殘垣斷壁裡翻找出一件半件死鬼們丟棄自己撿到又能用得上的什麼家什雜物以便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現狀。

    所謂陰差是指具有某種奇異能力能和孤魂野鬼交流可與陰間鬼物勾通傳遞信息而又是在陽世間生存的大活人。南方客家人俗稱為「木頭鬼」專門為人收斂屍體、為死者穿衣打扮、以及出殯抬棺材吃死人飯的人也歸屬於陰差這一類之中只不過「木頭鬼」們並沒有勾通陰間、傳遞信息的陰差那麼大本事就是了。

    風大三人勞累了半天除了找到遍地的破磚碎瓦還有一些沒被野狗拖走已朽的骸骨外並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在他們垂頭喪氣走回家的路上卻是遇到個剛來此地自稱慣會捉鬼驅邪的遊方中年道士向人胡吹招攬生意。風大聽那道士牛皮吹得過了頭不禁說了句:「你才有多高的道行就敢口出狂言。依我看只怕是遇到普通的殭屍惡鬼也沒能耐制服哪裡談得上能制住鬼王之類的惡物了?」

    那道士肚子空空頗有飢火一聽這諷刺的話明顯是壞自己的生意立時便不依不饒地扯住風大爭鬧起來。

    風大道:「我等兄弟受人所托將將才背了一個死屍去一處寄屑你若是個真有本事的今天夜裡可到『鬼砦的四方寮去但能給棺材裡的死人餵飯我就輸與你這道長一椿鐵錢並在這廢城內敲鑼為你揚名。」

    「要真錢本真人不收交鈔夜飯也由你們招呼。」

    「全依了道長就是夜飯的粥管你吃飽一千文鐵錢回來後一文都不會少了你的。」

    道士問清了「鬼砦」的所在一口就應承了下來對圍觀的大聲說:「今天夜裡本真人就去若是能在給死人餵食後平平安安的回來明天會到這裡向這位風老兄取一椿錢到時候在場的各位都請來做個見證為本真人捧個人場。走也真人先得去準備拿手的符篆、法器回頭再來這位老兄的府上吃粥。」

    風大也高叫道:「各位。明天卯時正我等兄弟在此相候這位道長然後一同去『鬼砦』四方寮查看棺材裡的死人嘴裡是否有飯食或道長帶去地碗是否放於死人的頭邊還要查驗所剩的米飯。假若道長真去『鬼砦給死人餵過飯。小的風大立時將一貫錢奉上也會馬上敲鑼為其傳名絕不食言。」

    風大地同伴待道人走後悄悄問道:「風大哥我們何時受托背過死人去四方寮了?若是……」

    「笨哪你。」風大嘻嘻地笑道:「附耳過來包管叫這吹死人不償命的野道人……」

    要說這位中年老道也真個大膽當日傍晚一路向人打聽尋到風大家。吃了幾碗粥填飽肚子夜來時裡果真向風大討了本地唯一的一個燈籠挎了個破竹籃上山。

    老道沒想到的是。他前腳出門。風大與其同伴後腳就跟上藉著熟悉地勢三兩繞越過摸索而走的老道比其早了一步上山先去了鬼砦四方寮了。

    道士依風大的指點摸索覓路上山來到四方寮。

    也許老道真的學過什麼道法仙術確實具有驅邪捉鬼之能方一踏入棚內。似是覺得這裡陰氣太重將燈籠插於一根開裂的木柱上。三不管地先顫顫抖抖地放下竹籃腳然後慌慌張張地踏天罡步。忙亂舞動急急抽出地桃木劍邊行邊往各具棺木上散貼帶來的符錄施出諸般自己所會的護身道術以策安全。

    忙了一陣後道士似是覺得安心了便去取了竹籃裡地一個碗端著那碗飯四下打量顫抖著自語道:「不知哪個是近日方死地若有肚餓的也請招呼一聲好讓本真人將這碗飯餵給你吃下……」

    道士的話沒說完呢就聽得好幾個棺材內有了動靜陰風陣陣乍起於棚內各處讓他突然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好像有看不見的物體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慢慢移來。

