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十 第十九章
    今天是兔兒年的三月二十四日,速渾察氣呼呼地走出營帳,對淺藍色天空上飄曳的粉紅色朝霞掃了一眼,原本憋悶的心情間在這一眼看過去後馬上就平復了。他對這樣的美景很有感情,這令他想起了以前,與那位現在已經成為他的妻子,兩年前還是相好的姑娘在一起時候的情景。他們經常在日落的餘暉裡,讓吃飽了的羊群自己在頭羊的帶領下回家,而兩個人則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靜靜的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默然看著太陽往地面沉下,直至連晚霞也將要消失的時候才手拉手的站起來……啊,那樣的日子真好!

    唉!那樣的日子現在不可能再有了,都是過去三四年的事情嘍。

    速渾察還清楚的記得,鼠兒年(228年)五月父親勃魯死了後,才十八歲就承襲了國王爵位的長兄塔思因為事情太多忙不過來,就指導剛,剛十六歲還沒成年的自己召到中原來幫忙。兄弟兩人都實在是太年輕了,許多祖父木華黎和父親勃魯的部下驕兵悍將並不認同這兩個蒙古娃娃成為自己的國王統帥。塔思和速渾察為了立威,一方面在人前人後都做出一副極為嚴厲面孔,另一方面也著實下大力氣整肅軍隊的紀綱,賞罰明信,並還因此而殺了不少人。

    三年來,速渾察基本上養成了一副威容凜然的面孔,所有的令行禁止十分嚴厲,他任主帥時部下再不敢玩忽軍令了。

    現在,速渾察雖然很願意隨著自己的性子快快樂樂的觀賞這天上朝霞的美景,但身側周圍都是各族的軍兵,他只好拚命忍住心裡的慾望,擺出一副大將軍的樣子。為了使自己更像一軍統帥,不讓別人看出自己地心事。速渾察故意對變幻無方的雲彩撇了下嘴角,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人。確定沒人對自己有任何一點不同的神色了,速渾察才暗暗鬆了口氣,大步朝前走了百餘丈,來到堆了五六十具屍體的營地一角。

    很辛苦的板著臉舉手揮退跟上來的親兵,從一個漢軍兵卒的手上奪來一根長槍,用槍柄的木棍撥動屍體,速渾察蹲下身,仔細翻看這些被昨夜那幾陣可怕爆炸打死地人與馬。

    「這就是傳說中被『天雷』殺死的樣子?」速渾察眼光從一個被炸得缺了一條手臂、面目全非地老蒙古兵屍體上離開,抬起頭輕聲自語:「果然是厲害無比,連我青狼軍中最厲害的蒙古勇士也被殺死了。」

    從這位死去蒙古老戰士脖子上掛的皮護符。速渾察認識此人是位兀魯兀族的勇士,父親說他是最早從其族內選到探馬赤青狼軍中來的兵。

    十五年前的牛兒年起。這位叫不出名字地勇敢士兵先後跟隨自己的祖父、父親和哥哥轉戰整個中原大地,立下了很多戰功,已經做到了百夫長。此人一直以來總是得到長生天的特別眷顧,運氣好得令人羨慕,他自己也極會保護自己,殺死的金兵和中原的各族男女不下三四百人。而他自己別說是受傷了,根本連條毛也沒被敵人刮掉過。令人惋惜的是,昨天夜裡,也許是殺掉的人太多了吧,長生天不再庇佑這位勇士,他的好運氣和其他的死人一樣結束了,甚至連敵人的面都沒見著就被天雷炸死。可怕地是,他身上十多處撕裂至內腑的傷口,還有這張揭掉了一大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又塗滿了血跡的臉……

    蒙古戰士在戰鬥的時候哪有不受傷、不死亡的呢。只是。斷了一隻手、一隻腳,甚至雙手被砍掉都還說得過去。戰場上又有什麼人被戰刀砍中後不是斷手折腳,有時甚至連頭也會被人砍掉地呢,可……連臉面都給人炸爛看不出是誰,那就真是太令人害怕了。

