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都手腳並用地爬出十五六丈,藏在一條小山溝邊的灌木叢下,根據他的經驗自認為已經離那放滿了棺材的棚寮夠遠,藏身處的枝葉也夠茂密,沒可能被賊人發現。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賊人們發現不了他,並不代表他自己不會忍不住現身讓賊人看到。
四散各尋地方進食的其中兩個盜賊,帶的食物是又乾又硬的麥粉餅,咬了兩口覺得實在難以吞嚥,離開廢城時又因走得匆忙沒灌好水袋,便由山包右邊往下走,試圖找到山泉水裝滿水袋解渴進食。
兩個盜賊發現了山溝,裝了水後就坐於溝邊,一面談論此行得手後分得多少收益,一面大口、大口地吞食乾糧。
十多日沒一粒糧食進肚的山都,最近這幾天更是極少食物入腹,他已將近兩年沒有缺過食物,差不多快把這種讓人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的飢餓感覺給忘了。這時候,雖然只能聽到賊人咬嚼的砸嘴聲,還有十分煩人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的吧噠聲,卻能引得他鼻子似乎可以嗅到空氣中飄來熱騰騰的米飯……哎喲,不好了,甚至還有滋滋啦啦響的豬肉炒青菜香味。
以前,山都可以明白,跟著恩人在一起,不能像還在山裡和族人同住時般,用手來抓吃的東西送進嘴,一定要在進食前洗手,並且還得用兩根筷子來扒飯、去挾菜。恩人一直在講「病從口入」這個道理,聽得多了以後他還是懂的。得了病會全身無力像快死的豬一樣的任人宰割,連想吃飯,想喝點水也得求人幫忙的境況,山都可是記憶猶新吶。
可他就是沒法理解吃東西咬嚼地時候。幹嘛不能讓嘴出聲,嘴巴用勁去咬,把食物嚼爛就會發出聲音麼,還用得著特地不讓自己發出那種聲音嗎?依山都的想法。進食時就是和餵養的豬吃食一樣發聲,又有什麼關係,又會怎麼樣呢,能吃得得不就行了麼。
直到這時候,山都才理會到為什麼恩人在吃飯的時候,總要對自己大聲叱罵——當然是帶著笑容地那種好心的罵——連帶著敲頭、打手了。原來人們吃東西進食時的「吧噠吧噠」聲是這樣的令人討厭,這種聲音會使人餓上加餓,然後令你頭昏眼花。這種聲音會引逗你肚子裡的餓鬼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甚至還會讓鬼叫聲不像平時那樣不留心就察覺不到,而是把聲音叫得特別大,以至於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
「恩人所說的話都是對地。可惜以前沒照恩人說的話去做。才讓自己肚子裡的餓鬼在這麼危險地時候發出了響聲。」山都在猛撲出去,要將聽到聲音準備回頭查看地賊人殺掉時,心裡也同時向已經去了天上的父母和親人發誓:今後一定要用筷子來扒飯,用筷子去挾菜,就算是吃一顆炒得很香的豆子得花費很多力氣和時間,山都也決定在所不惜了。
雖然動作比吃飽飯時慢了很多,但山都還是能夠在盜賊做出反應之前,迅快地割開了一個人的喉嚨。並在另一個驚得張大嘴沒把叫聲喊出來這前,一手掩住他的嘴,另一手揮刀割開他的頸項。待到賊人死透要鑽入灌木草叢中前。山都還不忘把兩個賊人裝有食物的小布囊,以及一個牛皮水袋撈到手中。
