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五 十二章(三)
    「本相乃貴不可言的富貴命,如何現時會受此病痛的折磨?」史彌遠在以頭碰撞之餘,不甘心地小聲自語:「『甲申丙寅乙卯辛巳』的八字,據早年觀復大師所言:『乙卯日辛巳時,春生身強,煞淺大貴,夏平常,秋官煞旺,冬印綬旺俱吉。日乾專旺,時上辛金為煞,月上丙火制伏,能貴為宰相』。這些年遇上了何種干礙不吉,以至於令老夫病魔纏身四五年。難道真如世人所說,是因誅殺了濟王父子引起天怒,氣運轉衰了麼?」

    確實,史彌遠自小生於官宦之家,父親史浩已經居丞相之職。他自淳熙六年(79年)十六歲時補承事郎開始進入官場,淳熙八年(8年),史彌遠才十八歲,就銓試第一,淳熙十四年(87年),二十四歲的史彌遠進士及第,可謂是春風得意。夏平常,說得不錯,是沒有什麼建樹。秋官煞旺,冬印綬旺俱吉麼倒也還說得過去。誅除主戰的韓侂胄時,他「彷惶立候門首,至曉仍寂寂然,至欲易衣逃去」,直至夏震(誅殺韓侂胄的伏兵總指揮)來了,告訴他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了時,這才離開。此後便一帆風順地當了十多年丞相,更把今上由一個鄉下少年扶上了皇帝的寶座。

    可是,自聖上登位後的寶慶元年(225年)讓余天賜以奉諭為濟王治病之名,暗中脅逼濟王自縊身死,並殺其子後不久,就得了此種腹痛之病。開始時還只是隱隱作痛,噯吐酸水,他也沒在意,請太醫院的御醫開了些藥吃下止住了便算。

    在今年二月初以後,這種腹痛的病就越來越是厲害,太醫院的御醫全都遍請來診看,煎出喝下肚內的藥湯怕是有數十桶,非但病不見好,反而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這不,早朝後回到府中,膳後便痛起,直至現在午時正了,腹中的疼痛還是沒有半點止歇的徵兆。

    史彌遠掌了相權之後,他就一力打造自己神人一體的形象,在有意無意中向親信的手下人透露一星半點身世,比如:自己是宏智正覺轉世之身啦;在普陀見過觀音大士的現身,一日游普陀,看見大士在茶樹上,「示一目,蓋二十年宰相之讖也」,諸如此類。而且,從來不寫詩的史彌遠,也拿出據說是當時吟出四句題觀音像讚:「南海觀世音,莊嚴手持塵。悠然妙色相,救苦度眾生。」

    至於事實如何,那也只有這位史相公自己心知肚明的了。

    再加年幼時他的父親——當時的丞相、衛國公——史浩,請天師道領西山玉龍萬壽宮,時任壽寧觀管轄高士的謝守灝為其批過八字,觀復大師也說過他「能貴為丞相」。

    正當史彌遠痛得不住頭撞桌板、捶胸頓時足的時候,林夫人又輕手輕腳的走入書房,細聲細語地小聲說:「相公,景福宮住持飛鶴子老仙長求見,正在外候著。相公今日身子骨不太好,是否由妾身請他先回去,過了新春後再來?」

    「不必了,請老仙長到內廳奉茶,本相正有事向其請教。」史彌遠吃下太醫局開來的「睡聖散」後,自覺疼痛稍減,想來還能與人說上一些時候的話,便決定見見這位人們說他已經修成半仙之體的老道,向他請教一下自己的氣運興衰。

    為了不至於在與老道說話時再次出現劇痛的折磨,史彌遠從書架的小藥箱裡再取出一包「睡聖散」,以備在與飛鶴子見面期間,腹痛一有加劇的徵兆時就立即服下。

    紅光滿面的飛鶴子大步行入小花廳,對站起身相迎的當朝權相史彌遠揖首道:「景福宮住持飛鶴子見過史相公,願相公一家大小平安無恙。」

    「仙長靖坐。」史彌遠左手按腹,右手虛引客氣地說:「仙長鶴駕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貧道上次與相公所說的,那位汀州雙木商行東主林強雲,也即是本門『上人』,昨日已經來到行在,『照妖鏡』也一同帶來了。」飛鶴子不緊不慢地將所要說的話告訴史彌遠:「不過,這種道家至寶使用之時,必須由道法高深之人主持,方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史彌遠強忍腹中徐徐而發的疼痛,把問題轉到自己所關心的方面,向仙鶴子問道:「仙長,老夫最近幾年得了腹痛之病,太醫局的御醫們對老夫的病束手無策,所開出的藥只能止住一半的腹痛。」

    仙鶴子再揖首道:「依貧道看,相公此病似系與天道有關,是否果真如此,須待本門『上人』運無上法眼方能看得清楚。」

    史彌遠:「仙長能否告訴老夫,都是天師道門下,仙長和那位林強雲相比,你們誰的道行更高些,為何要他才能看出老夫的病是否與天道有關?」

    「無量佛!」飛鶴子宣了一聲道號,揖首道:「相公,貧道雖然年紀比『上人』大了數十歲,但說起修得的道基來麼,怕是只有『上人』一半。故而,相公得病的事須請『上人』方能說得清楚。若是有緣,『上人』或可有丹藥為相公解去此病也難說得緊。」

