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隊的一位哨長過來向林強雲和陳君華施禮後,報告說:「局主、都統領,戰場已經打掃完畢,俘獲四十七名李蜂頭手下的探子和弓箭兵;包括死於眾位大俠之手的,共擊斃賊人九十四名。據俘虜招供,他們此次共有二百一十多人潛入高郵城內,此刻在逃的還有六十餘人,由二哨一、二小隊和局主親衛隊全力追捕。二哨三、四小隊與本哨四小隊按都統領的命令,正在附近搜尋應小姐。」
「另外,丁大俠方面死二十六,除丁大俠和這位以外,人人帶傷;前來援助的道長被弓箭射死三人,傷四人。我方陣亡一人,傷三人,護衛隊的人全都是在為受傷的賊人救治時,被他們出其不意暗算傷亡的。」
哨長用嘴向應俊豪呶了一下,翻了翻白眼。看得出他對此人辱罵林強雲的話記憶猶新,十分不滿,說的話就不怎麼客氣。
林強雲聽得護衛隊死了一個人,不禁大為心痛,這些護衛隊是他的班底,費了多少銀錢和時間才訓練得稍有點樣子,勉強能派上用場。戰場上倒是沒事,反而在戰鬥結束後,這麼不明不白地被敵人的傷兵幹掉一個,這是什麼事呀。
優待俘虜爭取人心,把敵軍收為己用,做好思想工作讓他們成為擴軍補充兵員的主要來源,這是必定要進行的一項大計,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保證自己人安全的基礎上。林強雲向這位哨長下令:「想不到在戰鬥中我們沒有遭受損失,倒是戰鬥結束後出現了傷亡。傳令,全鏢局上下所有護衛隊、水戰隊,今後凡是有受傷的敵人需要救治時,必須有自己人在旁嚴密監視,或者確認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攻擊能力並願意投降。否則,為了確保我們自己人的安全,寧可將他們殺了也不准去救治他們。」
陳君華在林強雲說完後,對哨長吩咐:「你們派出一個小隊押送被俘的賊人到州衙,記得要向衙門的參軍大人索取交割文書。其他沒有任務的立即將賊人的兵器全部帶上,回柯宅休息,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回到柯家已是午時末,柯茂拖著疲憊的步伐和花沖一起來見林強雲,向他報告已經請花沖手下的閒人游手往城內外四出打探,一有消息就會馬上來通報。
看到花沖欲言又止的樣子,林強雲問道:「花兄,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就是講錯了也不要緊。」
花沖:「林局主,我聽你們的人說,雙木鏢局很快要到山東兩路去,不知對更北一點的地方有沒有興趣?」
林強云:「哦,更北面,花兄是指什麼地方?」
花沖滿臉希冀地看著林強雲說:「是原金國的東京路、鹹平路及上京路那一大片地方。」
「三路?那就有很大的一片土地了。原屬金國?這麼說來,現在已經不是金國的國土了,它們現在又是歸屬於哪裡管?是不是現在就成了無主之地呢?」林強雲一時沒明白過來,低頭猛想。
若是無主之地,正好去搶佔到手,把它建成根據!這個想法太有吸引力,自己有十二萬分的興趣吶。林強雲不禁急切地問道:「這三路是指什麼地方,具體位置在哪裡?」
柯茂接口道:「屬下倒聽販布帛的人講起過,略微知道一點,東京路緊靠高麗,鹹平路在東京路之北,上京路又在鹹平路更北面,聽說那裡好大一片,只是人丁少了些,來往的行商也不是很多。」
柯茂這一說,林強雲知道是什麼地方了,不就是曾經被日本鬼子佔領過的東三省麼,那可是個好地方啊,中國最大的工業基地就是在東三省,還有開發後可生產大批糧食的北大荒呢。
不由探過頭去,對花沖說:「我知道是哪裡了,快坐下仔細說說,若是我有興趣的話,你有什麼好的主意?」