    難怪六天前剛到此地時。派去衝殺金人營寨沒成,見勢不妙逃回來的一百多青狼軍戰士,他們那麼勇敢的人也大部分會被嚇得只能用手朝天上指連話都講不清楚,而且還天天晚上作噩夢,驚叫慘號的怪聲讓同營帳的人都沒法睡覺。

    可是,沒聽那位回來稟報戰鬥經過的百夫長說起。這裡的女真人有「天雷」啊。那個進夫長只是述說了被衝擊的金人在其守寨時。使出了一種像弓箭一樣能夠遠擊,並且會發出「砰砰啪啪」聲響、會冒煙的兵器。探馬赤軍地勇士們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掉下馬了。

    前幾天是會響、會冒煙,不清楚怎麼樣將人打下馬的新兵器,昨天傍晚派往北邊去探路的斥候接近不了女真人防守的路口,當夜又有女真人帶了傳說中的「天雷」來襲營……

    速渾察緊握雙拳,小聲的發問:「從去年七月又開始對金國開戰以來,只有東邊的衛州,那個該死的、反覆無常的漢兒武仙才幾次使用過『天雷』殺傷了我不少蒙古勇士,其他的方卻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天雷』這個東西。現在,這種讓人談雷色變的物事倒是在鄧州這裡被自己遇上了,為什麼會這樣?」

    親兵們在十多步外不敢走近,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速渾察聽到自己小聲嘟囔,不禁有些心煩地苦笑了一下。他感覺到天際的紅光越來越亮,抬頭看去時,只見才躍出地面、粉嘟嘟的太陽好像吸足了奶水的娃兒臉般笑嘻嘻,那張圓臉帶著對失敗者譏諷的嘲笑。

    盯住太陽看了一會,速渾察舉起拳頭揮動,對慢慢變得讓人討厭、不願意再看它的太陽示威。他心裡覺得有點無奈,又有點擔心。自己的兵死了多少,就算是探馬赤青狼軍死掉一些,他並不放在心上,只要能把四王爺交辦的事做好,回去後隨時可以從蒙、漢及契丹、女真軍中找些勇士來補充。感到無奈的是女真人有了這些新兵器,自己此行的事情有點難辦;擔心麼,當然有那麼一點點,萬一……這只是心裡想的萬一啊,事情沒辦好的話,自己會很沒有面子的。

    二月下,四王爺將速渾察叫去。專門對他下令,要其率所部一千五百探馬赤青狼軍和六千步卒隨速不台過藍關,從商州或是虢州尋路趕到鄧州,去接回一個被細作抓到手,已經懷孕的大肚子回回女人。臨走之前四王爺很慈和地對速渾察說:「你,是我們蒙古英雄木華黎的孫子,是蒼狼的後代,也是草原上高飛的雄鷹,打仗的事情難不倒你們,這……本王是放心的。」

    速渾察正感到得意之時。拖雷的話風轉為嚴厲:「但是,此次你們到鄧州去不僅僅是打仗那麼簡單。不能像以前一樣,遇上敵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然後在敵人的周圍游擊,找到機會再給敵人狠狠地來一下,直至消滅他們為止。你們這次去鄧州,而是要將那個回回女人平平安安的帶回本王牙帳。並且一定要保證這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完好無損。速渾察,你知道嗎,那個細作抓住地回回女人,是雙木商行東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懷孕的女人,她對我們太重要了,可以說……這件事關到我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啊……」

    雙木商行東主?他是什麼人,能讓四王爺都用這種帶著尊敬語氣來提到他,這個人一定很不簡單。商行東主所有妻子中唯一懷了孕的女人?哪又怎麼了,為什麼會關係到蒙古族人的生死安危?