只可惜,近半個月的奔逃打鬥,其間又只有些少蛇蟲、山草野菜裹腹,已經將山都地體力消耗得太多了。在他重新鑽入灌木叢時發出了過大的聲音,讓兩丈外的其他賊人聽到,以至於叫出聲驚動了惡賊們。
山都一邊朝山下逃命,一面在賊人們還沒及時追來前,迫不及待地往嘴裡猛塞餅子。
「這是什麼物事啊,又粗又硬又臭……想不到金國地盜賊也恁般小氣,這種東西也帶來當乾糧,知道我要來搶你們的食物,就不會做些饅頭什麼的,或者是帶些加了鹽的炒米炒麵也好啊。」山都一面瞪大眼伸長脖子拚命將嘴裡的東西往下吞,手忙腳亂地取水袋喝水,一邊忿忿不平地在心裡大罵。這是一種用麥子連皮帶肉一起,不知是經過磨或者是用碓臼舂成粗粉,然後再和水烤熟做成的粗糙乾糧,嚼在嘴裡還有些霉變的味道。
山下傳來的爆炸聲讓山都精神大振,只要能跑到與蒙古人廝殺的戰場上,見到護衛隊的親人,自己就算是得救了。
有過與山魅在山林裡追捕博殺拚命,被這僅有半人高的精怪鬼物殺掉百多人的經歷,聽到動靜而發現山都殺了兩個同夥的盜賊,雖是有巨大的利益在眼前等著他們,卻也不敢像以往那樣,只幾個人就憑著一股子發財的勇氣放膽狂追不捨。
而有了倚仗的山都,想起前次在馬蹬山附近被追得好不辛苦,最後還讓人給迫下山崖差點掉下水淹死,心裡就很是生氣。他不願意這樣像兔子般的只是逃命,必須和上次一樣對這些要把自己捉去領賞的惡賊進行反擊。
「可惜子彈和無羽箭都用光了……不怕,不怕,有一把恩人給我的寶刀也夠了,嘿嘿,我們再來好好玩玩……」
又一輪追與逃、殺與被殺的死亡遊戲,伴隨著數里外轟轟隆隆的爆炸聲,在山林中開始了。
下午,謝衍率五哨護衛隊的人來到,這批烏合之眾個人的武功雖高過護衛隊,卻又哪裡是武器精良、組織嚴密且配合默契軍隊的對手,僅用鋼弩射殺了十數個人,被圍住的上百山賊強盜便棄械投降,其餘的惡賊嚇得飛也似的入山鑽林逃跑了。
身體疲憊不堪的山都一見到謝衍,什麼話也不說只管死死拉住他,將其身上的炒米袋子先捋到手,慌不迭的填了一把香憤憤的炒米到嘴裡,這才依依不捨地讓人給半拉半架拖下山回去。
…………………………
開封現時大金國的行在,是個建築成四四方的一個大城,它橫臥在黃河孕育出地遼闊平原上。汴河、惠民河(蔡河)、廣濟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過,城牆外還有一圈「護龍河」,城西的開遠門、順天門外的金明池座落於兩門西去的大道之間,給這座古都添了個「中原水城」地美譽。
值得慶幸的是。當年完顏宗斡、宗望攻下汴京時並未將城內的設施損壞多少,使得先帝(宣宗)南遷時沒花很多的國力來維修。
周顯德三年築的開封舊城,城週四十八里二百三十三步。到了大宋開國後,於大中祥符九年增築,元豐元年重修,又在政和六年,宋徽宗下詔有司,度國(城)之南展築京城。所建的新城周回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
相對京師外城來說,裡城和宮城就小得很不成比例了,裡城位於開封的正中心。也是個正四方形。周長僅十五里。宮城的位置處於裡城地北偏西,更是小得緊,它的南北長是東西寬的兩倍,可憐生生地周回只有五里。
宋太宗趙匡義從乃兄死後接過皇帝寶座坐下,開初十多年為鞏固皇位殫精竭慮無暇他顧。到了雍熙三年,趙匡義大約是認為大事底定,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了,似乎覺得自己地皇宮太小不足以展示皇家的威嚴。便想要擴建宮城,下詔殿前指揮使劉延翰等經度之,後來因為宮牆外的居民大多不欲遷徙。他這個皇帝也沒辦法,所以只好作罷。