花沖應了聲「是」,挨到椅上坐了半個屁股,有點心怯地開口說:「我有個叔叔,六七年前曾在揚州甲杖庫差遣,因犯了事被流配至利州東路興元府(今陝西省漢中市),後又被金人擄去為奴。一年前曾托人帶了銀錢和信來說,他於今已經在『東夏國』做了大官,過得也還如意。不過,他在信中說,如今那東夏國內,上至天王,下至文武官員、平民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不知何時蒙古人又打來,被砍了頭或是淪為牧奴。」
林強雲越聽興趣越大,心道:「這什麼『東夏國』的人倒也知道大敵是蒙古人,若是宋朝的君臣也有他們一樣的想法,能早早做好準備,恐怕也不至於那麼快亡國,以至於我們漢人百姓做了上百年的四等奴隸。以前自己曾聽人講過,那元韃子入主中國的時候,要十戶人家共用一把菜刀,供養一個蒙古兵,還得稱他們為『掌上爺』。十家的大小女人都是這些受供韃子的性奴,不但受供的韃子可以任意淫辱,還時常邀約同伴一同宣淫,稍不如意便拔刀斬殺。」
暗自下決心,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要盡自己的最大努力來阻止蒙古人。
心裡也拿不準那「東夏國」的人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樣,有先見之明,不禁脫口問道:「這卻是為何?」
花沖頓了一下,見林強雲不但認真聽了,還開口詢問,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樣子,回答說:「這事的起因,是他們的天王,一個叫什麼『蒲鮮萬奴』的女真人,原是金國的遼東宣撫使,於金國貞祐二年(公元24年)立國,稱為『大真國』,改元天泰。次年蒙古兵攻下北京路的錦州,他們投降蒙古,蒙古兵一退就又叛蒙,改國號為東夏。」
林強雲這才恍然,那些「東夏國」的上下人等哪裡是有先見之明了,只不過是降了又叛,害怕蒙古人回頭報復罷了。
聽到「蒲鮮萬奴」是女真人,不由奇怪地問:「女真人,金國就是女真人的呀,他已經做到遼東宣撫使這樣的大官了,還叛金自立為王,不知是何緣故?」
花沖苦笑道:「我所知的情況就是這麼多,五頁信紙上寫的都講過了。」
看林強雲沒有說話的意思,花沖鼓起勇氣說:「林局主,若是貴局有心將買賣做到那裡去,花沖願帶手下的一干游手幫眾,去鹹平路走上一趟將消息探聽清楚,以便讓局主做個決斷。」
目前中原的大勢,林強雲從各位認識的朝庭命官嘴裡聽過,有些初步的瞭解。他知道如今的金朝,除了緊靠南宋的這一線幾路還在他們手上外,其他北方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落入蒙古軍的控制之下,恐怕他們的時日無多了。金國一亡,緊接下來就是輪到南宋,為手下一眾追隨的人打算,也為自己的老命著想,他才會有佔地自立,藉以自保的想法,並積極準備實行。
南宋,說起來是自己的國家,要在這裡佔地就必然會與趙宋朝庭起衝突,也必將引發內戰。自相殘殺的內戰一打起來,死的是我們自己中國人,等自己的內戰打完,所有的戰爭物資和兵員都差不多也完蛋,反倒會讓外敵揀個天大的便宜,這是林強雲絕不願看到的慘事。所以,他要將戰火燒到淮河以北的金蒙佔領區去,讓自己的祖國親人多一份安寧,多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希望在經自己努力拖長而多出來的這段時間裡,大宋能出個好點的皇帝,能出幾個治國的能臣,看清整個大局,努力改變目前國家積貧積弱、武備不整的現狀。