    環目四顧卻又沒見到任何東西只有他插在柱子上的燈籠在陰風中明滅不定地射出不很亮的光線。

    毛悚然間仔細一聽臨近自己一具還沒貼到符菉的棺材傳出「篤篤」地敲擊似乎還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老道一個箭步猛撲過去以極快的度在棺材前後左右四面貼上一張符棺材裡地響聲嘎然而止。

    道士長吁一口氣用力將未上釘的棺材蓋推開一些自語道:「就是你了別處貼的符菉都能讓你恁般害怕想必是剛死不久的罷或許還能將牙關撬開。」

    正想將腐朽不堪的棺蓋打開老道似是想起了什麼閉目含叨:「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來顯靈妖魔鬼怪請安靜些須貢品別嫌少聊表小道一片心。各位在下知道你們修煉有成無論實體有否成形念在小道一片誠心來奉上飯食可別現出真身來嚇我啊……」

    戰戰兢兢抖抖索索地端了碗匙背轉身用屁股挨挨擦擦地探尋著將棺蓋挪開小心翼翼地慢慢轉身再出其不意地一張「靈符」貼入棺中這才瞇開眼看了一下。

    還好還好鬼物終究是被自己胡亂畫出的「靈符」鎮住。

    沒想到塗鴉而就的符菉蒙對了總算畫成功一回。老道頓時氣也粗了膽也壯了得意地輕笑道:「本真人十多年來走南闖北坑蒙拐騙總是成事的少敗露時多這回總算輕輕鬆鬆的能賺到一千錢了。哈我再怎麼不濟好歹也有幾分雖說上不得台盤但也可以懵人的本事……」

    「吱吱吱……我死得不甘願吶……好餓……」

    老道在得意忘形下還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應答的話聲脫口而出:「別急別急這就來給你們餵食……」

    猛地一怔之下老道大驚失色心慌地大叫:「誰……是誰在叫喊冤叫餓?!」

    四下裡無聲無息夜來的山風還沒大到聲的地步老道晃了晃腦袋:「疑心生暗鬼……咳我怕是耳鬧了……」

    又有動靜好像是「噗」的一聲輕笑剛拿起湯匙的右手用尾指挖了下耳朵老道壯著膽子哼起他記得的一打瞧時誦經的歌詠壯膽。借燈籠出地幽暗光線挖出一匙糠麥混煮的濃稠糊狀食物。將眼睛瞇成一條縫朝棺材中看去心中默禱:「這位大爺在下知道您死在外鄉不甘不願在這裡也還算得睡得舒服。不想有人來騷擾……您可千萬原宥則個小的不是有意冒犯為了謀取生計不得不來此打攪小道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奉上一點飯食請您品嚐千萬看在小地一片誠心的份上……」

    棺材裡的死人沒經過打扮應該還是在生時的原狀。想來這人才過世不久不曾嗅到腐敗的臭味。只是他青磣磣的臉上。帶有一副似笑非笑的嚇人神態像是躺得很愜意的樣子。

    湯匙湊到死人蒼白地唇邊死人原本緊閉的嘴似乎一下張開了。

    手一抖。幾滴湯汁掉落在其唇邊。老道這時確確切切地看到微張的嘴裡伸出一條血也似紅地舌頭繞四周津津有味地舔了一圈……還不止於此哪這個死去多時地人竟然還慢慢伸出長有兩寸來長指甲的雙手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起來……

    「我的娘哎……」

    自以為叫聲可以驚天動地的老道沒出半點聲音丟下手裡的碗匙扭身就跑一串枝葉撥動和人體摔倒的聲音由近而遠的消失在暗夜的山林中……

    第二天。淅川廢城中沒有出現老道向風大討錢地身影此後也再沒人見過他誰也不知這位自稱能制服鬼王的老道去了哪裡。這道士自此就成了廢城內的笑料。讓沒有半點娛樂地人們津津樂道了好幾個月。

