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見到冰芙的時候,一片混亂中,蘭斯見到一群少女圍成一圈,有幾個是背對著他,急切之間,蘭斯也來不及多想,只想當然一位夏月和淺雨必然也在。
所以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救出來的這一群少女,獨獨缺了自己最關心了兩個人,淺雨和夏月。
「到底怎麼回事?」蘭斯見眾少女都低頭不答,急道,「我叫淺雨夏月的時候,是誰答應的?」
冰芙抬頭正視蘭斯,說道:「是我。」
蘭斯盯著冰芙沒說話。
冰芙鼓起勇氣,說道:「阿月和小雨本來是跟我們在一起的。但是,後來……」
她抬頭露出回憶的神情,「今天我們剛到的時候,就有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一直跟在我們後面。小雨說今天感覺很不好,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後來,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有好多人故意往前擠我們。每次擠到我們,就裝作是被後面的人推的,我們也不能發作。還有,有好多人在一邊說下流話。當時一個姐妹被人摸了……大家都很氣惱。」
蘭斯聽她沒有說被摸了哪裡,料想不是胸就是臀,想必是覺得尷尬,所以隱去不說。
冰芙繼續道:「阿月就衝上前去要教訓那個傢伙。哪知那壞蛋在人群中左躲右閃,夏月始終追不到,卻離我們越來越遠。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因為周圍的那些人,似乎是在看熱鬧,可實際上,總是在有意無意的幫那個壞蛋,擋住我們的路。否則阿月也不至於老是追不上。後來阿月左追右追,我們快看不到她了,廣場上人好多。」
說到這裡,冰芙看看蘭斯,見蘭斯悶聲不響,緊閉嘴唇,繼續說下去:「我就叫大家趕緊追阿月。結果那些原本在看熱鬧的人就突然圍上來擋住我們。那時我不知道他們是故意的,其實和那人是一夥的,猶豫著沒有下重手,因此就被堵在裡面。」
「那淺雨呢?」蘭斯忍不住問道。
冰芙道:「小雨見機的早。她好像早就感覺那些人不對。當時他們一圍上來,淺雨就掏出那根木棍,把好幾個人都打昏。衝了出去。但是她沖的太快了,她一過去,那缺口就又被堵上,我們根本跟不上。我們只能看到遠遠的她飛一般的穿過好幾波人的圍堵,跟隨著阿月的方向,最後也不見了。」
蘭斯哼了一聲,道:「難道你們就沒有再找麼?」
冰芙苦笑:「怎麼會沒有呢?可就在這時,騷動就發生了。廣場中一片混亂,我僅僅是能夠保住這一群姐妹而已。哪裡還有機會去找阿月和小雨?」
冰芙咬著嘴唇,臉色蒼白,並沒有說自己在一片騷動中,能夠保住這些女孩子,費了多大的力氣。
那些女孩子一見到混亂,都慌了手腳,甚至還有一個暈血的小艾,更不要提那些漢子們在旁邊虎視耽耽,一個不注意可能會被佔便宜,甚至被虜走。還有那騷動的人群,四處奔逃,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後面的人推倒在地,踩成一團爛泥。
冰芙閉著嘴,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她知道蘭斯在怪自己,畢竟夏月和淺雨失蹤,自己也有責任。只是究竟年輕,忍不住心中委屈,眼睛酸酸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蘭斯見冰芙的眼圈紅紅的,可憐楚楚的,也不忍心再責問他。畢竟事出突然,自己也未必能處理的更好。