    「啊!或可有丹藥可以治病?」史彌遠心中大喜,急急說道:「那仙長還等什麼,快請貴門的『上人』來老夫府上一見……」

    「這可不行。」仙鶴子一口就回絕了史彌遠的要求,不緊不慢地說道:「本門『上人』到此,主要是奉召進獻『照妖鏡』,二則為尋其叔父林笆林大人。此時他正為新春元旦之日的進獻『照妖鏡』而齋戒清修,不可見犯沖之人。」

    史彌遠一聽這話,臉色沉了下來,不悅地問道:「仙長是說貴門的『上人』乃林仲山的侄兒,那他也就是福建路福州的長樂人了,林仲山因丁母憂請辭,他為何不回去為其祖母守制?這也於理不合,太過不孝了吧。」

    「相公誤會了,」飛鶴子笑道:「本門上人系林大人在知汀州時所認的族侄,並非親侄兒。林大人丁母憂的事,還是上人昨日到行在時貧道告訴他的,只因進獻『照妖鏡』的事沒敢回福建路去……」

    「哦,原來如此,倒是老夫得罪了。」史彌遠心裡又急了起來,連忙告了聲罪,問道:「那麼,仙長能否請貴門上人先來為老夫看看,然後再行齋戒,進獻『照妖鏡』如何?」

    仙鶴子面露難色地說:「若是史相公定要如此,那就只有把進獻『照妖鏡』的日期延後,要等到上元節之時了。此事若是被聖上知曉,當今怪罪下來,本門上下都擔當不起呀。」

    史彌遠一口說把話說死:「此事不用擔心,由老夫一力承擔,保你們天師道沒事就是。」

    飛鶴:「即是如此,待貧道去問過上人,再給相公回話如何?」

    史彌遠:「仙長快去快回,老夫在府中靜候佳音。」

    當日傍晚,飛鶴子到相府告訴史彌遠,林強雲要到臘月二十九日下午,在以其生年相對應的申時方能前來,到時會以無上道法為他查察。依飛鶴子的說法,若是其他時間來的話,無法確定其腹痛病的起因,不能有針對性的予以救治。弄得不好,反而會對史相公今後大大不利。

    史彌遠對此十分信服,自是無話可說,只有等到那天了。

    好不容易等到二十九日,史彌遠找了個事故早早就回到家中,靜待林強雲的到來。

    自飛鶴子來見過自己的這些天後,史彌遠耳中經常聽到「雙木商行」和它的東主林強雲的名字,越發引起他對此人的好奇心。

    過去,還只是聽說這林強雲乃天師道前輩上仙的入室高弟,盡得天師道門的所有真傳,還得到了一面能令妖魔鬼怪現形、可以鎮妖壓邪的「照妖鏡」。近日,知道林強雲進京後,又陸續聽到有人傳言,好像是說這位「雙木商行」的年輕東主,還有一套四隻的「水晶杯」,將於臘月二十九日這天,由臨安城中的富戶艾百萬代其公開「比價」交易出賣。

    臘月二十九,正是約好到相府相見的今天啊。史彌遠心中大為不悅,暗暗怒道:「既是有一套至寶『水晶杯』,就算是你林強雲急等著銀錢花費,獻給本相後還會少了賞賜嗎。退一步說,即使不獻給本相爺,也應該進貢於今上吧。就這麼拿到市上賣了,把我這當權二十多年的丞相沒放在眼裡麼,把當今聖上看成什麼了?」

    記得是臘月二十六那天,一大早上朝在朝議時,史彌遠就被吵得心煩不已。先是自己視為親信的鄭清之,在朝議間又提起要進剿李全之事。好不容易將一眾要立即剷除李全的朝官們安撫下去,又有趙葵、趙范兄弟提出,對蒙古聯宋滅金的提議應采慎重的態度。趙葵說是唇亡齒寒,不應該在此時對金用兵。趙范則建議:「今國家兵力未贍,姑與金和議,俟根本既壯,雪二帝之恥,以復中原。」好在聖上和自己一樣,有心給金國一點顏色,未採用二趙的建言。

    到得快要下朝時,奉召回京面聖的權知濠州杜杲,與京西第五副將、權神勁軍統制孟珙一起在朝堂上提出,請求朝庭撥發一大筆銀錢製造什麼「火銃」,把個「火銃」講得威力十分巨大,要組建成一支萬人的火銃軍。說是一旦裝備有火銃的軍隊組成,將可縱橫馳騁在中原大地,不但可以收復南渡前的失地,還能開疆擴土揚我大宋國威。

    這兩個外任的地方文武小官懂得什麼國家大事,如今每年的歲入只夠八九個月的度支,連京朝官的俸祿也沒法及時支付,哪還有餘錢來建什麼「火銃軍」啊。若是國庫中有錢,組建一支威力巨大的火銃軍當然好。可一支火銃便需要一二千貫錢鈔,火銃軍再怎麼少人,一萬人也不夠吶,即使組建了這樣一點人的軍隊又濟得甚用。

    若是按本朝所有軍隊的半成——五萬人的火銃軍——算罷,才能夠形成戰鬥力。如此算來,光是製造火銃也得上億貫,還有軍餉及其他呢,沒個一、二億貫根本就不能成軍。依本朝現時一年九千餘萬貫的歲入,還不夠組建一支火銃軍的度支。此軍目前萬萬組建不得,只好先壓下再說。聖上看來已經被杜杲和孟珙說得動了心,但他是知道國庫空虛得緊的,所以也只有勉強贊同自己的做法了。

    「哼!」史彌遠心中說道:「且看這個叫林強雲的『雙木商行』東主,對他將『水晶杯』賣出有何話說,若無比這寶貝更好的上貢物事,老夫定然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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