    四王爺的話速渾察想不明白,走出王帳遇上大王子。探問之下,蒙哥一臉神秘的吩咐速渾察,一定要按他父親——四王爺的話去做,如果實在不能將回回女人保護好並安全地帶回來地話,切記。切記,寧可將這個女人交還給雙木商行的人,也萬萬不可傷害她分毫。

    速渾察回營後特地去問大他兩歲的哥哥,塔思也沒有把具體的原因告訴這個弟弟,只是苦笑了一下,說出了他至今還未知道的消息:舅舅赤那顏·合勒扎與他們的兩個弟弟霸都魯、伯亦難都失陷在山東雙木商行的手裡。自己已經請全真教的道士出面去與雙木商行的人商談。準備贖回三個親人。

    速渾察回頭看了一眼營地,心中暗忖道:「現在。那個肌膚細白得耀眼、有一頭捲曲而色澤金黃的長髮,雖然是大著肚子,但看了便令人心動的回女在我的營地裡。

    她被吳四英那個漢兒用了一種藥餅放在頭頂上,迷成了像個傻子一樣,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呆在那個小帳篷內。自己要怎麼才能將她安全地送到千里之外的鳳翔府去呢?」

    這裡,是南陽盆地的西北部,離上張村只有不到七里的路程,一個成三角形地平地的尖部是兩山夾峙的一個山口,可行走馬車的大路像是三角形的中線,把這個山谷一分為二。要去自己幾天前強渡淅水,並藏有數百個木筏的淅川廢城,此去是最近地一條路。只要過了前面兩里山口上地那個關壘,只需半天左右的時間就能到達。若是沒有行動緩慢地步兵拖累,自己的青狼軍只要一個時辰便到。

    「關壘!那樣用木頭、樹枝加上些泥土,只有不到一人高的路障也能叫做是關壘?」速渾察想想有點好笑,但他卻實在是笑不出來,昨天傍晚派去探路的兩隊斥候只逃回了二十多個人。據斥候的五十人長報告說,他們是從箭雨中逃得性命的,山口那邊只能看到用樹幹、樹枝填以泥土堆起來的關壘。有人注意到,枝幹後面的泥土不住外漏出,可能女真人只在枝幹間填了沒夯的泥沙吧。但是,那個關壘後面似乎只有幾十個人,可他們的弓弩十分厲害,不但每次能射出數百支箭,而且射擊的速度也很快,大約只隔四五息的時間就能發射一波箭矢。

    「哼,女真人的弓弩有什麼,四五息才能射出一次,比起我們蒙古勇士的弓箭來,他們差得太差遠了。」英勇善戰的蒙古人在四五息的時間裡,足足可以射出六七支箭了,速渾察很看不起這些由漢人組成的金國各地守軍。從自己懂得記事的時候起,他就不斷地聽說了祖父和父親征戰中原大地的英雄事跡。十多年來,每年每月都有從金國擄來的大量財富和數不清的奴隸被送到大草原上,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蒙古軍隊打了敗仗的事。

    就是前天,自己的步軍全部到達渚陽村,在休息了兩天之後,斥候來報告說那個倚松堡下立寨的女真軍營空了。裡面的敵人已經逃得一乾二淨,除了留下一圈外圍的木柵外,軍營裡面什麼也沒有。

    「被中原花花世界消磨變得怯懦了的女真人,知道我的大軍到達就逃命去了。」速渾察嘴角俘起一絲殘忍的微笑,使得他年輕英俊的面孔看來說不出的詭異。抬起頭往東北那三個大石頭砌築的堡寨方向掃了一眼,速渾察暗道:「愚蠢的漢人,他們不肯向我們投降效忠也還罷了,我們的大軍沒時間在這個看不到多少人煙地山裡與其糾纏不休。這些盜賊……哼!竟然會傻得向我們這樣偉大的蒙古勇士索要三百匹戰馬,說是吳四英已經講過用馬匹作為收留、保護他們這幾十個細作和回回女人的報酬。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啊!這不,自己僅施了一個小計。四個山賊的頭兒一下子就被捉住,大軍佔了他們的三個石堡後。不但將所有人殺得一個不剩,連裡面幾代盜賊經過上百年搶掠積累的大批財物,和幾百石糧食都全部成了我的戰利品。哈哈,剛好免去了我們在回頭路上的麻煩,不必去其他的方搜找糧食了。」

