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身上冷颼颼,原來是內衣已經被汗浸濕。
直到此刻,蘭斯仍然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真是恍如一夢。到底香囊裡的字條寫了些什麼,才讓廷玉山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變化呢?
蘭斯滿腹狐疑,打開手中的香囊,將裡面的紙條取出。
只見上面用眉筆匆匆寫就的幾行娟秀的字跡:「奴家送給你的香囊,昨晚你又落在奴家那裡了。你這個負心漢,還說會隨身攜帶,永不分離呢!還有,今晚不許再遲到了。」
下面沒有署名,卻畫了一隻蝴蝶,寥寥數筆,栩栩如生。
蘭斯這才恍然,廷玉山想是看到這張字條,因此相信自己和夢蝶暗中有曖昧關係,將前因後果自己推算出來,這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倘若廷玉山不是自負才智過人,絕對不會如此輕易上當。
蘭斯似乎是明白了,但是卻產生了更多疑問。
夢蝶的出現,難道會是一個巧合嗎?那絕對不可能;單看這張字條,就知道,她是早有預謀。
問題是,她如何能夠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
蘭斯想起二王子說過的話,今天來觀賞不謝花,是夢蝶突然提出的。
但是,假如夢蝶竟然能夠神通廣大的,知道自己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會和廷玉山見面;這還不算,甚至還能知道蘭斯所面臨的危機,並且用如此巧妙的方法,來化解了蘭斯的危機--
這一切,必須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夢蝶不但對蘭斯的行蹤瞭如指掌,知道了蘭斯做過些什麼事,甚至連廷玉山的行蹤和圖謀,都有很深入的瞭解。
但是在楓城,蘭斯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有這樣大的能耐。
即便是明珠王,也不可能有如此詳細的情報來源,能夠監控蘭斯的行蹤,以及廷玉山的圖謀。
進一步說,如果夢蝶能夠想出如此巧妙的法子來,讓廷玉山打消對蘭斯的懷疑,本身就說明,她對於廷玉山的性格,有著深刻的瞭解,才能夠恰如其分地採用攻心的法子,讓廷玉山自己去推算,並自己打消自己的疑心。
而且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如果,這完全都是從那個看起來像花瓶一樣的美女的腦子裡想出來,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即便是沒有任何智慧,像夢蝶這樣的美女,就已經有著巨大殺傷力;如果再配合上這樣縝密的心計,任何人要與她為敵,都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蘭斯滿腹狐疑,不知道夢蝶究竟是什麼來歷,竟然會如此神通廣大。不過有一點,就是蘭斯肯定,夢蝶暫時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
蘭斯沿著山路向下走去,不一會兒來到山腳下,卻見到路旁邊停著一輛式樣古樸、裝飾精美的馬車。
蘭斯經過時,那馬車的門突然打開,露出了半邊俏臉,正是夢蝶。
蘭斯微感詫異,走上前去,心中正有很多疑問要問她,說道:「夢蝶小姐,原來你沒有回去。」
夢蝶笑笑不答,朝蘭斯伸出手,蘭斯微一猶豫,伸手握住她白生生的小手。
這似乎是他頭一次主動去握夢蝶的手,雖然以前,夢蝶經常會伸手攬住她的手臂,但都是夢蝶主動。
夢蝶伸手在蘭斯的左手上一撐,右手斂起裙子,露出一截纖長的小腿,輕輕一跳,躍下馬車。
她伸手掠一下那縷鬢邊垂下的秀髮,蘭斯覺得她的這個動作,有說不出的嫵媚可愛,竟有些怦然心動。
夢蝶鬆開裙子,在原地轉了個圈,說道:「你看人家衫子漂亮嗎?」
蘭斯正有些想入非非,這句話聽入耳中,卻不知怎的,覺得有些耳熟,似乎這個情節從前曾經發生過,似曾相識。
蘭斯有些疑惑,這種感覺非常的奇特,蘭斯忍不住想,到底是以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呢?