自己現在手頭有了相當一部分錢,糧也在積極籌措囤積,最頭痛的是缺兵少將。僅有連降兵在內的三幾千人,雖然武器上佔有火炮、火銃的優勢,但畢竟數量太少,又沒有什麼戰鬥經驗。而且護衛隊全都是步兵和水軍,除了在西溪鎮新招降來的數百人馬外,基本算得上是沒有什麼騎兵,一旦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山東、河北等地,最讓他擔心的是在還沒有立住腳跟之前,就會被金、蒙兩國發現,自己的這些人只怕被蒙古騎兵一個衝鋒就會全部完蛋。
現在,花沖提出了一個令他想不到有利情況,再北面竟然還有一個叛出蒙古人掌握的「東夏國」。雖然這個什麼「東夏國」自己從來沒聽過,記憶裡也沒從什麼書本上看到過。但如果確實真的有這麼一個國家的話,又如果自己在有能力的範圍內,給他們一定的,不但可以拖蒙古人的後腿,還能利用貿易的手段向他們換取戰馬和其他的軍用物資,對自己的『佔地自保』大計是太有幫助了。
因為這件事情實在重大,林強雲考慮了很久,才對花沖說:「花兄,你這個提議真是太好、太及時了,我們現在正需要有北方地區的各種消息。比如,他們『東夏國』那裡最緊缺、最需要的是些什麼貨物,而最多又最便宜的又是什麼東西。事關大局,我一下子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去做,也有必要與人商量後再做決定。這樣吧,你的提議我接受了,什麼時候讓你去,採取什麼樣的形式、用什麼方式方法來進行,待我考慮好了以後再和你商量。你看如何?」
花沖原先只不過想以此為借口,提出加入雙木鏢局的要求,謀取一份能保證收入的工作,使自己今後有相對穩定的生活來源。他萬萬沒想到林強雲會如此重視自己的提議,受重視的感覺讓他顯得無比興奮,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林局主,在下想……在下想投入貴局成為一名鏢師,不知……不知是否……」
林強雲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裡覺得好笑,可是因為有君蕙失蹤的事情壓住,硬是沒法露出笑容來。他對不知所措的花沖說:「花兄,你是想到鏢局呢,還是想到商行。雖然都是用『雙木』的招牌,但這兩個卻是完全不同的性質。鏢局,是專為保鏢而設的,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護衛隊,他們就是鏢局裡的人。不但平時要進行艱苦的訓練、要打仗拚鬥,有時會受傷,甚至會死人。比如今天,我們就有一名護衛隊員被賊人殺了。」
「商行,則是以做買賣,行商販運、坐賈銷貨為主,雖然每天做的都是相同而且枯燥的瑣事,對客人要笑臉相迎笑臉相送,卻不必擔心受傷或戰死的危險。但有一樣,若是入了行後不認真學習,生意就做不好會沒錢賺的。」
已經把事情給說清楚了,林強雲讓花衝自己選擇:「你要想好,投到鏢局,就要有打人和殺人,或者是被打、被殺的思想準備。若是要進商行做買賣,也必須學會忍氣吞聲、笑臉迎來送往的思想準備,俗話說和氣生財嗎。這些要你自己做出決定。」
花沖想起自己平日脾氣不好,時常與人一言不合就打架爭鬥,要做到忍氣吞聲笑臉迎人那是萬萬做不來的,還是那些打打殺殺的事合著自己的性子,當下即下了決心說:「我還是到鏢局去好了,做買賣笑臉迎人的事實實是不合在下的脾性,沒的到了局主的商行裡後,日日和人爭鬧,生意做不成還惹來一肚子閒氣。」
林強雲從挎包內掏出一疊紙鈔遞給花沖,吩咐他說:「花兄,這些錢你先拿去安置那幾個昨夜死了的兄弟,將他們好好地葬了。過得幾天我叔來了後,會給他們的家人一筆安家的銀錢,若是他們家人願意到商行裡來做事的,也會讓他們做些能做的事,將來也好養家活口。」
花沖接過紙鈔,想了想說:「林局主,既然在下已經決定投入『雙木鏢局』也便是你的屬下,請局主以後不必再對小人客氣,直接叫花沖便是。另外,據在下所知,高郵城內外有不少江湖人,他們都是衝著李蜂頭高額擒殺刺客的賞金而來。局主心急救人,何不也用這一招,懸出比李蜂頭更高的賞金,讓這些江湖人成為我們搜尋救人的助力呢。」