    「傳令,派出漢軍的一個千人隊試探進攻山口。我們好盡快回到大汗的身邊去。」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前面和左右兩邊的遠山起伏的身影似乎也在向他提醒:是時候該動身回去了。

    經過昨夜被襲擊死了數十個兵和百多匹馬後,速渾察總算見識到「天雷」的威力,他打定主意,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錯,一定要派出小股步卒先試探。若是守軍用出了會爆炸的「天雷」,就讓漢軍、糾軍的步卒一直進攻,這些人消耗掉敵人的厲害兵器。只要女真人的「天雷」一旦用完,自己將親自率領青狼軍上陣,到了那時候。就是峽谷頂上那些女真人的末日到了。

    在進攻的號角響起一刻時辰之後,速渾察向身後的親衛下達命令,要大營的探馬赤軍整隊,準備隨自己進攻;並派人去通知負責運送那個女人的吳四英,要他們準備好。隨時與大軍一起出發北行。

    這裡,中間是大片的平地,兩旁群山重重,峰巒起伏,正北方向有一條峽谷通向丘陵深處。一條足有五六丈寬的道路筆直地從這塊平地上直插峽谷,過了谷口後便蜿蜒通向群山深處。這正是通往內鄉縣。也可以到達廢置了的淅川縣的大官道。附近數十里方圓。要去內鄉和廢縣淅川,除非往南後退十多里回到上張村。再西行繞道順陽沿淅水而上可以走之外,僅此一條又近又寬大的道路,別無他途了。

    蒙古漢軍三個千人隊連連衝鋒,但每次都是丟下十來二十具屍體便退了下來,契丹糾軍地悍卒也連續衝擊了幾次,戰果並不比先前進攻地漢軍好多少。他們除了丟下更多的傷兵和屍體外,同樣是前進到距那道以樹木枝幹加泥土做地矮牆四十多丈,便開始要承受一波波間歇射來的箭雨,衝到女真人防線十丈左右就再無法前進一步,全被弩箭給射了回來。

    能將箭矢射至四十丈以上的距離,弩上的弓起碼要達到一石半以上的力才行。即使以探馬赤青狼軍的戰士參加戰鬥,想要將箭射到這麼遠,發出一手四五支箭是勉強可以辦到的,再多就沒那樣的力氣了。

    速渾察沒想到,峽谷上的守軍是居高臨下射擊,射出的箭矢肯定會遠出很多,並非那些弩弓真有一石多的力量。

    帶了兩個親兵悄悄混在進攻隊伍裡,走到敵人弩箭射程外就停下觀戰的速渾察,憑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總算看清了,守在那道設於峽谷坡頂上匆匆建起的關壘——路障內,以及兩側的山上,敵人的數量遠不止數十人,按他的估算,可見的數目最少也在兩百人以上。而且看路障內的敵人,也並非自己所知的任何一支金國軍隊,他們的服飾全是灰白色的戰袍和藍色的無袖上衣。

    速渾察想破了腦袋,就是記不起金國的女真人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支專用強弩的軍隊。

    「對峽谷進行了八九次的衝鋒,守軍都沒使用『天雷』,他們的古怪兵器一定是昨天夜裡用光了。」速渾察想到不用擔心既能發出巨響使戰馬受驚,還能飛出無數火點把人馬傷斃的兵器。立時就決定讓青狼軍的騎兵和步卒同時出動,用一千騎兵將女真人的防線撕開,後面所有的步軍再壓上去。他就不信,這支只有幾百人的女真軍,難道還真能抵抗得住六千多兵馬的衝鋒突擊?!