盛傾聽到冰芙的話,過來問道:「亂子到底是怎麼起的?你可看見了嗎?」
冰芙說道:「祭神大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廣場邊上的一座樓上,就有群僱傭兵在樓上大呼小叫,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挑弄那些南方部族的人。一開始,那些南方部族的人還不理會,因為今天是神祭,怕觸怒了大神,後來祭神舞開始後,他們就開始對那些獻舞的女孩子評頭論足,說一些好難聽的髒話。」
說道這裡,冰芙的臉一紅,想必那些話極其猥褻。
「最奇怪的是,竟然有幾個僱傭兵不知怎麼摸到了祭神台上。祭神台四種本來都嚴密的被南方部族人圍著的,一般的人根本無法靠近,也不知他們那怎麼進去的,而且還當眾抓住了一個獻舞的女孩子,拉住當眾索吻,說要娶回家當小老婆。結果,一下子,所有南方部族的怒火就被點燃了,他們喊著,殺死明珠狗,而廣場上的其他楓城人就回敬殺死南蠻子。最終就打起來了。……」
蘭斯焦急的望著四周混亂的人群,想到淺雨和夏月可能在裡面,甚至可能有危險。想到剛才冰芙敘述的危險每一樣都是她們兩個需要面臨的,心急如火,不耐煩的打斷她:「你覺得淺雨和夏月會不會還在廣場上?」
冰芙猶豫了一下,道:「很難說。」
蘭斯何嘗不知道冰芙無法判斷,只是他關心則亂,只盼冰芙說不會,蘭斯心中還好過一點。這下聽了冰芙的回答,蘭斯恨恨的跺跺腳,又衝了出去。
這次他想了一個笨辦法。自己的呼喚如果能夠傳到十丈遠的話,蘭斯決定以十丈為半徑,從廣場上來回走上幾遍,就像是地毯式搜索般,一邊走一邊叫,大概走個十幾個來回就能夠把廣場全部走一遍,只要淺雨和夏月在廣場上,就應該一定能聽到他的喊聲才對。
蘭斯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又或者低估了廣場的面積。
總之,當蘭斯走到第三個來回的時候,就開始覺得手腳有些乏力,走到第四個來回的時候,嗓子開始啞了,手和腳都開始不住的打哆嗦。
蘭斯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下一個來回了。實際上,蘭斯現在是憑著一股狠勁才能站在原地,否則恐怕連站都不穩了。
然而整個廣場蘭斯甚至沒有走過三分之一的面積。
蘭斯站在廣場邊沿一座高樓的樓頂,有些絕望的望著下面混亂的人群,感覺自己此刻彷彿只剩下一個空殼。
蘭斯休息了一小會兒,感覺稍稍回復一點力氣,望著場中那些不知道為什麼廝殺,吶喊,狂奔的人們,彷彿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無論是靈覺還是眼睛,都沒有發現淺雨和夏月的哪怕一點點影子。
但是每一聲慘叫,都讓蘭斯心中一緊,生怕那便是淺雨或者夏月發出來的。
「淺雨——夏月——」蘭斯大聲的喊著,儘管知道是徒勞,也仍然忍不住要喊。也許僅僅是為了發洩內心越來越強烈的恐懼。要是夏月和淺雨……
喉嚨很痛,嗓子也啞了。
最後,蘭斯的目光放在了廣場的中心。那裡,幾十個穿著舞衣的少女,被上百名南方部族漢子護衛著。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極為雄壯的漢子,目光炯炯有神,神色鎮定,他周圍的漢子看起來整齊有序,絲毫不亂,是整個廣場上唯一的例外。
蘭斯鼓起餘勇,像那個方向衝過去。