還是我早就預見到自己今天的遭遇呢?
又或者是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混在一起?
蘭斯猛然想起,在將近兩年以前,和紅龍城外的那個山坡上,在蘭斯和秀蘭在一起的最後一天,秀蘭也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蘭斯想起,秀蘭當時歪著頭望著自己,秀氣的下巴,臉上期待的神情,眼裡柔情的眼波;想起那遠隔千山、芳蹤已杳的秀蘭,突然之間,心被撕開般痛了起來。
蘭斯立刻綺念全消,突然清醒,甚至有些痛恨起自己來。
蘭斯早就知道,夢蝶能夠讓每個男人著迷的本領,絕非來自於天然的魅力,而是源自一種特殊的精神能量;蘭斯甚至懷疑過,她會是精神魔法教派的人。
以前蘭斯能夠輕易地抗拒夢蝶的誘惑,絲毫不會因為夢蝶奇異的能力,而受到迷惑。
但是,現在夢蝶解救了蘭斯的一次危機,讓蘭斯心理上對夢蝶大大地產生了好感,降低了他對夢蝶煙視媚行的反感。
這讓蘭斯內心對夢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感激情緒,那種感激是難以言喻的。
正是這種感激,導致蘭斯對於夢蝶抵抗力下降,稍不留神,就差一點著了她的道兒。
蘭斯心中凜然,默念明心訣,保持心神清明通透,並不回答她,卻道:「夢蝶小姐為什麼還滯留在這裡,沒有回城呢?」
夢蝶不以為忤,笑吟吟地白了蘭斯一眼,說道:「人家在等蘭斯你呢。」
蘭斯心中一震,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他,一時真不知怎麼回答。
夢蝶走上一步,靠在他胸前,微笑說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等你嗎?」
蘭斯向後退一步,和夢蝶保持原來的距離,說道:「那夢蝶小姐,你等在下有何事呢?」
夢蝶笑嘻嘻地說道:「叫我夢蝶。」
「這個,驚雷不敢當。」蘭斯答道。
他現在已經習慣,把自己當作葉驚雷了。
夢蝶微笑道:「不敢?為什麼不敢?」
蘭斯卻不回答。
夢蝶越是顯得千嬌百媚,蘭斯越是感覺到夢蝶對自己的吸引力,對夢蝶的戒心就更加的強烈。
蘭斯不斷地提醒自己,這個女人,絕對不是那麼簡單,蘭斯必須防備,和她保持距離。
夢蝶仍笑嘻嘻的,臉上的笑似乎更加燦爛,更甜,還帶了一點狡黠的味道。說道:「你真的不叫嗎?」
蘭斯搖了搖頭,不吭聲。
「好。」
夢蝶側身斜睨了蘭斯一眼,轉頭雙手合攏,放在嘴前大聲叫道:「葉驚雷真正的名字是蘭斯!葉驚雷真正的名字是蘭斯……」
蘭斯一個箭步衝上去,叫道:「夢蝶!」
夢蝶這才止住,轉過頭得意揚揚地說道:「你肯叫了嗎?」
蘭斯定了定神,說道:「不知道夢蝶小姐--」
蘭斯的目光接觸到夢蝶斜睨著他的眼神,立即改口:「嘿,夢蝶……」
這話一出口,蘭斯立刻覺得味道大大不同,少去了小姐兩個字,夢蝶這個稱呼,不知怎的,竟然透出了一股親近的味道。
蘭斯自己也很驚訝。當自己叫出這個稱呼之後,忽然發現兩個人之間,彷彿有些看不見的界線和藩籬,被衝破了;心理上彷彿距離被拉近了,這種感覺非常的奇怪。
蘭斯頓了頓,並沒有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說道:「夢蝶,不知道找我……有什麼事?」
夢蝶喜滋滋地往蘭斯身邊靠過來,雙手環住蘭斯手臂,說道:「陪我賞不謝花去。」
蘭斯怔了怔,說道:「剛才二王子不是陪你遊覽過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感覺到夢蝶那又香又軟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上,攬住了自己的手臂,感覺到那甜甜的、夢一般的香氣又將自己包裹。
蘭斯想抗拒,卻又忍不住深深的吸氣。
夢蝶不悅地白了蘭斯一眼,說道:「看過了,就不可以再看麼?」
蘭斯無奈,生怕她又拿出剛才那一招來威脅他。
更何況,蘭斯自己心中也有滿腹的疑問,想要讓夢蝶解開自己的疑團,只好任由夢蝶拉自己,兩人一齊向山上走去。