    四方寮處在快到鬼砦小山頂一個到處長滿了大小闊葉樹的凹陷處。原木為柱、泥糊竹編的柵欄成牆、上蓋長板做瓦的棚子果真是四四方方約有數十方丈大小。

    從外表上看當初搭建這個陰厝的某位大善人很是花了些銀錢。在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這個棚寮看去雖是搖搖欲墜四面的泥竹牆壁垮塌了大半頂上的木板瓦腐朽霉爛得處處開洞埋在地上做柱子的原木底下也朽成了樹心但卻仍然是歪而不倒地頑強站立於地。寬廣的棚內既陰暗又有從枝葉間漏過的斑駁陸離天光透入破損的棚頂更有一具挨一具以木架承放著的四五十個快朽破了的白木棺材。

    隨著呼嘯的山濤聲陣陣叫號冷冷的涼風從各處打著旋兒左游右走這個棚寮陰森森、寒峭峭的顯得煞是嚇人。

    天是晴朗明媚的天地照樣是乾爽涼快的地山風也和其他時候一般不時輕輕地朝你臉上吹拂將暖洋洋的空氣送來熏得讓人四肢無力昏昏欲睡。

    就是這麼一個再平常也沒有的天氣裡就是這麼一個能把膽小之人嚇死的鬼地方說來也真是怪得很今天辰時末巳時初之間卻有好些物事出現在它的西南、西北和東南三個方向大搖大擺地或者躲躲閃閃地朝四方寮走來。

    最先出現的倒是在距四方寮東北方十餘丈的山包頂上。在濃密的枝葉叢中一個動物小心翼翼地扶著枝幹走幾步便停頓側耳細聽一回再走幾步又縮身警戒。動物漸漸清晰這是慢慢溜來一個幽靈似的小小身影。這個野獸似的人立動物遠看像個在地上行走的猴子走近才會看清原來是個黑乎乎的小個子野人。再走近些就能看到假如這時候有人在此看得到的話——來的並非野人而是穿有破爛衣服背了個與其身材不成比例大囊袋灰巾蒙面、皮膚黝黑而且渾身多處受傷的非漢人土著。

    小個子土著費了好些勁才進入棚寮中不一會又從內裡鑽出扶著一個底下尺許高朽了一半的木柱有氣無力地出生硬的南腔客話喃喃地罵道:「呸呸呸背時背時真系背時得緊佯般大的一間屋什麼不好放活拉拉一色是裝死人的木頭(棺材)連一毛子可以食介麼事都有害……某人費去恁多力氣……噯……咦!」

    急走兩步趴站在四方寮外的一棵樹幹上。

    小個子土著手搭涼棚順著山谷朝西南下望可以看到大片枝葉搖晃估計可能有成群的動物也許是野豬也許是狼再不就是結成伙尋找腐爛死人進食的野狗——不快不慢地出不小的動靜。沿著差不多被荒草灌木埋沒致不再有形的道路分枝撥葉地鑽空覓隙上山。

    小個子土著從腰間一個破破爛爛地小囊袋中摸索了一會取出個雕花銅管輕撫了一下小聲自語道:「且先看清楚是何野物。挑個容易上手的想辦法弄來燒熟了填滿五臟廟先……唉好幾天了還沒找到路……」

    剛把銅管拉長準備舉到眼前朝下望時小個子土著動作僵了一下偏起頭側耳傾聽了片刻然後猛地一個跳竄。「出溜」一下鑽入寮左的灌木中以極快的度拉開一塊一面灰白一面暗青地布帛往身上一蒙四肢著地爬伏於地上再不移動。

    從掀起一角的布隙中。看清慢慢從寮角轉出拿了獵刀的人。小個子土著輕吁一口氣小聲嘀咕道:「原來是本地的獵戶嚇了我一大跳……耶我這是怎麼了難道真如那幾個老道士所說的那樣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麼聽到這麼一點動靜也會嚇得鑽入草叢中躲藏。」