宣宗南遷後,大肆征發南京路各州縣的民夫擴建京都,於原開封城四邊向外各延展了九里,再築了一道周長達一百二十里的外城,把金明池也圈入新城之中。這樣,現時的汴京就有了宮城、皇城(原裡城)、裡城(原外城)和外城四道城牆層層相套了。
金國正大八年,同時也是大宋紹定四年,蒙古窩闊台大汗三年,四月二十一日,東天方泛出些微若有若無的魚肚白,還沒有完全放亮。三十三歲的金國皇帝完顏守緒,艱難地在侍寢地嬪妃身上爬了起來,拖著肥胖得快點走上一二百步路也會直喘的身體,極為辛苦地在宮女們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才穿好上朝地冕服。
金國朝庭上下,自章宗明昌六年(95年)襲用大宋的漢儀編成《大金儀禮》以來,就開始以這套朝儀行禮了。按《大金儀禮》的規定,今天是每月三次(初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大朝會的日子之一,他這個皇帝昨夜再怎麼辛苦,現時再怎麼渴睡也得起來上朝與群臣議事。
「只盼今天沒什麼事情讓大臣們爭吵的,到大殿上坐一會就回來補上一個回籠覺。」這話完顏守緒沒敢說出口,只能在心裡暗自嘀咕:「最好是一上大殿,沒人出班奏事,太監叫一聲『無事退朝』就最妙不過了。唉!」
本月初一的大朝會上,為了體現自己的聖明,下詔全免已經被韃靶(蒙古)兵的鐵蹄殘踏得糜爛的京西路軍錢一年,以示朝庭對受蒙古人蹂躪州縣的寬容與優渥,對飽受戰亂之苦的細民百姓關心。同時也對遭旱災的州縣,差稅從實減貸。反正這些受災州縣的民戶已經逃匿一空,官府早就沒法控制,也沒法收到任何賦稅,下達這樣的詔書既表示了朝庭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還關心民生,又不損能夠收取賦稅地方所得的錢糧,何樂而不為呢。
本月十一日,也就是上次的大朝會,是讓完顏守緒十分不開心的一次,兵部職方司、戶部職方司聯名奏稱:河北東路的武仙,在白雲軍一到便狐假虎威跟在駙馬都尉嶗山郡王的軍伍後面撿便宜,領兵搶佔了滑州、浚州和衛縣三城不算,還大肆搜刮當地的錢糧,令得白雲軍的糧餉還要已經十分窘迫的朝庭國庫度支,使得現時不但百官的俸祿,連西征大軍所需的糧草也無法調撥發給。
另外,又有派到南朝(宋)臨安的細作密報:近月來,蒙古有聯宋使出現在臨安城,據聞宋蒙兩國已經達成聯合出兵侵金之議,宋庭為了討好蒙古,甚至還將僅存一具有關國運的「天聖銅人」「賜與」了蒙古人。
那天的大朝會吵吵嚷嚷的一直到午時方才退朝,弄得完顏守緒疲累得幾乎當堂昏倒。
今天的大朝會一開始,就有黃門跌跌撞撞一路高叫「大捷。京西鳳翔府一日解圍,我軍收復標陽、高陵兩縣……」,把一份剛來京西地戰報送到。
完顏合達、移刺蒲阿奏稱:三月下,官兵與入侵的韃勒軍博殺。先解鳳翔府之圍;四月初,於渭水連破敵浮梁北岸連場大戰破敵韃靶漢軍、契丹糾軍四萬,斬首兩千四百餘級,俘獲敵軍一萬一千二百三十餘人,收繳戰馬一千二百七十三匹、糧草輜重無數,收復標陽、高陵兩縣;四月中,大軍一部溯渭水攻擊而上,一路擊毀七座韃勒軍搭的浮梁到渭橋鎮。水陸合擊渭北韃鞋國酋窩闊台大營,此役斬首一千八百餘級,俘獲韃勒漢軍、生口無數。