蘭斯一邊向前走,說道:「夢蝶,剛才的事,真是多謝你了。」蘭斯這句話,倒是說得誠心誠意,不折不扣。
夢蝶笑嘻嘻地說道:「謝我?謝我什麼?」
蘭斯一時語塞,說道:「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頓了一頓,蘭斯又說道:「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
夢蝶說道:「什麼,解什麼圍?蘭斯公子敢情是新歡舊愛太多,把夢蝶記成了別的女人嗎?」
蘭斯看看夢蝶嘴角的一絲掩飾不住的作弄,說道:「剛才多虧夢蝶你的香囊,才能夠使我化解我的危機。」
夢蝶說道:「什麼香囊?我給過你香囊麼?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
蘭斯見她一昧裝傻充愣,不悅地說道:「夢蝶,別裝了好不好?我是真心感激你。」
夢蝶微嗔地白了蘭斯一眼,哼了一聲,說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完,甩開蘭斯的手,向前趕了兩步,走到蘭斯的前面,不再理會蘭斯。
蘭斯心中不忿,追上去,趕到她的面前,說道:「你還敢說沒有?」從懷中掏出那香囊,舉到夢蝶的面前,說道:「人證、物證俱在,還敢抵賴?」
夢蝶看了香囊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她笑得兩隻眼睛瞇在一起,嘴角露出一絲調皮、狡黠,說道:「哎呀,蘭斯公子身邊總是帶著一大堆舊情人送的禮物吧?大概是新歡舊外太多,都不記得是誰送的,隨便拿出一樣東西來,就說是夢蝶送的嗎?」
蘭斯氣急,從香囊中掏出那張紙條,打開放在夢蝶的面前,說道:「那麼,這張字條又是誰寫的呢?還有這個下款。」
夢蝶盯著那紙條看了一會兒,說道:「這是什麼?是蘭斯公子的哪個女人寫幽會的密信嗎?這種東西,怎麼能夠隨便給別人看呢,會有損別人的名聲的。」
蘭斯說道:「這下款畫的一隻蝴蝶,可不是你嗎?」
夢蝶眨眨眼睛,無辜的說道:「下款是一隻蝴蝶就是夢蝶嗎?那我現在在額頭上寫蘭斯兩個字,是不是我就變成蘭斯?」
蘭斯語塞,氣憤憤地將那紙條塞入香囊,握在手裡,向前氣憤憤走了幾步,突然生氣地將手中的香囊,做勢向地上扔去,口中說道:「好!這不知是什麼人送的東西,我留它做甚?」
「你敢!」
蘭斯轉過頭,見到夢蝶生氣地望著他,左腳在地上一跺,扁著嘴,一臉的嗔怒。
蘭斯自從認識夢蝶以來,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都是笑嘻嘻地,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生氣,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歉意,甚至還有小小的一點--害怕。
蘭斯慢慢地把手收回來,心中的氣突然消了,本來一臉怒氣慢慢地緩和,最後突然綻出一個勝利的笑容,說道:「哈!你終於肯承認了嗎?」
夢蝶怔了怔,瞪了蘭斯半天,突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嗔了蘭斯一眼,說道:「算你贏了,這次不和你計較便是。」
蘭斯手中握著香囊,微一猶豫,仍然放回懷裡,心中充滿興奮。
他追上正在快步向前走的夢蝶,又說道:「你終於肯承認了嗎?」
夢蝶卻不回答,還是嘴角含笑,不理蘭斯,一直向前走去。
蘭斯面對著夢蝶向後退著,和夢蝶保持同樣的速度,說道:「承認了嗎?是不是?是不是?」
蘭斯沒有發現,他此刻的心情,就彷彿是第一次遇到秀蘭的心情一般;那種無憂無慮、無拘無束、心情舒暢的感覺。
他也沒有發現,他們兩個這現下的吵嘴和爭執,在別人看來,未免幼稚得可笑。
夢蝶白了蘭斯一眼,伸手撫著被山風吹起的髮絲,仍不回答,但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
蘭斯一邊人向後退,蹦蹦跳跳,心情輕快無比,一邊懷疑的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和廷玉山的約會?