柯茂擊節讚道:「好一招驅虎吞狼之計,好一個變敵為友的良謀!少主,此策應立即施行,並請朋友向各地傳出這個懸賞的信息。若應姑娘是被人救走的,則可以使救她的人知道我們急著找回應姑娘,請他盡快將應姑娘送回。若應姑娘是讓人擄去,也可使此人陷於四面楚歌的境地,令其有所顧慮,不敢對應姑娘傷害。此舉對我們來說不但少了敵人,反而多出無數的幫手。」
林強雲斷然說道:「此事請柯老去辦,要我們所有的人向外傳話,能夠完好無損送回君蕙的,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事,都既往不咎,可以領取二十千緡賞金。」
「二十千緡?」柯茂聽得一驚,懷疑自己的耳朵毛病聽錯了,向林強雲追問一句:「局主是說二十千緡,不是二十千貫?」
「對,二十千緡,絕對不是二十千貫。這點萬萬不可搞錯。」林強雲肯定地說。
花沖更是驚得張大了嘴合不上,好一會才能出聲:「天,二十千緡,就是十二萬一千二百多貫,夠一個五口之家吃上好幾輩子的了。」
紹定二年十一月二十六這天上午,高郵城內的西南角,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亂。不過這點小小的騷亂,對城內的百姓和逃入城中避禍的富民們來說,根本引不起他們的注意。城裡人所考慮的,還是怎麼樣找到更多的食物填飽肚子。富民們則在想,李蜂頭之亂平息後,如何想個主意從客戶(佃農)身上多刮出些油水,以彌補因逃難所受到的損失。
但隨後入耳的一些消息,就讓這些人不安起來,使他們不得不分心留意最近城中的情勢,以便因應保護自己。
據知悉內情的人說,有一批李鐵槍的高手探子,潛入城內意圖作亂,以配合賊兵準備攻城劫取糧餉,但卻被剛好路過本城到天長縣的「雙木鏢局」的鏢師們撞破了他們的好事,數百探子幾乎全部落網,只逃掉幾個腿快的機靈鬼。
果然,高郵城從午後開始,郡守葉大人就發出全城戒嚴令,嚴密盤查出城的每一個人,不論男女老少,都要由門丁和穿著白戰袍的武士仔細查看,確認不是李蜂頭的探子後方許從只打開一條縫的城門中擠出城外。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就連衙門裡的司理參軍大人到南門外的兵營公幹,也得好一會才能出城。
南北兩個水門查得更嚴,凡急著通過的大小船隻,不論是細民所有還是官府的漕船,人貨都必須先搬清上岸,由白袍武士查過之後再搬上船放行。
不過,這次大小船家都覺得奇怪,雖然盤查讓人覺得麻煩不便,但武士們的態度卻是出奇地好,不但對人和顏悅色,放行前還會付給卸貨裝船的工錢。
這天,淮南東路以高郵城為中心,不斷有騎著快馬,或一出城門就放開腳程急趕的人向各地奔出。雙木商行懸賞二十千緡尋人的信息,也隨著這些人向四面八方傳出。
這個消息如同盛夏晴天爆發的驚雷,震得人們目瞪口呆,許久還不過神。一時間,淮南東路再次掀起一股尋人領賞的熱潮,得到消息的江湖朋友紛紛向高郵急趕。本就到高郵想發財的那些貪心鬼,一改過去找應家麻煩,想擄人交給李蜂頭領賞的初衷,反過來千方百計向應家的人套交情,以便得到一些有用的內部消息。
有人說得很明白,擄人交給李蜂頭是為了領取他的賞錢發財。救人交給『雙木商行』同樣是領取賞錢發財,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既然都有賞錢可領,那就必須選取一個本小利大的來做。救人的風險小,只須想辦法查出人在何處,接出來送到柯老闆的布帛鋪就行了。要擄的人是敢去數萬大軍中行刺蜂頭的高手刺客,弄不好連命也會丟掉,成本太高,還是救人領賞更合算。更何況,二十千緡的賞金高得令人咋舌,換成金子是三千多兩,將近一百九十斤,佛祖也有可能動心呢,別說我們這些要吃飯飽肚的凡人了。
