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強雲又交代了他們在會合沈念宗後,盡快安排花沖帶些錢物去「東廈國」。
三個人再商量了接收到山東三個州後應該做的事後,林強雲匆匆到小戰船上由水路往臨安進發。
大宋紹定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凌晨,黃春玉被外面的高喊的報曉聲音吵醒,口中嘀咕著:「吵死人了,睡眠也不得安生,這時哪裡要這麼早報曉,也不會小聲點。」
伏在床邊的三姨娘睜開紅紅的眼睛,小心地細聲說:「官人,現在還是寅時末,你再睡一會,等下我自會叫你。昨天有客人來拜,見官人醉了,留下話道今天再來,說是福建路知泉州翁大人介紹來找的。」
黃春玉此時宿酒未醒,頭痛欲裂,根本就沒有聽清三姨娘在說些什麼。口中嘟噥了兩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官人……官人,醒醒,客人已經來了,正在廳中等候。」不知過了多久,黃春玉被搖醒了,晃了晃還顯得沉重的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支撐著起來。
黃春玉大約五十多歲,高不過五尺,圓臉細眼,調養得白白胖胖的。
他是福建邵武縣人,十多歲跟父親到杭州行商,年輕時從杭州往返老家兩頭跑。現在年紀稍大了,就很少回老家,在這臨安開著兩間紙馬鋪。雖不是什麼大富,卻也小有資財,這三姨娘是他去年死了小妾後又收的第三個小妾。
黃春玉在三姨娘服侍下匆忙穿上繡花的綢面夾袍,一邊問道:「是什麼樣的客人,這麼早就來攪擾,想多睡一會也不得安生。」
三姨娘應道:「不是和你說過了,是老家福建路來的客人,聽他們說是什麼知泉州翁大人介紹來找的。昨日你與人拼酒醉得不省人事,被幫閒們抬回來後也沒有向客人招呼就自顧著睡了。人家這時來哪裡會早?天色快午時了。」
黃春玉聽得這話,叫道:「哎呀,翁甫翁大人,這是我的恩人、好友,他介紹來的客人可不能怠慢。」
黃春玉急匆匆地來到客廳外,見廳內有四個人坐著,還沒看清楚是什麼樣的人,口中就大聲說:「哎呀,怠慢,怠慢了!讓客人久候,實在對不起!黃春玉在這裡給四位賠罪了。」一邊走著,一邊抱拳連連拱手。
坐著的四人站起來,抱拳施禮,為首一人說道:「不敢,不敢。來得魯莽,還請見諒。在下姓林,名強雲,字飛川,汀州蓮城縣人。出了福建,我們就是鄉親,所以翁大人叫在下等尋黃老闆相幫。」
黃春玉這才看清三位客人,說話的林強雲是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頭戴繡金花帕頭,身著多層白綢武士戰夾袍,套著繡花藍底紅邊綢緞背子,彩帛束腰,腳下高腰皮靴,斜背一個不知是何種料子製成的黃白色小囊袋。身高五尺六、七,國字臉,笑容滿面。
林強雲下首站的一人四十左右,是個壯實如塔的大漢,長方臉稜角分明,手長腳長,比林強雲高了一頭,彪悍之氣外露。
再下一個有十七、八歲,身高比林強雲稍矮二寸,長得粗壯墩實。
另一個年紀最小,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清秀的臉上透著一股精明樣。
林強雲指著三人說:「這位是我大哥張本忠,這兩位是我兄弟王四海、金見。」
黃春玉客氣地說:「久仰,久仰,諸位請坐。敢問幾位來此有何貴幹?」
林強雲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黃春玉說:「我們這裡有知泉州翁甫大人的一封信,先請黃先生過目。」
黃春玉接過,拆開信仔細看了,笑嘻嘻地說:「翁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知交好友。他在信中說林公子是泉州新起的雙木商行東主,想要在臨安做那行商坐賈的大生意。信中還提到林公子會做極希奇的物事,讓我盡量大力予以幫忙。信中沒講詳細,只說與林公子面談。」
林強雲拱手道:「還請黃老闆多多費心,將來生意做發了時,必定少也不了黃老闆的好處。」
「嘻嘻,此事容生意做成了再說罷。我想問一下林公子,你這個『雙木商行』是否與近日來有錢都難以買到的香鹼、養顏雪花膏有關啊?還有,前年開始在此臨安出現的蚊香,聽說也是雙木商行所制,不知這又是何等樣的東西,能與我講說一番麼?」
林強雲說:「香鹼、養顏雪花膏正是我們做來賣的貨品,蚊香麼,那是我做的一種東西,只要將它點燃,就能驅殺蚊蠅等飛蟲,我們取名叫『蚊香』。我準備在臨安開五六間店舖專賣這些物事……」