蘭斯自然知道淺雨和夏月不太可能在那裡,但是,至少這是一線希望,人在絕望的時候,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也會存著僥倖的心理去試一試。
「站住!」
蘭斯距離對方的警戒圈還有三丈,對方就已經對蘭斯適時的發出了警告。「不要過來,」一個漢子,揮了揮手中的彎刀,「不管你是誰,最好不要過來找死。」
蘭斯全不理會,一徑向前走去。那些漢子見狀,紛紛變色,揮起兵器,就要向蘭斯身上招呼。
那個為首的雄壯漢子卻揮了揮手,制止這些人的衝動:「你們對付不了他。讓他過來,看看他要作甚麼。」
剛才蘭斯滿廣場橫衝直撞的情形,別人沒有注意,他作為指揮者,時刻心繫全局,早就心中瞭然。
蘭斯見那些漢子臉上帶著敵意,勉強讓開通路,這才向前走到那雄壯漢子面前。
那漢子似笑非笑,瞇著眼睛打量蘭斯一瞬,眼中神光一閃,上前跨出半步,右手按到腰畔的刀把上,蘭斯立刻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蘭斯正覺得氣喘,有些體力不支,原本只需幾個呼吸即可回復,而那漢子偏偏一刻也不浪費,這上前的半步,給蘭斯強大的壓力,同時也封死了蘭斯的退路。
蘭斯必須全力提氣凝神,與對方的氣勢相抗,一時竟然無法有一點放鬆,自然也無法回氣。
這一下變生倉卒,蘭斯一個不留神,就被那漢子佔了先機,身體所有部位都處於那漢子的攻擊範圍之內。蘭斯一個指頭都不敢動,只恐移動之下,氣機相引,反而引來對方的攻擊。
蘭斯此刻心中只盼那漢子能把壓力稍稍放鬆幾個呼吸的時間,蘭斯就有回手之力。
那漢子盯著蘭斯,氣勢卻絲毫不鬆懈,目光中閃爍著一絲寒意,說道:「你是誰?來此作甚?」
蘭斯知道此時自己一個回答不好,對方就會一刀劈下。這一刀畜滿氣勢,而自己偏生又是強弩之末,恐怕真的逃不了這一刀之危。蘭斯抬頭望著那漢子,直視他的眼神,緩緩說道:「我來找我妹妹。」
他知道自己說的越簡潔,越含糊,越好。因為簡潔,變不會使對方失去耐心。
因為含糊,對方則需要分心思考,心分則神移,神移則氣衰,自己才有擺脫這必死之境的可能。
那漢子果然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臉上卻毫不動容,沉吟一下,說道:「你妹妹是誰?」
蘭斯毫不遲疑的說道:「她失蹤了。」
蘭斯的話看起來不合邏輯,所答非所問,但是那漢子卻似乎不以為意,反而把握到蘭斯的意思,眼中露出思忖的神色:「你妹妹並非我族人,所以告訴名字對我來說也是無用。是不是?你找你妹妹是因為她失蹤了,是不是?廣場上這麼亂,如果你找不到她,也就說是失散了,而不是失蹤,所以你妹妹並非是在混亂之中和你失散,而是人為原因造成的失蹤,是不是?」
蘭斯迎著那漢子的目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為他發現那漢子一邊說話,一邊思考,那侵體的殺氣不但沒有因此減弱,反而越見堅凝。
同時蘭斯心中也非常凜駭,這漢子相貌雄壯,沒想到卻是個心思細膩之人,蘭斯不由對他的才智大起警惕之心。
那漢子見蘭斯不言不動,知道自己的猜測全中,否則蘭斯必然會有所表示。
繼續道:「我這裡都是祭神的聖女,並無你妹妹,此事一目瞭然,你為何找到我這裡來?」
說道這裡,那漢子眉毛微微豎起,眼中寒意更深,顯是只要蘭斯回答略作遲疑,或者不能自圓其說,便要一刀劈下。
蘭斯回答的毫不猶豫,快而簡潔:「不看過怎麼知道。」
那漢子輕哼一聲,重心微微前移,讓蘭斯心頭一震,他顯然並不滿意蘭斯的回答,就要出手。但蘭斯此刻毫無辦法。
正在此時,那漢子身後一個穿著純白色舞衣的少女,看起來有十七八歲,眉目如畫,容光勝雪,神情中透出一股清艷,偏偏兩個酒窩又填上了三分嫵媚,看起來煞是可愛。