    精明的土著還沒傻到現身出去反是小心翼翼地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尺二三長的匕。慢慢的極為小心地把自己地身體移動了一下擺放成一個隨時可以跳起攻擊的姿勢。伸手摸了摸背上囊袋裡埋了後再挖出來的鋼弩和手銃自怨自艾地暗想:「唉想我山都被人稱為山魅在山林中一直以來去自如稱傲特別是在恩人給了我寶刀、鋼弩和手銃以後更是縱橫馳騁無往不利。沒料到用光了鋼針、無羽箭和子彈後銃弩和手銃都成了逃命時地累贅……我是膽小怕死麼?篤!真是笑話了哪有這樣地事我山都怎麼會怕死?!只不過……唉只不過這些天只能吃些山上的野菜餓得實在是沒了多少力氣是跑不動……現時還有一把寶刀在身唔要嚇(不要怕)就是那些惡人來了我也唔嚇憑我山都的本事就是再怎麼沒氣力……也能撈幾個墊背的……哈且看他們兩個男女來這鬼打牆的地方做什麼……」

    稍遲出現的是從西北方的來人兩個手持豬叉、背負粗弓身著獸皮衣裙的青年男女。

    一男一女兩個人像是山裡地獵戶他們一邊小聲變論著什麼一面警惕地向四周觀察片刻後就從四方寮的右側轉出。稍稍一頓間兩男女也看到山谷裡的動靜青年男子低喝了聲:「先藏身隱住形跡看看來地是何物事。」

    青年男女兩人原是住在廢城內一對墾荒種地、打獵為生的夫婦。男的叫鮑叔先二十九歲其妻鮑潘氏比丈夫小了三歲。十多天前蒙古兵的斥候來時恰逢他們夫妻倆上山打獵沒在家因此被他們逃過了一劫。

    就在那天傍晚當他們提著獵獲的一些小野味回家走到巨大的方塘外時見到有不少騎馬的武士追殺朝外逃命的熟人。不知道生什麼事的夫妻倆不敢貿然進去而是潛於野外暫時躲避。

    夜裡他們仗著自己隱身匿跡的經驗悄悄尋個空子溜回家去卻見到留在家中照看的父親鮑老漢和他們五歲的女兒已經成為兩具冰冷的屍體了。四下裡查探一番四十來戶人家的男女老少全部被殺各家各戶僅有的一點存糧被洗劫一空。偷聽到這些騎兵中有操漢話的人所說片言隻語他們這才明白廢城中的一百七十多口人竟然是因為蒙古軍怕走漏消息而下的毒手。他們也清楚想要報仇一時半會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趕緊離開這個家到別處避禍夫妻兩人一旦被韃子們現鐵定逃不過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異族煞神之手。

    鮑叔先夫婦強忍悲痛將老父和女兒的屍體帶出方塘外挖坑草草掩埋了夫妻倆便連夜逃入山中次日於四方寮左近的山林裡搭蓋草棚容身。

    算算已經過去前十來天的時日了夫妻兩個眼看天時漸熱再不想辦法到田里下種今年將沒有收成而光靠山上打獵也無法度過寒冷的冬天。雖然老父和女兒都被韃子兵殺死了也還是覺得一家人花了大把力氣建起的那幾間草屋留有他們的哀思和縷縷親情有道是「破家難捨」啊。

