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兩個小藍人,果然已經安然返回。
紀弦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個小藍人一邊一個,躺靠在她身上睡著了,臉上仍有淚痕。
見到蘭斯走進來,紀弦豎起食指在唇邊,示意蘭斯不要出聲。
蘭斯看這兩個小藍人寧靜的睡姿,心中歡喜,伸出手,想撫摸翩翩那恬靜的臉頰。
紀弦卻突然伸出手,在蘭斯的手背重重地一擊,蘭斯吃痛,本能地縮手,臉上齜牙咧嘴的忍痛表情,卻沒有發出聲音。
紀弦瞪了蘭斯一眼,張開嘴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
蘭斯看她的口型,再配合她怒目而視的神情,估計她要說的是:「色狼!滾開,不許動手動腳!」
蘭斯向紀弦憤怒地揮了揮拳頭,紀弦也毫不示弱,張嘴用誇張的口形無聲地說:「你敢走過來,我就什麼了你。」
到底是什麼了你呢?蘭斯沒有猜出那口形對應的字。
不過看紀弦翹起嘴角,冷笑著盯著他下半身的樣子,蘭斯也明白了七、八分。
蘭斯無奈,覺得她的樣子,像極了保護小雞的老母雞,啞然一笑,不去理她,逕自上樓回到臥室,靜下心來,籌謀營救夏月的事。
此後蘭斯一直沒有下樓,中間聽到兩個小藍人似乎醒了,在客廳裡和紀弦絮語,不知道在聊些什麼。
蘭斯覺得心情特別寧靜,突然有一種家的感覺。
中間翩翩和纖纖各自上來送一次茶水、點心,見到蘭斯沉思的樣子,都不敢打擾。
剩下的時間,蘭斯就一直一個人靜靜地思考。
直到傍晚時分,淺雨放學回來,蘭斯這才下樓,坐在沙發上,聽翩翩和纖纖,淺雨和紀弦,四個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講起今天曲折的經歷。
講到驚險的地方,女孩子們不停地發出或者興奮、或者驚訝或者害怕的尖叫,有時候又一起跳起來,咯咯地笑作一團。
這刻蘭斯彷彿是一個旁觀者,女孩子的這種討論是與他無關的。
他只是微笑著凝視,但偏偏他卻又覺得,似乎很喜歡這種旁觀的感覺。
他注意到翩翩表示驚訝的時候,會雙手捧在心口,嘴裡發出「啊」的尖叫;纖纖開心的時候,總是兩隻手在空中亂比劃,一副手舞足蹈的模樣;淺雨聽到驚險情節的時候,會不自覺抓住別人的手;紀弦微笑的時候,喜歡兩隻手指夾住一縷髮絲,無意識的纏來纏去……
到了晚飯的時候,兩個小藍人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五個人圍坐在一起。
紀弦的飯量不大,但吃飯的速度卻極快,用狼吞虎嚥來形容是絲毫都不過分;別人還剛剛開始,她卻差不多好了。
蘭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喃喃地說道:「餓死鬼投胎嗎?不用這麼著急吧?」
但紀弦並不開口回答,只是不停地往嘴裡塞食物,百忙中卻忘不了用眼睛,狠狠地瞪著蘭斯。
翩翩微笑著解釋,說道:「紀弦姊她以前住的地方,餐飯的供應時間很短,而且食物也很少,如果進食速度不夠快的話,就什麼都吃不到。」
蘭斯心中恍然,想必刺客的訓練,對她今天的性格和習慣都影響至深。
一眨眼工夫,紀弦就吃飽了,逕自盛了一碗湯,蹲坐在椅子上,悠閒地用兩隻手把碗捧在下巴前面,碗裡的熱氣慢慢地升上來,感覺著那種熱乎乎的水汽飄到臉頰上的感覺。
紀弦一面轉動碗沿,小口小口地喝湯;眼睛悠然地望著飯桌上的另外四個人慢慢地吃飯。
淺雨吃了小半碗米飯,就不吃了,她的食量一向很少。
淺雨伸手,將湯匙在湯碗裡無意識的轉圈,說道:「哥,你說今晚要出去逛夜市的,可不許耍賴。」
蘭斯想起早前的承諾,點頭道:「沒問題,吃過晚飯就去。」話音剛落,就響起幾個女孩子興奮的尖叫。
淺雨驀地想起,黯然道:「今天是暮月節啊,可惜夏月姐不在這裡。」