戰報中還上奏。此次侵入的韃鞋軍不堪精銳地金兵一擊。接戰時稍觸即潰,兩行省擬分兵兩路,北向繞道河中府取延安府斷韃靶軍退路,西進掃蕩四下劫掠的韃韃軍游騎,不日將再向聖上報捷……云云。
好消息讓完顏守緒很是興奮,再不感到今天的大朝會有什麼難過之處,雖然他對兩行省的報捷奏章沒有片言隻語提到山東白雲軍的情況很是不解,一時也沒去怎麼仔細深究此事。
大敗韃韃軍的利好消息使滿朝嘩然。
把個死氣沉沉的朝堂一下子變得喜氣洋洋、百官吹捧阿諛的恭賀聲不斷。
這時候,只有幾個人沒像其他百官一樣興高采烈,其中就有右丞相完顏賽不和那位上朝公幹時總嫌堂食不合口味。自帶家裡地飯菜為餐,現時任平章政事的皇族左宰相——內族白撒。
白撒雖然對京西諸路大敗韃韃軍也是感到高興,卻還沒有到得意忘形的地步。他可清楚得很,現時金國可與韃韃軍戰且能勝出地,除完顏陳和尚統率地忠孝軍外,幾乎沒有任何軍隊有戰鬥力。此次京西諸路的連番大捷,除了得力干數千忠孝軍之外,重金購得的「轟天雷」、「雷火箭」以及傭聘來的山東白雲軍功不可沒。
對於統兵在外征戰的的行省所奏報,絲毫未提及白雲軍與轟天雷、雷火箭的事,白撒知道並非完顏合達的主意,必定是移刺蒲阿這個膽小無謀之輩爭功所致。
當此朝庭上下一片歡欣之時,奸黠地白撒當然不會出言為別人辯白,對皇帝和朝中眾臣潑冷水。即使是有大臣提出,既然大金國的精銳能輕鬆的打敗韃勒軍,並收複數縣之地,就要詔令兩行省趁此時機率軍北進地建言時,他也沒多發一言。
到了最後,完顏守緒論准了右丞相完顏賽不的奏請,下詔依前與山東之議,即日始開大(黃)河河禁,任由白雲軍輸運兵器及放山東行商入境博易。
下朝後大金國的好幾位朝臣匆匆離開,他們都有各自的要緊而又不足為外人道之事去奔忙。
四月二十二日夜來的戌、亥兩個時辰真的是大凶,煞在西方也沒有一點錯,大宋朝官府頒行天下的皇歷真是奇準無比。這不,於臨安城外西北方護國寺開壇的道、佛兩門的論道、證佛大法會,就在當天晚上戌時出了事,到次日的子時前,被扭送交給仁和縣捕快的歹人有上百,死傷的也已達到二十出頭。
當日到護國寺的臨安本地人和不少外地趕來觀禮的客人,都眾口一詞地說,二十二日戌時,我大宋道家南宗的正一道(也有人說是天師道)「上人」行法除魔。
有番邦來的妖僧出頭為其小妖報仇,欲暗中傷害正一道的小天師。卻被已經行過了一次法而道力大減的「上人」祭起法寶「燭天燈」照得無所遁形,一切行動都暴露在數千隻眼睛之下。在妖僧旋妖法行兇之際,更被「上人」以「誅心雷」所制,若非「上人」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善心,又不欲因此壞了朝庭與番邦交好之本意,那妖僧定然也會與被誅滅的妖怪一樣,當場形神俱滅。
只不過,番邦妖僧不識好歹,將有心放它一馬未下殺手的「上人」以出其不意的卑鄙手段給暗算了。
茶館酒樓是這種消息的傳播地,傳說越來越玄,三數天內各種版本層出不窮。一時間臨安城內外內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
林強雲小腿是被大力法王鐵靴頭踢破的皮肉之傷,雖是看來嚇人得很,但卻因為是順腿而裂地破口。沒傷到腿筋,讓孩兒兵及時上了自製的金創藥後沒什麼大礙。左肩上那條被撕下的肉,當時孩兒兵們看清沒被泥沙弄髒,也立即將其按回了原處,上了藥後也沒出現什麼不對。