這個消息,無形中從根上消除了應家眾人所面臨的危險局面,得以安安生生的全力投入搜找營救應君蕙的行動中。
孟珙,字璞玉,原籍絳州(今山西新絳)。曾祖孟安是岳飛部將,祖父孟林也是岳飛部屬,隨軍至隨州,定居於棗陽(今皆屬湖北)。父孟宗政,字德夫,開禧二年宋軍北伐之時,率領義士進行遊擊戰以抗金兵,被任為棗陽縣令,後升京西路鈐轄軍職,駐守襄陽。嘉定十年(27年)四月,金軍南攻襄陽,圍棗陽,孟宗政與扈再興、陳祥等率軍出擊,連敗金軍,又馳援棗陽,棗陽解圍,遂兼權棗陽軍(縣升軍)使。嘉定十一年二月,金軍主將完顏賽不率軍數萬攻棗陽,棗陽軍使孟宗政在援軍扈再興、劉世興的協同下,抗擊達三月之久,金軍不支退兵。嘉定十二年二月,金軍再次攻棗陽,在孟宗政多方抗擊後,金軍潰退。孟宗政又奉命出擊金境內的湖陽縣城(今河南唐河南湖陽鎮),「一鼓而拔,燔燒積聚,夷蕩營寨,俘掠以歸,金人自是不敢窺襄、漢、棗陽」。後任荊鄂都統制仍兼知棗陽軍,積官至右武大夫、和州防禦使、左武衛將軍。嘉定十六年(223年),病死於棗陽任上。後贈太師、永國公,謚忠毅。
棗陽,自秦設縣以來,已有一千多年歷史。這裡人傑地靈,是東漢開國皇帝劉秀的故里,素有「古帝鄉」之譽。被漢代張衡譽為是「龍飛白水,松子神陂」的寶地。
35歲的孟珙正當年富力強,身高七尺餘,圓臉細眉,長著三寸餘長的山羊鬍子。上戴雙卷腳帕頭,一身博袍,腳下穿藍色的木底文士履,左邊的皮腰帶上掛了把狹刃單刀。光從外表上看,若不是身上有這把刀的話,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即使是掛著那把刀,任誰也看不出他竟然是個掌領五萬大軍的一員大將。
這天是紹定二年十一月初九,早上還是多雲的天,現在轉變成陰天了。孟珙默默地站在河堤上,看著腳下向西南滾滾而去的河水,和遠處數艘小艇在十多二十丈寬的河上行走。
船上的漁夫們正甩出魚網,趁天冷農閒,河枯水少時多打些魚,製成魚乾後既可做菜又能當糧。
「糧食還是不敷應用啊。」孟珙心裡感歎:「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這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原住戶十不存一,少丁太少了。」
棗陽以西的那一片十多萬畝的田地是不要自己去操心的,手下軍隊和民戶們經過數年的重新開墾,已經有大半能種出糧食,今年就收穫了近二十萬石。而靠南的這一片今年才開墾的數萬畝水田,明年就能有收成。看來,要開墾這一大片數十萬畝的無主荒地,人口還是太少了些,應該令人多招引各處的流民到這裡定居屯墾,才能實現自己「屯兵以護民,墾田以養兵」的策略。
孟珙今天處理完一些要緊的公務後,放下了手頭的其他瑣事,於巳時初就來到這裡。他嘴上雖然沒說,但跟著他的親兵護衛們也從他緊鎖眉頭的臉上看出,定然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困擾這位年輕的方面大將。已經呆了近一個時辰,他還一點沒有回去的意思。
他掃視了兩岸大部分已經轉枯的黃色野草,心中很是感激林笆。這位父輩的老人是父親的至交好友,雖然只比自己大了十多歲,一直以來都很關照自己。到汀州任所後,知道自己這裡正屯兵墾田,發愁種子不足,立即自籌銀錢收購了數百石占城稻種,派人送到這裡來。使自己在這裡屯墾的「忠順軍」得以大面積推廣占城稻的種植,使自己轄下的田地大部分能一年兩熟。只要再有一兩年的時間,在自己的轄區內,不要說是現在的區區三萬餘「忠順軍」和本部二萬大軍,就是再加五萬大軍也不愁無糧,不虞缺馬。
可是,難啊!造成目前這樣的有利局勢,花費了自己和部下們的多少精力,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家產。