蘭斯做出好奇的表情,說道:「暮月節?那是什麼節日?」
淺雨說道:「小艾說,暮月節是咱們明珠國最隆重的節日之一。」
蘭斯聽淺雨剛剛來到明珠國,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卻已經開始習慣說「咱們明珠國」,不知不覺,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淺雨繼續說道:「據說暮月節起源於古代。那時候,每年的冬季,當糧食都已經收割,放入糧倉,剩下的時間,到來年春天之前,都是休息和娛樂的日子。
「暮月節,就是標誌著一年假期的開始;所以會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聽說會有煙火,還有廟會,還有……總之,很多很多就是了。」
「啊,真的嗎?」翩翩和纖纖帶著憧憬的口氣問道。
「當然是真的。」淺雨一臉深信不疑的神情,「我聽她們說,今天晚上,會有好多煙火,還會有來自各地的馬戲和雜耍,還有小吃!總之各種各樣可多了。」
說到這裡,淺雨伸出兩隻手,比劃出一個很大的圓形,來形容加強自己的語氣。
翩翩纖纖的眼中露出興奮的目光,追問著淺雨,煙火是什麼樣子的?雜耍是什麼樣子?馬戲又是什麼樣子?
但是淺雨自己也沒見過,顯然只是聽她的那些朋友們提到過,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即便是淺雨這點貧乏的信息,都足以讓兩個小藍人驚喜雀躍,嚮往不已。
差不多吃完飯,蘭斯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走吧?」
翩翩和纖纖,都忽然「啊」的一聲呆住。
蘭斯微笑道:「啊什麼?還不趕緊去換衣服。我們去看馬戲,放焰火去!」
兩個小藍人卻都沒動;事到臨頭,反而害怕起來。
蘭斯詫異地問道:「怎麼?」
翩翩攤了攤手,黯然說道:「還是……不去了。」
纖纖說道:「我們這樣子,會被認出來的。」
想到被成千上萬的人,彷彿是看耍猴一般地用異樣的眼光圍觀,想起那些人眼中的奇異目光,彷彿都帶著淫褻的意味,那種場景,總是在噩夢裡反覆出現。
纖纖不由自主地雙手抱住胳膊,打了個冷戰。
蘭斯皺皺眉,說道:「這是晚上,別人未必認得出來。」
蘭斯這話說出口,自己也覺得言不由衷。
兩個小藍人的特點可真太過於明顯,即便是穿上男裝打扮,能掩蓋她們肌膚透出的隱隱的淡藍色,也無法掩蓋住小藍人特有的、超乎常人的靈秀五官,和如藍寶石一般的眸子。
蘭斯又道:「再說,就算認得出來,有我在旁邊,他們也不敢欺負你們的。」
翩翩和纖纖互望一眼,同時搖頭說道:「還是不要了。」
蘭斯百般勸說鼓勵,都無法令到兩個小藍人鼓起勇氣;蘭斯歎口氣,決定放棄,心中頗受打擊。
紀弦一直在旁冷眼觀瞧,這時把手裡把玩著的湯碗放在桌上,說道:「我有辦法。翩翩、纖纖,你們跟我來。」說完,紀弦一手抓住一個,不由分說,將兩個小藍人拉著走上樓梯。
淺雨扔下手中的湯匙,跳起來叫道:「我也去!」便跟在紀弦的身後也上了樓。
蘭斯猜不透紀弦搞什麼鬼,微一猶豫,看到她們幾個消失在樓梯盡頭,這才跳起來,飛快地追了過去。
她們四個都進了紀弦的臥室,蘭斯正要跟進去,被紀弦一眼瞥見,說道:「站住!大色狼,你想幹什麼?」蘭斯的腳尖停在紀弦的門口,怔在當地,不知道該進去,還是退出去。
紀弦雙手叉腰,柳眉微豎,說道:「你要是敢有一隻腳踩進我的門口,我便打斷你的狗腿。」
淺雨和兩個小藍人看到蘭斯進退兩難的尷尬模樣,都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
淺雨忍著笑,走到蘭斯面前,右手輕輕地靠在蘭斯的胸口,說道:「大哥,你先在外面等一會兒好嗎?」蘭斯正好藉機下台,拍拍淺雨的臉蛋,轉身就走。
