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答。
那痛苦的呻吟停了一瞬,隨即又響了起來。
蘭斯猶豫片刻,輕聲說道:「紀弦小姐,你沒事嗎?你不回答的話,我可要進來了?」
仍然沒有回答。
蘭斯用力推門,卻發現門被反鎖了。
蘭斯到樓下取出鑰匙,打開門,自搬到這房子裡後,使用臥室門的鑰匙,還是第一次。這一點仔細想起來,似乎也很奇怪。
蘭斯輕輕推開門,屋子裡一片漆黑,朦朧的月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紗流瀉在屋子裡,越發柔和幽亮。
紀弦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顯然在睡夢當中,但是,臉上卻流露出痛苦焦急的神情,口中發出無助的啜泣,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麼。
蘭斯走上她的床前,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臉頰,說道:「紀弦,紀弦,醒來。」
蘭斯的手指觸摸到她的臉頰,才發現她的臉頰滾燙,而且濕濕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
紀弦眼睛眨動,從夢中驚醒,慢慢睜開眼睛,看到床前的黑影,本能地用力推蘭斯。
蘭斯抓住她的雙手,道:「是我。」
紀弦驚魂未定,認出站在床前的是蘭斯。
她突然撲到蘭斯的懷裡,手臂緊緊地摟著蘭斯的頸子,頭靠在蘭斯的肩頭,用力的壓擠,眼淚迅速把蘭斯的脖子打濕。
蘭斯有些意外的伸手,摟住她柔軟纖細的腰肢,感覺到她身上的熱氣和潮濕,顯然衣服已經被汗水濡濕。
這一刻的紀弦,完全不似白天那種凶巴巴的樣子,顯得柔弱無助,楚楚可憐。
蘭斯把她抱在懷裡,使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肩頭安慰她,許久,紀弦的情緒才平復下來,慢慢地鬆開了摟著蘭斯肩頭的手。
蘭斯這才注意到,紀弦渾身上下,竟然穿戴整齊,所有的衣服都齊備,只是稍微有些凌亂,就連鞋子也穿在腳上。
蘭斯瞥到她的枕下露出一截匕首的末端,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覺:「這難道是所有刺客的習慣嗎?即便是睡覺的時候,也是全副武裝,穿戴整齊,隨時準備逃走或者戰鬥?」
紀弦的啜泣,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
她低著頭背靠牆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雙手無力的垂在體側,整個人也如完全失去力氣一般,一動不動。
她的身體的姿勢,透出一種強烈的灰心絕望、了無生趣的味道。
紀弦的頭髮蓋在眼前,蘭斯看不見她的表情,擔心地彎腰問道:「你--你好些了嗎?剛才是不是作噩夢了?」
紀弦恍若未聞,身體卻慢慢滑落,四肢伸開躺著,似乎連支撐身體的力氣和意志都欠奉。
她的神情看來茫然而厭倦,過了很久,慢慢的抬起左手在胸前,握成拳,手背上的利爪立刻彈了出來。
蘭斯嚇了一跳,向後退出兩步,心想:「一定是因為我闖進她的臥室,她要向我興師問罪。」
蘭斯想著,又向後撤了半步,身體面對紀弦,一隻腳尖卻朝向門口,隨時準備逃走。
紀弦卻似乎沒有看到蘭斯一般,又或者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有些麻木地盯著鋒利的腕刃,一動不動,看起來似乎要這麼永遠看下去的樣子。
眼裡的空洞,顯示了此刻在她的腦子裡,沒有任何的思想和感情存在,只剩下麻木和厭倦。
蘭斯正以為她會永遠保持這樣子的時候,紀弦突然揮起了腕刃,向自己的右前臂劃了下去。
雪白的刀刃刺入肌膚,慢慢的向前拖動,鮮紅的血迅速地流出,沿著手臂流下,瞬間就濕透手臂上的衣服。
紀弦卻彷彿沒有感覺一般,望著血液湧出,腕刃再次伸出,向小臂上劃去。
蘭斯看得目瞪口呆,看到她又要自殘,急忙衝上去,抓住她左手的手腕,驚道:「你幹什麼?」
紀弦憤怒地用一掙,卻沒有掙脫。她惡狠狠地對蘭斯說道:「滾開!」憤怒地右手握拳,手背的腕刃彈出,刺向蘭斯的胸前。
蘭斯左手拿住她的右手,右手擒住她的左手,將她的兩手交叉壓在胸前,紀弦便抬起腳,踢向他的下陰。
蘭斯雙腿一併,將她踢來的腳夾住,卻被她一掙,站立不穩,向前倒去,將紀弦壓在床上。