    ……………………

    負責堵路的主事軍官是項慕林,他與兩什親衛及一哨從泉州一直追到此地地福建兵,另配了兩哨紀積厚帶來,各配置有二十架小炮的護衛隊阻擊蒙古軍。

    他們早在三天前,韃子地步軍還沒經過這裡就到達了。在蒙古漢軍、契丹糾軍全都過去後,項慕林和另兩位哨長立即下令將峽谷斜坡上的數十棵大小樹砍倒。

    搬到坡頂用來設置阻擊陣地。

    護衛隊哨長盧老本,一個身高六尺二三的山東大漢天放亮時就起來了。他揉了揉眼角擦去目屎,一個縱身跳到一棵橫放的木頭上墊步,身形一挺躍上矮牆頂部,手舉千里眼朝兩里外的韃子營地察看。

    半晌後方跳下地,這才拍拍袍服上的草屑,走近四處巡視地項慕林笑嘻嘻地說:「項哨長。這個峽谷的地形很好啊,真是易守難攻。要我說,山坡下的韃子也真個是蠢得很,經過昨夜上進支雷火箭的襲擊,他們還是杵在原地不動。唉,若非我們有人質在其手裡,昨夜就能殺滅他們幾成的士卒。」

    另一位姓宗的哨長聽到盧老本的話,也拿著他的千里眼走過來,小心地提出建議:「項哨長,我們這次所帶的小炮。全是局主讓兵器作坊新制的,平地可射至百丈左右,放到兩側山壁頂部這樣居高臨下的地方,肯定能打到一百二十丈以外去。你看,韃子所列戰陣最近處距小炮的位置只有百丈上下。最遠的也不過三百丈左右。我們的小炮正好能將子窠送到韃子的前面戰陣。只要數通子窠砸下去,怕是會將他們的兵馬打掉好多,待到他們轉道進入紀將軍設下的包圍圈時,將會省力……」

    盧老本揮斷這位哨長的話,板起臉喝道:「咄,宗老弟豬頭啊你。我剛才方說起我們有人質在韃子的手裡。昨夜去襲營時只敢將雷火箭射到他們軍營的邊角上,沒法放開手腳將雷火箭射到遠一些。此刻你卻想要用小炮去轟韃子的戰陣。子窠落在何處誰也說不準備。其爆開地火點亂飛,萬一韃子將局主夫人放到戰陣前面,而我們的子窠爆炸開後傷著了局主夫人怎麼辦……」

    「宗哨長,我也想立即下令用小炮給蒙古韃子一頓狠的,先殺掉他們一二千人為被屠滅地渚陽村百姓報仇啊。但盧哨長說的也有理,我們此次是來救人的,不明夫人身在確切的位置時,絕不可隨意動用雷火箭和小炮殺敵,一定要保證局主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安全。」作為局主親衛的哨長,地位自是比護衛隊的哨長高了一二級品序,紀積厚也明令指派由項慕林為阻擊戰的主事指揮官,他決定的事情兩位哨長都沒話說。

    宗哨長倒沒覺得難堪,神態平靜地舉起千里眼再注意山下,看到下面的一隊蒙古兵已經開始出陣準備進攻,不由問道:「韃子很快就要進攻了,我們應該怎麼打才好?」

    項慕林想了一下,湊近兩位哨長小聲說:「我們這裡除去小炮炮手外還有兩哨人,其中剛好有一半的火銃兵和一半的弩兵,但是你們這次赴援的人,箭矢、子窠都沒帶足,也沒將我們需要的火銃子彈帶些來補充。因此,我們不如這樣……」

    護衛隊好整以暇地打退了幾次韃子步兵有氣無力的試探性進攻,韃子兵一退,戰士們就蹲下身縮到預先留出可避箭的內凹處談笑。他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陣地會被蒙古兵衝破,大家除了無羽箭外,每個人都還有五枚作為甩手雷的雷火箭鏃沒用上呢,等敵人衝近到十丈以內再用甩手雷炸他們也不遲。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將這條蒙古韃子逃往內鄉縣,或者準確點說到淅川廢縣去的路擋住,讓蒙古兵回頭走順陽就好。不必太浪費自己好不容易從數千里之外帶到這裡的殺人利器。再者說了,開戰前三位哨長就告誡過,這次來這麼遠的地方,目的是要救出局主夫人和局主還沒出世的孩子,此後回去的路上說不定還有許多仗要打,無羽箭和雷火箭都要省著點用,別到時候真與敵人拚命的時候沒了箭矢,那才是要人老命的事。