朝庭下撥的錢款僅夠二萬大軍的糧餉,要維持目前現有的局面已經實在沒有辦法了。更不用說再招收流民墾荒屯田了,光是安置新來流民的住宿、種子、農具就是一筆嚇死人的開支。
數日前,林笆又托人帶來了一封信,信中除了一般性的問候之外,特別提到汀州近來出了一位姓林的少年英雄,也可以說是位奇人。他已經認下這位年輕人為族侄,此人不但以一人之力擊殺一頭三百多斤的老虎,還能大批量打製出極好的刀具,他開設「雙木刀鋪」所賣的「刀具堅實鋒銳異常,堅實者斷金截鐵,鋒銳者吹毛斷髮」。不僅如此,這位奇人還會製造一種兵器「名曰『火銃』,精巧絕倫,銃內裝以火藥子彈,可遠擊數百步」,三百多斤重的「巨虎中一發而斃」。
隨信還帶來兩把菜刀,經將作監兵器坊的老匠人檢驗後,確認這兩把菜刀俱為上上的品質,所用的鋼質極佳,棗陽兵器坊內絕對無人可以成批量的打製出來。並且老鐵匠一口咬定,這兩把菜刀除了刀刃部分以外,刀身的其他部位都是普通熟鐵,完全弄不明白是如何打製出來的。以至於老鐵匠當時就請求孟珙,一定要他為其引見打制這兩把刀的「老師傅」,並請孟珙說合,要拜此人為師,學會這種刀的打制方法。被孟珙婉言拒絕後(實在是孟珙自己都沒有見過這位鐵匠師傅,怎麼能為老鐵匠去說合呢?何況林笆的信中說的,打制這兩把刀的師傅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並不是什麼老師傅),老鐵匠還是不死心,一直千方百計地打聽這兩把菜刀是何人打製出來的。
這信中所說的事情若是真的,那可是了不起的大事。別的孟珙可能不懂,但刀具麼,他是知道的。父親在世時就極為重視兵器製造,現在棗陽城內還有兵器製造作坊,數十名鐵匠日夜趕製刀槍箭矢等兵器。
據孟珙這兩天瞭解,作坊中打製出來似這樣的好兵器不是沒有,只是數量少得可憐,一千把刀中最多也就能選出三兩把,有時甚至於數千把刀中還選不出一把來。
孟珙心中暗想,既然此人把普通的菜刀都能打制得如此出色,那打制兵器的話說不定品質就會打制得更好。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和這位姓林的年輕人見上一面,千方百計想辦法將此人招攬過來。有此人在,就能把麾下的三萬忠順軍和二萬大軍全部兵器換成這種極品兵器,定能訓練成百戰雄師。
想是這樣想,孟珙不敢保證能把這樣的人材招到門下,誰叫自己位低權弱呢。據說,凡是江湖上有特技異能之士,都具與常人不同的怪脾氣。不知道這位能製出上好刀具的巧匠屬不屬於這一類人,會不會真的具有異於常人的怪脾氣。
自嘉定十年(27年)起,孟珙從父孟宗政抗金,以功入官。嘉定十四年(22年),任光化縣(今老河口)尉。寶慶元年(225年),升任峽州(今宜昌)兵馬監押兼在城巡檢。寶慶三年(227年),改任京西第五副將、權神勁軍統制,回到棗陽任職。孟宗政在世時,招收金朝境內的唐(今河南唐河)、鄧(今屬河南)、蔡(今汝南)三州壯士2萬多人,編為「忠順軍」。孟宗政死後由江海統轄,軍中情緒不安定,此時改由孟珙權管忠順軍。孟珙將忠順軍分為三軍,軍情遂平定。
去年(紹定元年,228年),又於棗陽城西創修平虜堰,溉田近0萬畝,由忠順軍與民戶分屯;同時命忠順軍每家養馬,官供芻粟,於是糧豐馬增。今年,孟珙升任京西第五正將、棗陽軍駐紮,總轄本軍和屯駐忠順三軍。最近升京西路兵馬都監,又升兵馬鈐轄。
在孟珙的身後,兩個貼身侍衛離他五六尺遠巡視著四周,再外面的十二、三丈,二十餘名親兵牽著馬,背向孟珙組成一道弧形的警戒線。
自今年八月窩闊台繼承蒙古汗位後,不但開始了全力滅金的軍事行動,還派出大批死士對南宋各路能征善戰的將領進行暗殺,為亡金後的侵宋滅宋做準備。而金朝為了再次向南爭取一塊生存空間,也不約而同的採取了派出刺客死士,進行暗殺宋朝將領的行動。