他細細地將幾各貨物的作用講給黃春玉聽,並說明了自己開店舖的打算。
黃春玉聽了林強雲的這些計劃,拍案說道:「好啊,若是這些東西真是如你說的這樣,在臨安一定會賣得極多。特別是蚊香,不論貧富的人家都每天要用的,這生意做得。不如這樣,你剛到臨安,還沒有安定下來,先在我家住下,安安生生地好好過個年。等你買到店舖房屋時再搬去自己住。如何?」
林強雲連忙說:「這真是太好了,難得黃先生如此關照,我們先謝謝黃先生了!」
黃春玉說:「現在先不用謝,以後你生意做起來時再謝我不遲。你們住下來後,我帶你到臨安各處轉轉,見識一下這臨安的繁華市面。」
林強雲安置妥當,對四海等吩咐道:「四海、金見,你們帶一千貫會子(紙幣)去給有田大哥,讓他將那兩處宅子租下來,時間為三個月。叫他帶著那些孩子在那裡養好身體,一定要讓孩子吃好睡好。我們這裡安排好後再接他們到城裡來。孩子們認字、習武、操練不能放鬆。你們交代完後要馬上回到這裡,路上不許惹事。」
四海、金見答應一聲,從張本忠手上接過紙鈔匆匆去了。
從北瓦子北頭的黃家出來,黃春玉領著林強雲、張本忠、王四海和金見四人,指點著為他們講解。緩步走過北瓦柵口,略在大瓦子柵外探視幾眼,順大街一路走到南瓦內,直奔熙春樓行去。
雖是夜幕初張,華燈初上的臨安城,與白天的情景又不一樣。夜色朦朧中,街傍偶爾一見的豪宅已經張燈結綵。各個店舖也是華燈高掛,大放光明。店門前站立著穿上各式代表其身份、整潔服裝的店伙、朝奉頻頻向路人招呼,希望為本店多招攬些客人上門。臨安城內,不時會響上一兩聲炮仗,大約是有人早早給在外遊蕩的灶神爺傳個信,讓這位自己家的神祇別忘了,再有兩天就是交年,他要上天報告一年的情況。
街道上的人、物、商舖、酒樓,街道傍的雜耍、百戲,勾欄裡的說書、相撲、傀儡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頭,還有那些油頭粉面、裝扮奇異、成群結伙呼嘯而過的浮滑少年。都引起四海、金見他們的極大興趣。
這裡的一切所見所聞,令四海、金見他們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不時看得他們哈哈大笑,樂不可支;不時又使他們神情緊張,如臨大敵。如此張馳不定,使他們越發感到興奮刺激。
到達臨安之前,他們連泉州治所晉江城內也少去,那裡曾看過如此繁華的都市。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四海他們跟著公子去拜訪黃春玉。在街上走過時,只是留心前後左右,防止有人會對他們不利,沒有注意臨安的景色。現在,帶來的錢、物都放在黃家,再不怕別人打什麼壞主意。
走進南瓦柵門,一個百多畝大的廣場展現在眾人面前,廣場中分散豎立著二、三十根一丈多二丈高的桅桿,正有人爬上桅桿去點燃桿上掛著的風燈。
各處空地有人點燃自帶的風燈、燈籠,擺設地攤,排放表演器具,準備開張夜市。
天色朦朧中各個勾欄的大棚內已是燈火點點,做戲的、說書講古的正準備登台亮相。形形色色的看客、聽眾也三五成群進入棚中。還有許多人在棚裡面呼朋喚友,爭占較好的有利位置。
眼尖的金見還發現許多衣衫破爛、骨瘦如柴的乞丐,在寒風中躲縮於各個陰暗的角落裡,向偶爾經過的路人伸手乞討。不過這些乞丐大多是失望地縮手抱頭,在寒風中顫抖蹲坐著。
黃春玉指著前面一座兩層的樓房說:「這便是熙春樓了,臨安城內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酒樓,價錢不高也不低。最是合於我等銀錢不太多,又有幾個可以用於作樂餘錢的人了。」
熙春樓邊圍著一大群人,人群裡有人吵鬧不休,暗影中看得不太清楚。金見生來喜歡湊熱鬧,就要走過去。黃春玉一把拉住他,在他耳邊悄聲說:「王小兄弟,不要過去,這是惡虎的手下在行兇討債。」
走在後面的林強雲對金見打個眼色,問黃春玉道:「惡虎是什麼人?行兇討債是怎麼回事?」
黃春玉歎了口氣,說:「這惡虎是南瓦附近一帶的游手頭目,手下有上百個游手無賴,專做些幫嫖聚賭、為人討債、設美人局之類的事。平時倒也沒甚大不了的,只是在接手討債生意時便會白日行兇,當街作惡,官府也對他們無可奈何。受害的全是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大家對他們是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