    前幾次的戰鬥,蒙古漢軍每次千餘人的衝鋒並不猛烈,鋼弩射出的無羽箭傷斃十數人後。

    他們就會回頭逃跑。隨後幾次契丹糾軍的攻擊稍為像樣一些,但在這只有二十餘丈寬。卻有百餘丈長的山坡上,他們再怎麼跑也就像平地上大步走一樣,無論如何都快不起來,只能在挨了幾波箭雨之後便退下去了。

    「蒙古人地騎兵來衝陣了,後面還有大隊韃子步軍,大家快做好準備。」

    突然間。瞭望兵高聲叫喊的報警聲顯得異常急促。

    戰士們鑽出凹入地窩棚站起身時,兩則山上的小炮已經開始射出他們今天開戰以來的第一輪子窠。

    「長生天吶,他們還有無數個『天雷』兵器!」速渾察一馬當先衝到半山坡的時候,身後響起了猛烈的爆炸聲,這種爆炸聲比昨天夜裡突襲的顯得更響,想來必定是威力更大。射出右手指縫裡夾著地五支箭後,速渾察在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中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驚得他手腳發軟,差點就夾不住馬腹摔下地來。

    只見隨在他身後衝鋒的大隊探馬赤軍隊伍中,一團團黃白色的煙塵。帶著人馬的殘斷肢體沖空而起。受驚的馬匹不聽馬上騎士的控制,不少戰馬人立而起,將它們背上的主人甩落在地,和其他的驚馬一起前後左右亂衝亂撞,攪得整個衝鋒的騎兵隊伍擠成一團混亂不堪。

    女真人地「天雷」不但對探馬赤軍狂轟濫炸。也有部分對著後面的步軍集團進行打擊,使得緊跟在騎兵後面的步軍一下子就沒了一點鬥志,已經有很多士卒向後逃跑了。

    「狡猾的女真人,看來他們把『天雷』留住專門對著我最有戰力的探馬赤軍來地,我們中計了。我的青狼軍啊!」速渾察憤怒得差點把自己的一條小辮子給扯斷,他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窩囊的仗。眼看自己麾下的漢軍、糾軍分批衝上去。楞是連前面那道只有數尺高的矮牆都摸不到。速渾察想不通:「為什麼金國突然之間會在這個人煙稀少地鄧州境內冒出一支只有幾百人,卻能使用聽都沒有聽說過地天雷來殺死自己的探馬赤軍戰士。他們的天雷一定只能遠擊。對付不了近前的人,哪……我就要衝上去,一定要衝上去將他們的陣地撕開,殺光這裡的女真軍,才能減少青狼軍的損失,盡快將回回女人送到四王爺的大帳中去。」

    數十丈的長坡,戰馬的速度越來越慢,再射出抽取在手上的五支箭,已經接近那道路障矮牆二十丈了。

    也不知道是女真兵想要在戰場上表現他們的射術準確,還是同樣作為遊牧民族的子孫對馬匹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上面射下來的箭矢沒多少是針對目標大此前的一段路上,身上那副祖父留下來,從昨夜營地受襲後就沒脫下過的蹄筋翎根鎧,為他擋掉了好幾支射向胸腹部的箭矢,讓速渾察暗暗感激那個叫「也可兀蘭」的漢人大匠師。