紀弦用力掙扎,可雙手被蘭斯抓住壓在胸前,一隻腳被夾住,發不出力氣,便用僅餘的一隻腿,彎膝向蘭斯的腰部頂來。
蘭斯此時四肢並用,卻沒有空閒的手腳抵擋她的膝蓋。本來蘭斯現在只要放手,向後跳開,便可以躲開。
但蘭斯擔心自己一鬆手,不知道這個瘋婆子又會做出什麼事來,心中稍有猶豫,便已來不及;只好將腰部向旁邊一側,希望紀弦的膝刃,不會刺入自己的要害。
紀弦的膝蓋重重地頂在蘭斯的腰眼,蘭斯眼前一黑,疼得腰都扭曲起來,連叫疼都發不出,手中兀自用力鎖住紀弦的雙手。
蘭斯隨即發現,這一膝頂得雖重,但是紀弦膝上的利刃並未彈出。
蘭斯利用壓在她身上的身體配合右手,把她雙手壓住,騰出一隻手,摁住紀弦唯一能活動的腿。
紀弦猛烈的掙扎,歇斯底里的在床上翻滾、撕咬、蹬踢,蘭斯只用力把她摁住。
過了良久,紀弦手腳力氣漸微,終於筋疲力竭,喘息著全身放鬆,放棄了抵抗。淚水迅速的從眼角湧出。
蘭斯慢慢收回力氣,看她靜靜地並不掙扎,就慢慢地放開她的四肢,從她的身上爬起來。
紀弦猛地爬起,把蘭斯撲倒在地,伏在蘭斯的身上。
她用力地向蘭斯的身上,沒頭沒腦的拳打腳踢,又咬又擰,彷彿要在蘭斯的身上,把所有的痛苦和絕望都發洩出來。
但是,她身上的利刃,卻始終都沒有彈出。
紀弦的力氣著實不小,即便蘭斯皮粗肉厚,內氣護體,依然忍不住要疼得齜牙咧嘴。
蘭斯已知紀弦只是要發洩心中的壓抑,所以並不還手,只是任由紀弦像對著沙包一般用力地在自己的身上踢打,卻不敢叫出聲來,唯恐驚醒了翩翩,纖纖和淺雨。
正當蘭斯覺得有些受不住的時候,卻發現紀弦的拳腳的力道,也悄悄地小了,到後來,只是伸手在蘭斯的身上亂扭,雖然很是痛楚,但決不會真正受傷。
不知過了多久,紀弦似乎終於發洩完心中的痛苦,突然渾身的骨頭都像斷了一般,軟軟地倒在蘭斯的胸口。
蘭斯齜牙咧嘴,承受了她這一下撞擊,感覺她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動不動,長長的秀髮流瀉在自己的臉上,讓自己的鼻子一陣發癢。
蘭斯伸手,將臉上的髮絲撥開,突然感到臉上一陣冰涼,是紀弦的淚水,正不斷地滴下來。
蘭斯一動都不敢動,過了許久,紀弦才吸吸鼻子,撐著蘭斯的胸膛坐起來,向旁邊滾離蘭斯的胸膛。
蘭斯慢慢撐著起來,覺得渾身沒有一處不疼。
他到樓下去取了一塊乾淨的亞麻布和一瓶烈酒,回到樓上,把紀弦扶到床邊,將酒澆在紀弦的傷口上,然後用布把傷口裹起來。
紀弦一動不動,溫順的任由有蘭斯擺佈;似乎是發洩完了之後,整個身體完全失去了任何一點力氣。
只是當蘭斯把酒瓶放在桌上的時候,她用完好的左手一把抓過來,咕嘟咕嘟,一口氣將酒喝乾。
喝完,她將酒瓶放回桌上,蒼白的臉頰迅速湧出兩朵嫣紅,然後,她重重的向後倒在床上。
蘭斯將被子拉在她的身上,看她酒意上湧,似乎已經有些迷迷糊糊,正想離開,紀弦卻伸手一把抓住蘭斯。
蘭斯輕輕掙了一下,沒有掙開,低頭叫道:「紀弦,紀弦?」
紀弦沒好氣地哼了兩聲,醉眼迷離,眼睛茫然的眨動,不知道是否清醒。
蘭斯只好站在原地,過了許久,紀弦撐著上半身坐起來,將頭埋在雙膝間,似乎心情煩亂。
蘭斯本來想離開,看她這情緒,又有些擔心,便坐到她的床沿,輕聲說道:「嗨。」
紀弦出神很久,這才說話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恨自己,我真的不想活了。有時候我真的恨自己,為什麼有勇氣殺那麼多人,為什麼對自己竟然下不了手?」
蘭斯注意到她舉起的右臂,新、舊疤痕縱橫,顯然每次她情緒低落的時候,都用自殘來進行發洩。他心中有些駭然,又有些憐憫。
蘭斯無言,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紀弦冷冷地抬頭看了蘭斯一眼,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很討厭我,你心裡很瞧不起我是不是?」
蘭斯一怔說道:「怎麼會?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惡,很生你氣;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只不過是嘴巴太硬罷了。」
紀弦的嘴角露出一絲自嘲,意似不信的說道:「真的?」
蘭斯攤了攤手,說道:「其實我很感激,你今天為翩翩和纖纖她們做的一切。你瞧,我的三個妹妹與都很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