    老父和女兒血淋淋的慘狀還歷歷在目鮑叔先還想。即使蒙古兵還沒走若是能趁他們沒防備時殺得一個兩個好歹也為父親和女兒討回點本錢。

    這天夫妻倆相約出山。要到廢城去看看蒙古兵離開沒有。若是兇惡地蒙古兵不在了也好趁此機會收拾破舊的家園趕快尋些種子將田地種下由得三幾斗糧食勉強度過今年冬天再說。

    鮑叔先取下背著的粗弓和打磨得光閃閃的箭矢探出半個身體朝山谷裡看。半晌欣喜地對乃妻道:「是人有人上這四方寮來了。」

    嬌小地鮑潘氏此時也取出弓箭蹲起身看了看。向正欲站起的丈夫急叫道:「且慢現身這些人看來不是什麼好路數。我們且退……」

    鮑叔先心中一凜女人的心思硬是比男人細密。自己的婆娘說得對。上來的人一個個凶形惡像還是避開一時方為上策。

    山谷裡上來的物事漸漸現出身形原來並非野獸而是一群人從枝葉搖動的情景看他們的人數還不少。這是一群穿著不同服裝提刀帶劍不但身體疲憊而且面容也是十分獰厲地江湖人。

    藏在灌木叢中的山都暗暗叫苦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頓。自己真是烏鴉嘴啊剛才怎麼會提起這些緊追自己不放一心要殺掉自己的惡人呢。想到還要再一次面對數百這樣為了賞錢而瘋狂地傢伙。山都有種十分無奈地感覺。他稍一遲疑立時手腳並用往遠處爬去先遠離危險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塗山主千戶吳大人叫小的來問到陰厝還要走多久路不會走錯吧?」

    領頭大步上山的是一個穿黑袍腳蹬半統爬山虎皮靴刀條臉蓄長鬚有一雙青色眼睛的高大老漢。此人是本州內鄉縣境內的平谷山山主一夥搶劫殺人要財又要命極為凶殘綠林惡賊的領塗虎。他也是這次出面召請南京路西南一帶的綠林好漢到順陽集會要鼓動眾人投靠蒙古韃子歸入吳四英麾下地塗山主。恨之入骨的民戶、商賈們給這老不死的凶神起了個與其姓名諧音地外號——屠夫。

    屠夫大咧咧地向後一擺手聲音極為動聽且和善的對後面趕上來的人說:「請千戶大人不必心焦再有不到數十丈就可在陰厝歇腳。兩年前本山主曾因追殺一個仇家帶人來過廢城一次也是因為被人引錯了路來此山上走了一趟。」

    屠夫眼看四方寮的木棚一角在眼前大聲鼓勁:「走啊兒郎們趕兩步到了陰厝進些食物養足精神後便要分頭向山內搜找山魅了。大家也清楚山魅也被我們打傷過還讓千戶大人擊落掉入淅水支流只要找到屍體證明那山魅確實死了千戶大人答應賞金照付我們這百來人個個都能得到數百貫錢……」

    有錢獎賞前幾天又知道山林中殺了數百人的山魅沒有落入淄水並在淅水支流找到山民拷問出曾見過一個小鬼影踉蹌向西逃逸這些惡賊們立馬有了勁頭加快腳步向上走。

    那天差點被胡鼻淫羊用鋼手弩暗算的孩子正是掩護部下撤退而斷後的沈南松。

    當時沈南松正用小弩擊倒一個下面衝來的賊人剛閃身向另一棵樹後避讓時就被胡鼻淫羊現了。待他聽到山都的嘯聲和快來往的動靜趕過來只見到山都在枝椏間蕩遠的背影以及樹後胡鼻淫羊還在不住抽搐的屍體。撈起裝好專科的小手弩信手射倒一個被山都割開背部搖搖晃晃想躲入樹後裹傷的賊人沈南松聽到吳四英的吼叫聲:「哎呀……該死的東西竟敢傷我……大家聽好了殺掉山魅者本千戶度支一千緡賞錢北返回到中都後即付決不食言。」

    由於山都給了惡賊們大量殺傷最終讓沈南松他們這些人小力弱的小孩兒兵們一直堅持到另一小隊的小孩兒兵和一什護衛隊援軍到達總算在殺傷近六十惡賊自己傷亡了不到四十個孩子的情況下得以撤回。

    這次與鄧州綠林惡賊們的戰鬥派出作為斥候偵察的三什小孩兒兵損失殆盡包括傷重得不到及時救治而陣亡的共有二十四人重傷致殘地七人。後來趕去支援的一小隊小孩兒兵。輕傷的孩子有八人可謂是損失慘重。特別是沈南松這位小孩兵的統領本人堅持自己走回山坡上地陣地見到了謝衍。方叫出一聲「衍叔家……」然後就一頭栽下地昏迷過去。