    「篤、篤、篤」,三支沒有粘上羽毛的白色光桿箭釘在速渾察的胸腹和大腿上,尖細的金屬箭頭入肉大約有寸許深。總算還好,三支箭全都是細長的四稜形箭頭,看上去打打得既光滑又鋒利無比,雖然可以在近距離內射穿蹄筋翎根鎧,但對人體的傷害還不算太嚴重。速渾察很清楚,若是被女真人常用的那種帶倒鉤,且粗糙的扁平鏃箭射中的話,別說入肉寸許深了,就是被扎入幾分、半寸到身體上,雖然當時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那種粗糙的箭鏃將會引發中毒,一個不好就會要了人的老命。

    戰馬奔跑的震顫帶動紮在身上的箭桿上下搖動,一股股的鮮血從四稜形箭矢的血槽中噴湧而出,一陣陣鑽心地痛疼令速渾察暴怒如狂。

    三兩下拔掉三支無羽箭,收起粗短強弓的速渾察伏低身體抽出戰刀搖著圈狂吼:「沖。衝上去殺光女真狗……」

    離樹木枝幹堆成的矮牆只有不到二十丈了,守在關壘後的人反倒沒再射出那種鋒利的箭矢,射出拖著一股白煙的大頭箭飛行慢得出奇。速渾察一刀撥開一支朝臉部射至的大頭箭矢,猛踢馬腹讓越來越慢的戰馬跑快一些。

    眼看只差十丈就能躍過那道矮牆路障了,身後近在咫尺的爆炸響起,從後面急衝而至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讓速渾察再次回頭察看。

    「轟!」

    馬腹下地爆炸使速渾察嗅到煙中的原來是濃重地大蒜臭味,戰馬則在此時慘聲嘶叫中前撲倒地。速渾察驚叫一聲,在戰馬還未完全倒下之前迅快地從馬鐙中抽出雙腳,挺腰奮力一躍離開馬背,縮手縮腳步護住頭抱成一團斜滾而出。

    緊隨身後一個馬身的親兵百夫長眼急手快。側身右倒一把撈住速渾察將他提上自己的面前。

    百夫長受驚的馬不再前衝,而是偏離斜向跑開去。正好讓百夫長和速渾察兩人免去了被亂槍打死的危難。

    一陣雷火箭的爆炸,再來一趟「砰砰啪啪」地火銃射擊,速渾察的親兵百人隊一下子就被矮牆後的護衛隊幹掉了一多半,只餘下三十多騎散亂地四下奔逃。

    「撤退,命令全軍轉向順陽。」速渾察坐穩了身體,再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來與矮牆後的不知是女真人還是漢人的軍隊博彩了。高叫發出的繞道的命令。

    盧老本眼看著越去越遠的韃子步騎軍,不由歎道:「嘿,今天的這一仗打得真沒勁,若非紀將軍命令一定要等他通知才可以撤離阻擊陣地,真想現在就帶我們的戰士追上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宗哨長笑道:「得了吧,盧老本,紀將軍在派我們來此之前不是已經講得非常明白了麼,他是怕我們一離開這個阻擊陣地,會被韃子兵鑽空子。若是讓蒙古韃子將局主夫人從這裡偷送出去,我們就是殺掉再多的韃子又有什麼用呢。」

    ……………………

    金國知鄧州軍事呵不哈窩謀罕已經來鄧州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當了六年的官了。現年五十五歲的呵不哈窩謀罕對此倒是沒什麼太多地不滿,一直以來,他都照樣很自在的將所有的州事都交給隨他一起到鄧州任上的幕僚羅養天去辦,他所要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在羅養天送來的公文上蓋了知州地印章就行了。不過,鄧州這裡女真人很少。契丹人也像女真人一樣少得可憐。因此之故,這位州官地名字就成了漢人私下裡的笑料之一。

    呵不哈,是女真語,譯成漢話就是田,州官老爺地姓即為田。而窩謀罕三字的女真語意是鳥卵、鳥蛋。故而把州官老爺的姓名連起來,呵不哈窩謀罕也即是「田里的鳥蛋」了。所以。州官老爺這六年來。一般遇到有文人士子的聚會相請,他為了不失臉面。總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脫的也想個由頭盡量在聚會上少呆點時間,省得別人看自己的眼色怪怪的心裡十分不好受。