倒是右小腿、右脅的幾根骨頭,還有胸腹部受重擊而至地內傷,讓人覺得頭痛。林家大宅幸好有隨海舶一起從鄧州來臨安的當世名醫陳自明,經過他的一番緊急處置。方將林強雲的傷勢控制住。
第二天下午林強雲就清醒過來,強忍住傷痛吩咐盤國柱把相關的人叫來,問過了一些事情。並得知「天聖銅人」已經被蒙古人運出臨安後。立時請應君蕙寫了幾封信,讓親衛分別派人送往史相公府、根據地和沿江以及江北各地。
此後的幾天裡,連續不斷有信鴿將各地的信息傳回,林家大宅也不住地有信鴿將命令傳達出去。幾天的時間裡,林家大宅不但夜間有挎刀帶劍地江湖豪客來來去去,白天更有不少背了奇形囊袋的小股精悍鏢師出門。
幾天的時間內,雙木商行出錢收買番邦喇嘛行蹤,懸重金捉拿「大力法王」歸案。以一萬貫齊魯紙鈔購回「天聖銅人」地消息不脛而走。連帶著二十二日夜晚臨安護國寺發生地變故,以及「天聖銅人」乃關乎大宋國運興衰的傳說,還有一貫齊魯紙鈔可以在任何時候。到任何一家金行兌取一千文足銅錢的信用,也同時向四面八方飛快地傳播出去。
一是巨額銀錢的誘惑,二有保國安民的名譽,聞風而動的各路武林人士、江湖獵食者、游手路伎、潑皮混混四出活動。
南來的蒙古人也不甘向趙宋南人示弱,所有潛入到宋境、金國的高手、細作紛紛向大江沿岸彙集,誓要保住到南朝揚蒙古國威地喇嘛平安,拚死要將「天聖銅人」送歸大斡耳朵以使大蒙古國自此興旺強盛。一時間,大江南北兩岸再一次掀起一股搶奪與保護,捕殺與反擊的血雨腥風。
陳自明雖然專攻婦科疾病的療治,對其他方面也盡有頗深地造詣,於林強雲的傷勢卻大感迷惑不解。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放到林強雲的身上就好像不怎麼正確了。
到了四月二十九日,經過七八天的養息,被裹得像個木製布娃娃的林強雲,不再受強制躺在床上,已經得到「嘖嘖」稱奇的陳自明允許,可以坐起來了。
這天,林強雲在後院養傷的房門突然被人「砰」地一下推開,這聲開門的大響將正喂林強雲喝藥的荷絲娜嚇了一跳,手一抖將碗裡的藥水灑了林強雲一身。
應君惠「鏘」一聲抽出佩劍,一個箭步躍到門前,聽清了張可大的話後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強雲一眼,邊收起劍邊問:「又多了一個徒弟,怎麼我沒聽說啊。」
此後一生之所繫的公子主人、自己肚子裡還沒出生的孩子父親有危險,黛絲娜慌忙從床邊站起身,緊張地挺著大肚子走前兩步,大張雙手攔在床前,一點沒想到就她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擋住張可大。
不過,門被撞開後倒是沒人衝入對林強雲不利,小天師張可大站在門口大聲叫道:「師傅,我們能進來麼,你今天好了點沒有,我要來給師傅磕頭行拜師禮了。」
張可大那種有如尖叫般大嚷的聲音,讓屋裡的三個個女人皺起眉頭,也都鬆下一口氣。
「等等……哎喲……」林強雲聽出是張可大的聲音,轉頭才瞪起眼,沒想到這個細微的頭部動作也能牽動胸部的傷處,痛得他很丟臉的叫出了聲。
只聽房外有人叱道:「可大不得喧嘩,吵了上人養息。」
「嘶……君蕙、黛絲娜,讓他過來吧。」林強雲右手按住右脅的木板,輕聲吩咐道:「我有一些事要和他講清楚。」
陪同張可大一起進屋的張繼宗微笑向床榻上的林強雲稽首:「看臉色,上人的傷可是好多了,想必無甚大礙了吧。」