「你怎麼會知道廷玉山正在懷疑我?
「你怎麼會想出這個方法,來為我解圍的?」
……
夢蝶只是裝作沒聽見,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前走,最後聽蘭斯仍然在不厭其煩的、一連串的不斷地問著,終於不悅的叫道:「嚼舌鬼!有完沒完?」
蘭斯見她雖然一臉薄怒,但嘴角、眉梢卻掩飾不住笑意,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說道:「嚼舌鬼要是不說話,那還叫嚼舌鬼麼?
「除非你把我的舌頭割了去,否則我就一定要問到你回答我為止。」
「好!我就拔了你的舌頭去。」
夢蝶笑兮兮的雙手一伸,道:「舌頭伸出來!」
蘭斯伸出一截舌頭,說道:「來呀,舌頭在這裡,有膽子你就來拔!」
夢蝶伸出雙手,做勢去抓蘭斯的舌頭。
蘭斯伸手抓住夢蝶的手腕,不讓她抓到。
兩個人笑著掙扎做一團。
不知道是誰開始笑,兩個人笑個不停,像兩個小孩子一般。
不知道鬧了多久,夢蝶終於覺得累了;把手縮回來,捂在胸口,急劇地呼吸。
蘭斯望著夢蝶有些零亂的髮際,紅撲撲的臉頰,和起伏的胸部那優美的曲線,突然覺得這個時候的夢蝶,特別可愛。
那種可愛並非是來自於特異的精神能量造成的影響,而真正是來自於她本身的、最本來的美麗。
兩個人面對面,看著對方。
不知什麼時候,蘭斯和夢蝶幾乎同時轉過頭去,望向別的地方,隨即又轉回頭,凝視對方。兩個人的目光再次交錯的一剎那,又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開。
蘭斯忽然覺得周圍空氣異樣起來;有些特別的、難以言喻的事情似乎發生了。
蘭斯轉頭向夢蝶看去,碰到夢蝶清澈的眼神,兩人的神情都是微微一震,夢蝶輕聲說道:「走吧。」
蘭斯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這一次,夢蝶沒有走過來挽住蘭斯的手臂。
兩個人相隔丈許,一個沿著路的右邊,一個沿著路的左邊,默默地向前走;只是偶爾目光望向對方,當視線交錯的時候,就迅速地彈開,繼續埋頭向前走。
穿過兩個彎,就來到山頂。
這是一座平頂的石山,山頂的平地大概有三十丈方圓,全都是寸草不生的岩石,那種赭色的岩石。
因為是山頂,沒有植物也沒有水分,卻不知怎的,在山頂的中央,十幾丈方圓的地方卻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花,長得密密麻麻,茂密蔥蘢。
各種顏色的花,大大小小點綴其中。
那些花兒,大的有碗口大,小的便只有米粒大小,看起來都不是應該在同一季節開放的花兒,卻在同一個時間聚集在一起。
那種繁花滿眼的感覺,的確是能夠讓人心曠神怡。
花叢的正中間,是一塊丈許高的岩石,岩石的表面也密密麻麻地長滿、爬滿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