    經謝衍為他檢查現沈南松的身上受刀劍之傷十三處左手上臂、小臂骨折右肋骨也斷了兩根因撞碰和被鈍器擊打之傷無數全身無一塊完整的好肉。

    當時護衛隊與蒙古韃子的戰鬥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謝衍這裡的守軍實在太少。除他自己和五名親衛外只有一哨護衛隊、一小隊九架小炮和五十餘位江湖豪客包括一哨小孩兒兵才總共不到三百五十人。而小孩兒兵與綠林惡賊們的一戰又損失了四十人左右。就只剩下了三百人出頭。以三百餘人面對近三千蒙古漢軍、契丹乳軍不間斷的進攻。實是極為吃力好幾次都被有蒙古騎兵督戰、拚死攻擊的數十敵軍步卒衝到弧形石牆內好在有徐子丹同來地數十位武功好手最能近戰才沒有立即丟失阻擊陣地。

    林強雲率軍乘防沙海鶻船到達順陽匆匆接走黛絲娜的第六天四月初一丁巳日的上午渾察眼看從野豬窪谷口無法突破他心中認為地金軍阻擊陣地七八天來除了從倚松堡轉戰到此地。一路上被打散損失地戰馬外帶進山谷內的馬匹也因宰殺為糧吃掉了上百匹再不衝出重圍的話。自己帶出來的數千馬步軍就有被金兵全部消滅的危險。而且其弟野不幹的箭傷也出現了腐爛惡化之勢明顯不能拖多久了。

    於是渾察集中了所有剩餘的蒙、漢、契丹軍全部四千餘人三千餘匹馬只留下數百傷兵守住谷口斷後帶上一路劫掠及從倚松堡奪來的金銀銅錢和各項財物孤注一擲地轉而向後谷東北方地土坡起突圍行動。

    渾察先以兩千多漢軍、糾軍步卒分批次成散兵陣形一波接一波連續不斷地衝鋒。

    不計傷亡的拼掉了一千多漢軍、糾軍將護衛隊孩兒兵僅有的少量無羽箭、雷火箭及小炮子窠消耗盡淨在謝衍按紀積厚地軍令率護衛隊讓開去路之後渾察護著乃弟野不干率後隊的騎軍亡命逃出了這個令蒙古兵們心驚膽戰的沼澤谷地。

    一千五百探馬赤青狼軍三千蒙古漢軍、三千契丹糾軍共七千五百人的一支大軍進入鄧州境內後在半個月的時間裡就被金國的廂軍打得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這還是包括留在淅川看守渡河木筏的五百軍算到一起才有的人數。

    雖說戰馬還有三千一百多匹連同馱運搶奪來的金銀財寶和一些傷兵——當然主要是輕傷還能騎馬的蒙古族人也包括重傷昏迷還沒死的野不干在內——剛剛只夠每人一匹戰馬另外還有四百來匹主要將領用於快逃命的從馬。相比從自己手中奪去數千匹戰馬有了相當機動能力的的兵而言這支軍隊再不復有快運動的強大度優勢了。

    蒙古軍剛衝出野豬窪不過五里左右劈頭遇上了追捕山都從山裡回頭欲到野豬窪相會的吳四英一夥。

    看著吳四英招攬來投靠的三百多綠林惡賊和江湖好手渾察甚覺滿意。

    這時候渾察的軍兵不多那是多一個戰士就多一分突圍的力量也給自己多了一份逃命的機會。何況這些本地的綠林土匪不但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熟能將蒙古敗軍帶到淅川廢城而且還有敢打敢拚的亡命勇氣。

    渾察二話沒說下令將空著的從馬讓給吳四英一夥盜匪們乘騎由熟悉此地山川形勢的賊人帶路繞過數日前護衛隊的阻擊陣地轉上了鄧州、順陽通往內鄉、淅川的驛道。

    用了兩天時間鑽過山林再花去一天半時間沿著只能雙馬並行的所謂「大路」急行渾察的不足三千軍於四月初五日酉時趕到廢淅川城。

    廢淅川城裡還有五百步兵生力軍和數量不是很多的牛羊、糧食盡可支持兩三天的時間。眼看只要渡過淅水此去北返的一路上將再無能夠對自己構成威脅的金兵了。問清這裡半個多月來並無意外情況生。鬆了一口氣地渾察決定讓人困馬乏的軍伍在此地休息一晚養足精神後明日白天再過河北歸。

    其實渾察除了要考慮如何將自己的這支殘軍帶回去外。

    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問題需要他想好辦法來解決。那就是回去後自己應該怎麼向四王爺交代為什麼會把已經交到自己手裡地回回女人——那個雙木商行東主的懷孕妻子——在數千人的大軍中讓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偷偷地帶走?