那少女自蘭斯到來就一直注視著蘭斯,此刻突然發話:「喂,你剛剛在廣場上瘋了一樣的跑來跑去,是在作甚麼?」那聲音清脆爽快,宛如金聲玉振,讓人聞之神清氣爽。
那漢子聽到那少女的問話,力道將發未發之際,身形又忽然凝住,矚目蘭斯。
蘭斯見那漢子力道收放自如,看起來輕描淡寫,純出自然,心中駭然,想道,如果自己體力回復之時,兩人生死相拼,自己應該不會落敗,但是比起這漢子的舉重若輕,收放自如,對力量的運用簡直已經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這一點自己就望塵莫及了。
蘭斯慢慢轉過頭看了那少女一眼,說道:「我在找我妹妹。」
那少女好奇問道:「找妹妹這樣子找麼?像沒頭蒼蠅一樣。」
蘭斯故意把眼神注視著那少女,作出一副苦相,「沒有辦法,我這麼笨的人,只能想這麼笨的辦法。萬一她在廣場上,我把廣場走個遍,總能找到她的。」
那少女格格一笑,烏溜溜的眼眸露出思索的神情,道:「這個辦法雖然笨,卻很有效啊。有時候最簡單的辦法,其實是最有效的辦法。很多聰明的人的聰明的辦法,都是聽起來高明,其實不管用的,只能用來嚇唬人罷了。」頓了頓,又問:「那後來為什麼不跑了?」
蘭斯攤開手,說道:「因為我沒力氣了。要是還有一點力氣,我也要再跑下去的。」
那少女看著頗為感動,點點頭,說道:「如果我哥哥放了你,你還要找下去麼?」
蘭斯心中一喜,他早就覺得其他人都默不做聲,只有這個少女敢插口,一定有原因,此刻聽那少女如此說,自然知道只要能打動這個少女,就有轉機。
蘭斯臉上絲毫不露喜怒,靜靜迎著那少女的目光,輕聲說道:「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找下去的。」
那少女用力點點頭,轉頭對那漢子柔聲說道:「哥,放他走好不好?」
那漢子瞇著眼打量蘭斯半晌,蘭斯靜靜的站著,目光坦然,那漢子緩緩將放在刀柄上的手放下,蘭斯立刻感覺眼前的壓力猶如冰消雪融一般迅速消失。這才喘過一口氣來。
那漢子發出一聲長笑,豪情飛揚,說道:「小子,看在我好妹子的份上,就放你一馬!快夾著尾巴滾罷。」
他只道蘭斯這一下死裡逃生,必定會立刻能走多遠走多遠,哪知蘭斯站在原地,巍然不動。
那漢子眉頭一皺,說道:「你還呆在這裡作甚?莫非剛才輸的不服氣麼?」
蘭斯淡笑道:「什麼輸輸贏贏的,我從不放在心上。只是我本來是要看我妹妹是否在這裡的,還沒看呢。」
那漢子一怔,大笑道:「沒想到你小子膽子還不小呢。」
笑完說道:「不過,這裡是無論如何不容許外族人進來褻瀆聖女的。你還是乖乖的走罷。」那漢子見蘭斯不亢不卑,言辭上也客氣了許多。
蘭斯仍然不動。那少女忍不住說道:「我們這裡真的沒有你妹妹的。你相信我啊。」
蘭斯轉頭盯了那少女一眼,竟不再說話,轉頭就走。
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眾人都是一怔。那少女更遠遠的對著蘭斯的背影叫道:「喂,我說你就信了嗎?你不怕我故意騙你的?」
蘭斯頭也不回的答道:「我信你就是。」一邊說著聲音越來越弱,人也已經遠去。
那少女不想蘭斯說走便走,竟走的如此突然,彷彿覺得跟他還沒有說夠話,有些遺憾,悵然若失,跺腳嗔道:「真是個大傻瓜!」
其實蘭斯才不傻呢!如果那少女有任何敵意,只需當時不去插嘴,根據當時的情勢,他哥哥十有八九已經讓蘭斯命喪刀下了,哪用得著再使什麼陰謀詭計。
所以誰說了蘭斯都未必信,但那少女說了,蘭斯衡情度理,卻絕對相信。況且本來蘭斯就沒抱多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