從孟珙所進行過不多的幾次防禦、運動戰中的驕人戰績來看,金、蒙兩國主持刺殺的首腦們都認定,他們南下的最大阻力,就是這位領兵不過五萬,南宋朝庭中新崛起的京西路兵馬鈐轄——孟珙。
今年八月開始,就不斷地有刺客對孟珙行刺。開始時不過是三五個,七八個刺客,最多時也不過十多二十餘個。可上月初七,金、蒙兩國的刺客竟然在同一天的半夜同時行動。近二百名刺客分別從鈐轄府前門、後院攻入,直接強攻到孟珙的臥房外。若不是當天江海來棗陽商議屯墾之事,是夜住在鈐轄府中,江海帶來的百餘名護衛親兵和孟珙府中一百多名護衛拚死防護,幾乎讓刺客們得手。在孟珙和江海兩人的親兵只餘十多人的緊急關頭,守城官宣平帶軍過來,先用一輪箭雨將刺客射殺大半,才將刺客幾乎斬殺殆盡。二百多人的刺客,當時留下四個重傷的活口,只逃走了不到十人。
此役孟珙的一百四十五名親兵,當時陣亡的一百零一人,只有四十四人創傷纍纍地活著,有四十一人在數日後因傷重不治陸續亡故,最後只有三人生還。孟珙的親衛隊完全被金、蒙兩國的刺客殲滅。
而江海帶來的一百二十名江家子弟兵,包括江海的三個兒子,十一個侄兒在內,戰死一百一十人。
是役,忠順軍中的江家子弟死掉六成以上,元氣大傷,江海傷心得大病經月。其妻痛失全部三個兒子,一病不起,拖了兩個多月後跟三個兒子一起去了。
自那次以後,部將們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各派所部中武功最好的手下,重新組成一支一百二十人的親兵隊,日夜輪班保護孟珙。
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先是由江淮大俠丁家良派人傳送俠義柬,而後又從各種渠道得到有關的消息,紛紛來到棗陽,或是以朋友的身份住在孟珙府中,或是散住到城內外的民居村屋內,有志一同參與保護這位南宋後起的年輕領兵大將。
另有些年輕的,乾脆參加了新組建的親衛隊,日夜不離貼身跟在孟珙身邊。
還有一些地位、武功兩者俱高的,則四下盤查、截殺金、蒙兩國高手刺客,試圖盡可能拒敵於棗陽境外。
孟珙的生死,牽動金、蒙、宋有關人士的心,一場圍繞著孟珙生死的激烈刺殺與反刺殺拚鬥,從此開始。這場拚鬥斷斷續續一直在進行,金亡後蒙古人因有了宋軍瑞平入洛的借口,下決心滅宋,繼續派出高手一直對孟珙行刺,直至蒙古主持此事的人被林強雲派出的高手探子誅殺後方止住。
這期間近三百多位大宋武林高手,為了保住孟珙這位南宋的一代抗金、抗蒙名將,聯合已滅亡的西夏殘餘,無怨無悔地在中華大地上追逐拚殺,獻出自己的寶貴生命。
此刻,孟珙面前的這條河叫沙河,流過五十多里,到璩灣後就匯至滾河。滾河由璩灣轉而向西,奔流百餘里入漢江。
綜合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孟珙覺得朝庭聯蒙滅金的方略國策已定,再也沒有改變迴旋的餘地了。他就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朝中的大臣們,平時說起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策略來都是一大套一大套的,可一旦真正要做出決策時,就會進入沒完沒了的爭鬥吵鬧之中。
從所得知的情況來看,這些文官大臣們並不是為要不要聯蒙爭吵,而是為了在聯蒙滅金的戰爭行動中,如何為自己個人和本派係爭得最大的利益爭執不下。滿朝文武大臣中就沒有一個大臣能看出,本朝與金朝的國力、軍力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一旦金朝滅亡了,面對比金國強大得多的蒙古騎兵,大宋朝庭是否還能有自保之力?