    三月二十日大早,師爺羅養天就匆匆走進州官老爺的官邸,一路大呼小叫的把呵不哈窩謀罕硬生生地從小妾的床上驚起來。

    「什麼事,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天塌下來了嗎……」呵不哈窩謀罕一邊忙亂的繫著衣帶,一面匆匆地朝客廳急走,嘴裡發出的吼聲並不比羅天養的叫聲小。

    「大……大大……人,不……不不……得了啦……朝庭建請來與蒙古軍相抗的『山東白雲軍』南路軍帥紀積厚將軍緊急軍報……報……」高高瘦瘦的羅天養一副標準的文人模樣,此時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激動,拿在手裡的一張灰白色的紙在不住地發抖:「蒙古人已經打到本州順陽縣境內,前……前天,也就是十八日……他們……他們……屠……屠掉了渚陽村……」

    「蒙古兵打到了順陽縣境?」呵不哈窩謀罕一把奪過羅天養手上的那張紙,湊到眼前三寸處,前後移著紙張配合上下擺動的腦袋慌慌張張的好不容易將紙上的字看完,呆呆地站著好一會沒出聲說話。

    半晌後,呵不哈窩謀罕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鎮定了一下心神,注視著羅天養說:「師爺勿須驚慌,有『山東白雲軍』趕到我們這裡,蒙古人是打不到鄧州來的。不過麼,既然人家紀將軍派人送到緊急軍報,要我們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這個攘城(鄧州治所)和南陽兩個城池自然是要下令整軍備戰守住根本。還有,須得按紀將軍的吩咐,馬上頒發徵召令,徵集民夫修繕城牆,並派急足通報唐州求救,請他們派兵過來支援。」

    「是是,是,大人英明,在下這就按大人吩咐的去辦。」羅天養對於行政倒是有一套,任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沒出過什麼大的差錯。但他一聽到有蒙古兵打過來時,馬上就嚇得亂了方寸,什麼主意也驚沒了。此時有上官做主拿出了決斷,自然而然地鬆了一口氣,立時精神抖擻地快步走了出去。

    三月二十四日辰時,一百六十里外的唐州派出的三千援軍,總算在呵不哈窩謀罕、羅天養等鄧州官員的焦急等待中日夜兼程趕到了攘城。

    援軍統兵大將烏古倫合喜自負勇武,一聽蒙古軍還滯留在順陽縣,而且縣城也還沒被蒙古軍攻破,大喜之下僅在攘城休息了兩個時辰,就率軍出城朝順陽趕去。

    紀積厚和徐子丹於二十二日到達野豬窪後,馬上分派順陽縣吏員分頭行事。讓一個吏員帶著應召來的部分民夫從大路到野豬窪開出一條新路,深入到野豬窪內部數里。另外派人夯實新路,並在其上撒了一層乾燥的浮塵。

    另一個吏員則領著部分民夫到北面里許外挖取草皮、灌木、小樹等植物,將原來的大路偽裝成野地,並在距離新開路的三十丈處挖出兩條壕溝,鋪蓋得讓人看去和一條長滿了野草的土坎般不使韃子起疑。準備蒙古韃子發現新開的路是通往死地時用以攔截他們,也是用這兩條壕溝隱藏堵口自己方面的兵力。

    護衛隊和其他剩餘的民夫,則在當地獵戶的幫助下,於野豬窪另三處能夠出谷的山道上設置阻擊陣地,在陣地前埋設這次費了好大的勁帶到此地的數十枚地雷。

    二十五日上午,通往內鄉縣的道路、藏兵阻擊兩用的壕溝全部偽裝完成,通入野窪的臨時道路也做成了,從外表上看去就像已經使用過百年的大道一樣,乍到此地的人絕對不會起半點疑心。

    紀積厚不放心另外幾處的防禦陣地,便與徐子丹父子、應君蕙等人進入野豬窪到擔心的地方察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