林強云:「請恕小子有傷在身,怠慢了張真人和天師小兄弟。快快請坐。荷絲娜,給張真人和小兄弟兩位奉茶。」
張繼宗牽了張可大進入房內,環眼一掃見了林強雲床頭一本書皮上地字後,這老頭的神色微微一變。然後就不動聲色地打量起應君惠搬來的靠背椅,感歎地長吁了一聲方才坐下。
端起荷絲娜送來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單掌立於胸前說:「上人……」
林強雲截口道:「張真人,千萬別再這樣上人、上人地叫了,你年紀比我大,就叫我林強雲或是林飛川,你看怎麼樣。」
張可大那天當眾宣稱要拜林強雲為師,雖然「上人」並未答應收徒。但於正一道來說,這就是變相地承認了止止庵一系也屬張陵親傳正統。張繼宗等正一道的長老們苦思之下,一致認為。事已致此。那就必須大力促成張可大拜師成功,免得讓止止庵一系獨大佔了鰲頭。他們相信,只要將張可大與林強雲的這種師徒關係處理得好,也許這是更進一步發揚正一道的大好機會。
成了精的老道士不知道林強雲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麼,他可不想因為自己改變對林強雲的稱呼而使張可大失去拜師的機會,連忙推辭道:「上下尊卑,古有明訓,我道門中更是不能亂了章法。直呼尊姓名諱。於禮不合,上人法諭,請恕老道不敢遵從。」
林強雲苦笑。別人要怎麼稱呼自己那是他們地自由,這是沒辦法的事,只索由他。
張繼宗沉吟了一下說:「上人,貧道有一密事相商,是否能請眾位夫人們暫避。」
應君惠不等林強雲開口,立時就招呼黛絲娜姐妹,笑道:「黛絲娜、荷絲娜我們走,去廚下看看今天買了什麼菜,中午煮些好吃的讓大哥將養身子。
張繼宗對張可大吩咐:「可大,你也先出去一下,為叔有要事與上人相談。」
只有兩個人地大房間裡,張繼宗神情一凝,指著床頭地那本書對林強雲發問:「敢問上人,此書可是我道教陰陽雙修的功法秘笈《養生訣》?上人修習的定是此書中的功法,難怪僅數日的時間就好得這麼快。」
林強雲沒想張繼宗問的是這本書,一怔之下大感尷尬,期期艾艾地不知說什麼好:「是『養生訣』沒錯,但還要在前面加上『陰陽』兩個字。是了,『陰陽雙修』已經點明了……這是……真人知道這本書?」
張繼宗很是莊重地說道:「上人不必如此,此書的內容從表面上看,讓人不堪入目甚有淫穢之嫌。可,非我修道之士又哪裡會知道,書中所載圖文俱是道家修真之技。特別是內裡記下類似於內功的一種『壯凝功』法,實是於男女雙修得以成道地無上秘法吶。不知上人可習得了功法的幾成?想必上人此功法是小有所成,否則腿部與肩上兩處深有寸許長達數寸的裂膚開肌之傷,和肋、腿兩處四根骨折那麼重地傷勢,如何能有那麼快就治得恁般好的。」
「類似於內功的壯凝功?我不知道啊!」林強雲還真是沒想到這本黃書中會有這種東西,一時也是稀里糊塗的轉不過彎來,只會輕輕的小聲申辯。心裡卻也在慶幸:「過了快十天才被允許坐起身,這樣也算傷勢好得快麼?就算好得快,那也是由於我有用三七配製的『白藥』和『七厘散』,又有陳大名醫的妙手回春,怎麼算到黃書裡記的什麼『壯凝功』上來了,這死老……牛鼻子恐怕在胡說八道。」