以孟珙自己來說,他也是對金國之入骨的,有機會將其滅掉,內心裡十分贊同。但卻對滅金以後,如何面對蒙古的情勢十分擔心。
孟珙非常清楚,面對蒙古騎兵來去如風的快速機動作戰能力,及其以戰養戰的戰略戰術,自己還真是沒有絲毫必勝的把握。一想到蒙古兵的以戰養戰,心中不禁深深為大宋的細民百姓們擔憂。
據探子回報,蒙古兵所經之處,燒燬房屋殘踏莊稼,稍有抵抗便下手屠城滅村。蒙古兵所過之處一片焦土,千里無人。蒙古兵每到一處,擄去男婦幼童各色人等分給眾兵為奴,掠奪牲畜糧食為軍糧。更有甚者,凡攻城時必驅使當地所擄去的老少青壯年男女當先,樹雲梯搶登城牆,讓守城者自己殘殺鄰里鄉親為樂。守城的軍民若是狠不下心來,稍有疏忽把手無寸鐵的百姓放入,喬裝混在人叢中的蒙古軍隨即跟著衝殺而入,其歹毒之處比之金兵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還沒有想好如何對付蒙古騎兵的戰法,但遇上蒙古兵時有一條是肯定的,在兵力不超過其一倍以上的情況下,絕不要與蒙古騎兵在空曠之處進行野戰。
可又有什麼辦法對付蒙古騎兵呢?
想起祖父孟林在自己小時候講過,自己的曾祖父孟安曾經是抗金名將岳飛的部將,祖父本人也跟著曾祖在岳家軍中效力。那時就屢屢大破金軍的重甲騎兵「鐵浮圖」和輕騎兵「拐子馬」,岳家軍勇士用麻扎刀和大斧近戰斬斷馬足而勝。
也許可以借鑒破拐子馬的戰法。可惜自己聽到這些的時候年紀實在太小,完全是當作故事聽著玩的,完全沒有注意其中的細節。而且,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長大以後也會遇到相同的情況。現在想再詳細瞭解為時已經晚,老一輩的人都不在了,連個請教的人也沒有。但回憶起祖父講述時的一點情節,並多方求證後瞭解到,當時的金兵的騎兵只是佔其總兵力的一部分,只要破了它的騎兵,剩下的步軍就可以比較輕鬆地對付。
然而蒙古軍就不同了,他們全部是騎兵,據探子報回來的情況所知,每個蒙古騎兵都備有三、四匹馬,最少的也是一人二馬,其攻擊時的衝擊力和作戰中的機動能力可想而知。
至於林笆信中所說的「火銃」,孟珙到是並不在意。不就是「突火槍」麼,可能樣子會有些不同。但想想突火槍也就清楚了,現在所有的突火槍用來守城是好的,但每次用完就得丟了,要再用時還得重做一支。什麼可以「遠擊數百步」,定然是誇大不實之詞,林笆是個不知兵之人,肯定弄不清楚而受騙了。什麼「火銃」、突火槍之類的,還不如刀槍弓箭來得方便、快捷,又耐用。
孟珙邊想著邊沿河岸向上游緩步而行,周圍的護衛親兵與他保持著距離,以他為中心緩緩地移動著。
已經離開小碼頭一里多地了,這裡的河堤距對面堤岸相隔五十丈上下,河堤下到水邊的十多丈是一片沙灘。下遊方向不遠處一艘小艇載著三個人靠著河堤朝上游緩慢地行進,一個手控雙槳的年輕漢子口中「依依呀呀」地輕聲唱著小調,能很清晰聽到他用嘶啞的本地聲腔,怪聲怪氣又滑稽地唱出一首諷刺時弊的歌兒。坐在小艇上一個老頭和一位中年大嫂,並不注意那年輕漢子唱些什麼,隱約能聽到他們大聲談說今年稻穀收成後還能有多少剩餘,出糶換些銀錢該給三兒訂下一門親事,若有多些則要給家人扯數丈布做一身衣服洗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