蘭斯無聊的在家裡轉了兩圈,無所事事,仔細去聽紀弦房中的聲音,卻只聽到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聽不出她們究竟在做些什麼。
蘭斯無奈,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思緒轉到營救夏月的全盤計畫上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忽然傳來敲門聲。
以往一直是翩翩和纖纖負責開門,等到那敲門聲響了三下,蘭斯才突然想起,翩翩和纖纖她們三個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恐怕沒有時間開門;這才匆匆跑到樓下,打開大門。
蘭斯打開門,兩個青衣童子站在門外,大概十三、四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樣子甚是精靈可愛,但卻面生的很。蘭斯有些狐疑,問道:「你們找誰?」
那兩個童子卻不回答,大大咧咧地推開門就往裡面走,蘭斯一怔,追在他們後面問道:「喂,你們兩個是誰家的小孩?這麼沒有禮貌?你們到底找誰?」
那兩個童子仍不答話,蘭斯一個箭步躥到兩人前面,雙手伸開攔住,不悅地說道:「要是你們再不說出你們要找誰,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左邊的童子,「咕」的一聲笑,說道:「請問這家可是姓葉嗎?」
蘭斯一怔說道:「是呀。」
他心想:「這童子的聲音又粗又沙,估計正是青春期變嗓音的時候,但怎麼聽著有些耳熟。」
那右邊童子說道:「那就沒錯了。」聲音也是一般的粗。
說完,兩個童子不理蘭斯,繼續往前走去。
蘭斯又衝到他們前面攔住,說道:「等一等,先說清楚,這家人姓葉,怎麼就沒錯了?你們跟這家人有關係嗎?」
那右邊的童子說道:「有啊!我們是親戚來的。」
「親戚?」蘭斯伸手撓頭,一臉迷惑,說道:「我們是親戚嗎?」心中兀自想道:「淺雨和我自然不會有親戚,難道是紀弦的親戚?」
那右邊的童子看蘭斯一臉迷惑的樣子,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一聲輕笑,卻又清又脆。
蘭斯立刻從這笑聲把她認了出來:「你是纖纖!」叫完,又不敢置信地轉頭看看另一個童子,說道:「你是--翩翩?」
兩個小藍人微笑著不住點頭。後面,從客廳裡走出紀弦和淺雨,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蘭斯走上前,不可置信地說道:「這麼神奇的易容術,真是不可思議。」一面仔細地觀察翩翩和纖纖。
兩個人顯然都經過了化妝易容,不知道用什麼染料,改變了膚色,就連眼眸的藍色,也淡了很多。
再加上臉部的少許改變,比如眉毛微微加粗,有些部位加入暗影,眼睛和嘴唇的周圍略加改變形狀;但這些細微的改變,卻完全改變了整個面龐的樣子。
眼睛看來變小了,嘴唇有意的加寬了,額頭和雙頰的暗影讓她們顯得瘦了,鼻子也顯得不那麼挺拔。
這些小小的改變,結合在一起,掩蓋了兩個小藍人面部靈秀的線條,和過於女性化的部分;竟讓人們完全看不出,眼前原來是兩個漂亮的女孩子。
蘭斯注視著翩翩、纖纖,努力從眼前看起來有些陌生的面孔中,分辨出原來翩翩和纖纖的痕跡。
原來如此細微的改變,就可以完全地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和氣質;這樣的手段,蘭斯簡直是聞所未聞,絕對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極高境界的易容手法。
蘭斯驚訝地轉頭看了紀弦一眼,說道:「這都是你做的嗎?你的手法真是太巧妙了。」