「咳,上人說笑了。」張繼宗自度很理解林強雲此刻的態度,對於他矢口否認修習《陰陽養生訣》上的「壯凝功」一點也不介意,這事攤到自己的身上,在外人面前也照樣會態度決絕地一口否認。乾笑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神情,還是嚴肅地解釋說:「上人怕是有所不知,本教自第四代天師張盛始,即有修習『壯凝功』法,不過都是天師嗣位時法不入六耳的口口相傳,直至二十七代天師張象中。故而,自第五代張昭成天師以下至二十七代的二十三位天師,有五位活至百齡以上,九位壽過九旬。除二十代天師張諶、二十六代天師張嗣宗以外,其他七位天師也都年過八十方才仙去。此後不知何種原因,二十八代天師張敦復便沒再得到此功法的傳授……手機訪問:ap1」
林強雲沉吟道:「這就是說,正一道的這門只傳天師一人。叫做『壯凝功』地修煉秘法自二十八代天師時便已經失傳了?」
張繼宗:「上人說得明白,正是如此。不過,上清宮中有文記載,我道門另一秘笈《陰陽養生訣》中有『壯凝功』法的記錄。」
林強云:「此事稍後再說,現請真人先告訴我,為什麼這種功法被稱之為『壯凝功」這種『壯凝功』又是起什麼作用的呢?」
張繼宗:「所謂『壯凝功』,其全稱應該是『壯肌凝脈驅血功』。以字釋義。修習此一功法之人可令其身體得到具有『壯肌』、『凝脈』、『驅血』三項異能……」
林強雲細聽之下基本明白了,所謂的「壯肌凝脈驅血功」,就是僅憑思想來控制全身肌肉血脈。不必像自己每天進行地晨練就能達到鍛煉身體的目的。這是一種可以隨時隨地以冥想的方式強壯肌膚。鍛煉血管韌性,加速血液運行,修習到一定的程度時甚至可以指揮、控制血液集中到某幾處特定位置的神秘功法。
林強雲不發一言靜靜的聽,心裡卻在結合自己學過的生理衛生知識,以及到這個世界之前在公社進行地赤腳醫生培訓進行思考,漸漸想通為什麼習練這種「壯凝功」可以使受傷的人快速好復原,暗自思量道:「加快了血液循環,也就促進身體的新陳代謝。只要補充地營養和有效地藥物能跟得上,比普通人受傷好得快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張繼宗說到「壯凝功」乃陰陽雙修不可或缺的必練之法時,林強雲又無法理解了。心裡的鬱悶真是難以言說。
張繼宗的話也一直沒有停,將事情解釋完了後才想起一事,有點不解地說:「不知為何,我們的記錄中還專門提到,說這種功法也不似習武者的內功般,要從孩童時練起,而是必須要到行冠禮成年後的人方可修煉,未成年的孩童絕不可沾此功法。」
林強雲插口道:「唔,必須要成年後地人方可練習,恐怕年紀太小的人練了這種功法會有什麼不妥,或者……可是,這本《陰陽養生訣》中並沒有提到『壯肌凝脈驅血功』呀,這又是怎麼回事?」
張繼宗探過身,指了指床頭的書,吞吞吐吐地試著向林強雲問:「上人,能否……將此……將此《養生訣》……嘿嘿,借予在下……在下……這個,嗯,一觀呢?」
「哎喲……嘶……這傷不知要多久才能好得清爽,動一動都痛得人冒冷汗。」林強雲原想將書遞給張繼宗,還沒動就痛得受不了,被這下地疼痛一刺激,倒是讓他在思想上轉了個彎,抱歉地向張繼宗苦笑道:「嗨,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真人想看的話須得上一些時日才行了。嗯,我想,再過個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吧,而且此書交到真人手上時,不得離開我的視線,只能在我的面前看一遍。如何」