    渾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他必須想出一個最好的理由才能向四王爺交代。

    因此渾察不得不在逃命都還嫌時間緊的重要關頭自己的蒙古探馬赤軍還沒到筋疲力盡的時候下決心停下來想出合適的說辭。

    匆匆搭起地大帳沒用土石壓邊。縫隙中吹入的風將為數不多的幾支蠟燭吹得明滅不定。燭光將坐著地人拉出一條條長長地影子映照在帳壁上拖曳搖晃有如十來個妖魔鬼怪張牙舞爪。似是正準備向著良善的人們撲出。要把人的血肉作為一飽口腹之慾的美味。

    喝足了由奶干泡出的牛奶啃下兩大塊熟牛肉渾察丟下骨頭滿意地將油手在前襟上反覆揩擦頭也不抬地問道:「吳千戶你的意思是說那山魅也是雙木商行東主的孛斡勒於他修煉成道是必不可少的渡劫力助?」

    「少帥大人英明神武。小地剛才所講正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有少帥般說得如此一針見血。」坐在最末位的吳四英把剛塞入嘴的一塊肉骨頭放下。討好地拱手為禮阿諛恭敬地神態讓在座的蒙古將軍們露出鄙視的表情。吳四英像是沒見到蒙古將軍的臉色一樣目不斜視地低著頭對渾察說:「只須將那山魅擒獲帶至四王爺的牙帳林飛川為了日後渡劫時有妖物代其承受九天雷霆、天外飛火的熬煉勢必要來向四王爺討取此怪……」

    渾察點頭基本認可吳四英的話心有慼慼地問道:「如果……林飛川另外找到可以代他渡劫的人物呢他還會北上到四王爺的牙帳來索要這個妖怪嗎?」

    「這不可能。小的曾找了數位修煉有成道門高人請教過道長們俱言修道之士承受天劫除了本人之外必得有與其心息相通、本命相連者並還要道基法力修為相差不大的人或其他精怪方可以身代。」吳四英的態度很肯定見渾察表現出不解的意思連忙解釋說:「幾位道門仙長說了其中兩項最重要的關竅:若非與修真之士心息相通、本命相連者渡劫時不能感應雷電、天火起不到渡劫成道的作用此其一;道基法力修為不足則身替之人無法支持劫數所需的時間便會魂消魄散這天劫非但不能渡過還要有更慘厲的磨難著落於修道者本人的身上。因此之故不是隨便甚麼人都可作為替身渡劫的。少帥請想修真到要渡劫之人在即將成道飛昇時修得的道基法力已是高得需天劫降臨其身了高到別人難以望其項背的程度一時半會間他又哪裡去尋出一個與其道基法力相似的人物來?就是世上有那人也是自己準備應動力之士又怎麼會出手相助其渡劫平白的讓人比自己先一步飛昇成道?再者說了……」

    渾察對長生不老、成道成仙之說不甚了了他也沒興趣聽吳四英嘮叨揮手打斷話頭徐徐說道:「好了此事以後再聽吧。明日一早吳千戶就帶你招來的這些屬下上山按你自己的意思擒捉山魅。告訴那些人只要捉獲山魅歸來本帥與四王爺不會少了他們應得的賞銀到時候有高官可做有美女可擁想要什麼我們大蒙古都能讓人人得償所願。本帥要歇息了你下去吧。」

    就由於渾察休息一晚的決定讓他和他的近三千殘軍在淅川廢城內被全殲也使他的弟弟受了重傷的野不干被護衛隊衛的郎中從鬼門關外硬生生地強拉了回來撿回了一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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