紀弦仰起下巴,白了蘭斯一眼,甩頭哼了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說道:「翩翩、纖纖,現在你們放心了吧!連眼前的這個大淫棍,都認不出你們,別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翩翩和纖纖興奮得渾身發抖,說道:「那麼,我們豈不是以後也可以到街上去?」
紀弦說道:「那當然。有空我教你們怎麼化裝,也只要稍微學得一點皮毛,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認出來。」
翩翩和纖纖都興奮得說不出話來。
蘭斯看不慣她那大咧咧的口氣,說道:「哈!口氣不小!」
紀弦給了蘭斯一個白眼,「嗤」的冷笑一聲,說道:「要說到化妝易容,潛蹤匿跡的手法,當世之中,比我強的不會超過十個。」
淺雨抱著紀弦的手臂,蹦跳著興奮地拍手,說道:「紀弦姊好棒!」
紀弦得意揚揚說道:「這算得了什麼,小試牛刀而已。變男為女,變女為男,這些都初級得很,我甚至還可以化妝成別人呢。」
淺雨睜大了眼睛說道:「真的?化裝成別人,變成別人的樣子?」
紀弦說道:「要變得完全一樣,連至親好友都不認識自然不能;但要把一個人化裝成七、八成相似,是可能的。」
紀弦說到這裡,神情一怔,好像發現失言般,有些後悔,轉移話題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你們該出發了吧?」
蘭斯興奮地說道:「正是。我們走!」他知道紀弦的身份不能暴露,也就不邀她一起。
四個人一行,來到大街上,燈火閃亮的街市上,人流比平常多了幾倍,平時冷清的街道,此刻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攤販。
四處熙來攘往的人群,熱鬧嘈雜,遠遠近近的煙火,此起彼伏,映紅了天空,空氣中充滿火藥的味道。到處都是節日的氣氛,幾天前的動亂,對人們的心情,似乎完全沒有影響。
翩翩和纖纖的心情,有說不出的興奮和期待。
兩個人走在大街上,一開始緊緊地拉著淺雨的手,畏懼地看著四周,後來發現沒有人對她們特別注意的時候,便漸漸地放鬆了,不再懼怕;興奮地在人叢之中跑跑跳跳。
最大的、燃放煙火的地點,在楓城的東、南、西、北四個廣場上。
蘭斯領著她們,往最近的廣場一路走來;路上到處都是人,路邊各種小吃、雜耍攤販,更是讓人眼花撩亂。
蘭斯微笑著,慢慢地跟在兩個小藍人的後面,在洶湧的人流中,望著滿城點點燈火,讓天上的星星也為之失色。
蘭斯忽然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有一種濃的如酒一般的歡快。
他的右手邊,淺雨拉著他的手,兩個人就這樣向前走,蘭斯覺得此刻的生命如此美好,竟有一種醺醺然的醉意。
西城廣場上,煙火正式開始。
望著升上天空的燦爛的煙火,那微弱的光照,在又蹦又跳、歡呼雀躍的翩翩和纖纖以及淺雨的臉上,蘭斯忽然覺得很幸福。
焰火完畢之後,廣場上分成幾片,有來自各地的雜耍馬戲雜技,各式各樣。翩翩和纖纖在人叢裡自由的來去,在不同的表演之間穿梭。
蘭斯只是站在她們的身後,時刻注意,防止有意外發生。
突然,蘭斯發現,一個身材矮胖、有著大肚腩的中年人,站在翩翩和纖纖的身後。
蘭斯忽然記起,似乎已經有好幾次,看到他在翩翩和纖纖身邊轉悠,翩翩、纖纖二人只顧著看表演,完全沒有注意到。
蘭斯冷眼觀瞧,見那中年男子插到翩翩、纖纖中間,身體晃來晃去,不知要作甚麼。
蘭斯走上前去,伸手搭在那中年漢子肩頭,向後一掰,說道:「喂!朋友,你想幹什麼?」
那中年漢子肩膀微沉,便把蘭斯這一帶的力道化解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