「十天八天後方能得以一見書中的內容,這不是推諉的話麼……是了,上人還須憑此書治療他的傷勢,能答應在十天八天後給自己看一看已經是是很看得起自己了。不得讓書本離開他的視線,也只能看一遍,也是防範於未然之計,此事無可厚非。相信憑著自己的本事,將書中所載內容記住要點應該毫無困難。」根本沒抱任何希望,只是出言試探一下的張繼宗,先是聽得林強雲顧左右而言他的叫痛,心就冷到了腳底下。誰料這位「上人」的話鋒一轉,又說可以讓自己觀看《陰陽養生訣》,心情上的一冷一熱,使這位老道熱血上湧,面色通紅,差點激動當場就昏倒於地。好在他是練武之人,年紀也夠大風過的世面夠多,立時調動內息瞬間就平復了澎湃的心潮。
張繼宗大喜之下連忙起身稽首,神情動作無一不中規中矩、莊重肅穆:「能得『上人』允准賜予一觀此書內容,實是張繼宗之幸。得到如此天大的機緣,慢說過個十天八天,就算是過上數月乃到一年半載,下座也是有耐心要等的。」
見林強雲沒說話,張繼宗又小心地問:「有關下座侄兒可大拜師的事,『上人』以為何時可以行禮?」
收過大大小小的徒弟有多少,一時間林強雲自己都有點搞不大清,就是多收一個也無所謂。可這位要拜師的是正一道的天師,而道教龍虎山正一派與止止庵的天師派卻是符菉與金丹的派系不同,兩系正為誰是張陵直系傳承而爭得不可開交呢,這時候若是收了張可大為徒,會不會引起天松子等人的不滿?林強雲倒真的是不好立即回答張繼宗的問題。
「上人不必憂心,本派與天松子他們的止止庵一系,只不過是一時的意氣之爭,只要上人與天松、飛鶴各位道兄說明,可大侄兒拜了上人為師後,我龍虎山與止止庵就成了一家人,也就沒什麼傳承道統好爭的了。」
「如此,張真人且先將此事放下,待小子知會了天松子等人後給你們一個明確的答覆,怎麼樣?」林強雲覺得,如果天松子他們如果同意的話,多個龍虎山的勢力為友並不是什麼壞事,也就順水推舟地先把事情拖下。
吃過午餐,林強雲借口需要休息,把三個女人都叫回去各自的房間,這才拿起《陰陽養生訣》細看起來。
以前沒有注意,這時再看,林強雲倒還真的發現總綱中確實有寫到「壯肌」、「凝脈」、「驅血」等字眼,但卻沒有什麼功法的說辭。稍後十多幅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男女交合圖,與二三十個藥方和製藥的方法、用處之類,再認真的看了一遍,沒什麼發現。
直到翻至最後四五頁,入目兩張有點像針夷穴位圖的站立人像時,林強雲才感覺到這幾個畫了正反兩面的人像有點像是張繼宗所說的東西。
通讀了一遍後心有所悟的林強雲不禁自語道:「唔,有點意思了,這裡提到的膚緊肌凝,應該就是練至『壯肌』有成之後的情況。」
連著幾天下來,經過細細揣摩圖像邊上的註釋文字,再對照前面所書的幾種「提肛」、「紐拔」諸般功法,林強雲稍悟了些「壯凝功」的修習過程。他也逐漸明瞭為何說進行陰陽雙修之前,一定得先練好此種功法不可,而且未成年行冠禮之人為什麼絕不可練習此功了。
「提肛」之法,可牢固習練者的精關,能控制洩精的時間。「紐拔」之法,是以外力延展人的男根,使其日漸伸長。而壯凝功的修煉,則是在練至一定的程度時,可借助強壯的肌膚之力,壓迫身體部分血管縮小擴大,將縮小血管中的血液轉移至擴大了的血管內運行。
既然已經入了門,其他深造的問題就容易了。林強雲沒讓張繼宗等幾天,在五月初二日就將他請來,讓其在自己的眼前看了這本《陰陽養生訣》,兌現了數日前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