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土豆的見證,段圭臣自然是相信的,事實上,這次崑崙大會,己經遠遠超出了他預料的效果:不但玄青門傳人是事實,居然還有黃青門和同為天青一脈的另一支,這可是幾百年來罕見的大好事啊。
至於說楚雲飛年紀輕輕,怎麼就會有那麼高的輩分,他當然是非常想知道的,不過,眼下並不是說這事的好時候。
不管怎麼說,以修身見長的段家,居然有了武力強橫的同支,絕對是一件很重要也很值得高興的事,最少三個先天境界的高手呢。
他要是知道,其實還有個地青門萬家沒參會的話,不知道又會怎麼想。
縉雲趙朝宗,這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不但修為奇高,因為徒子徒孫眾多,人脈也相當地廣,當年要不是他生性懶散,不喜歡被羈絆,長老盟裡絕不會有青鋒會的鄧挺這號人物的。
能說服他,楚雲飛的目的己經達到了不少,儘管是用輩份這一招壓下來的。
但是,楚雲飛這話,還是有人表示了謹慎的懷疑,長老盟中羅浮山的戈永就是其中之一。
戈永據說是葛氏一支,羅浮山葛洪是其先祖,後因種種原因,葛氏一門全部改姓為戈,但也算是道門裡道統、來歷分明的一支,不是丹道四大門的著名丹道流派。
葛洪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戈家的言語,在道門中通常都是有相當份量的,「楚師傅,輩份是輩份,事理是事理,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
「你都承認,現下的天地靈氣是越來越少了,而為普通人滌蕩脈絡,無非是減少些疾病的痛苦,它對武者的功用,遠遠大於普通人,你又怎麼能如此地浪費呢?」
「更別說,你還因此同政府打上了交道,這不是把咱們武林同道往火坑上引麼?聽我良言相勸,還是及時收手的好。」
人一旦有了立場,行事就很難做到公平,以這臻達先天境界二十餘年的絕頂高手的心性修為,都難免出現了偏差。
不過,這話是有人愛聽有人不愛聽,武者也是人,其中有不少人,對於武林自成一個系統是很不以為然的,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既然有了旁人艷羨的功夫,還要默默無聞,是不是有點不遁情理?
當然,這種己經成為規則的話,倒也沒人站出來反對,只是,毫無疑問,這種分歧的存在,無形中把戈永說話的力道抵消了不少。
「我可以保證,我沒有強奪武林同道的靈氣,天地靈氣我自有採集之法,」楚雲飛對這樣的指責頗不以為然,「你以為我願意這麼羈絆著自己啊?我還想趁著年輕好好玩幾年呢。」
「你有什麼採集之法?」戈永眉頭一皺,不過,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你只需把大致原理解說一下就好了。」
這一下,在場的人的耳朵全部都豎了起來:戲肉來了!
「我說,有你這麼做的麼?」孟定國再次站了起來,「楚先生奪天地造化的功法,怎麼是你能領會的?」
要說戈永在在場的人中,除了楚雲飛,還有忌憚的人,大概就排得上這位了。
從道統上說,四象宗的招牌不弱於羅浮山;從修為上講,孟定國一身的修為,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同為先天境界的高手,他怎麼又會覺察不到?
只是,孟定國這話,實在有點駁他的面子,戈永眉頭一皺,「這麼來說,其中的奧妙,孟師傅你能領會,而我戈某人限於資質,領會不到?」
孟定國對戈永的修為早就眼饞了,對於他這種境界的高手而言,實在是對手難覓,否則他也不至於去爬陳家的院牆了,既然對方有了挑戰的心思,他自然願意迎戰。
「我本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多說無益,戈師傅你要是有意教訓一下在下,孟某人也願意領教戈師傅的高招。」
「打就打,哪個怕你不成?」戈永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不過,孟師傅,有沒有興趣博個綵頭?」
「興趣很大,」孟定國點點頭,「聽說你家有唐版的《肘後備急方》殘本?我想要這個。」
《肘後備急方》是葛洪親著,大名鼎鼎的丹道和醫學專著,他生恐戈永不盡力而為,張嘴就把羅浮山的鎮山之寶指了出來。
「這個絕對不行,敢許這個諾的話,不管輸贏,我死後都進不了祖墳了,」戈永搖搖頭,「這樣吧,給你宋版,瘦金體的,怎麼樣?」
「好吧,」宋版的《肘後備急方》,大概全世界也只有戈家才有了,雖然未必是孤本,不過價值一定會很高,孟定國點點頭,「開出你的條件吧。」
「我要知道玄青門是用什麼功法來收集天地靈氣,」戈永看著孟定國的臉色一變,馬上補充,「如果確有其事,我保證不外洩。」
看著孟定國在那裡躊躇,楚雲飛笑嘻嘻站起身,「孟老哥,你不用考慮我。」
「那好吧,」孟定國點點頭,算是允諾了這賭注,順便不忘記回頭提醒一下楚雲飛,「別叫我老哥,你是知字輩,我承受不起。」
這兩人的一戰,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武林巔峰對決了,從當日未正時分(下午兩點)開始,直鬥到酉時三刻天色擦黑,尚未分出勝負。
不知什麼時候起,北風己經小了許多,漫天的雪花開始飄飄灑灑地紛飛,像是為了烘托這武林中百年難遇的一戰。
看看己經接近酉正(六點),楊土豆想招呼這二位用餐,怎奈鬥場中的兩人混若不覺,衣袂飄飄,幻影幢幢,鬥得難解難分。
事實上,不止是鬥場中的二人忘記了吃飯和休息,當楊家的人把熱氣騰騰的白菜豬肉燉粉條、燒雞、滷牛肉、蛋湯等一應菜餚端上來的時候,根本沒幾個人過來吃飯。
倒不是說所有人都能從鬥場中看出端倪來,但很多門派都是老帶小的結構,有那眼力高的就為自己的晚輩解說,有心人倒也能站在旁邊蹭著聽聽。
其中楚雲飛、關濤、楊土龍、靳松等幾人圍在一處,形成了一個最大的高手群,身邊只有靳家兩個晚輩。
這群人裡沒人解說什麼,只有偶爾的擊掌呼妙,或者彼此的眼神交換,一切,盡在不言中。
直到楊家端上幾大桶白酒,並在鐵皮桶下點起了柴火,四散的酒香才勾來了將近三分之一的觀眾,其中又有將近一半的人,是為師門長輩來取酒的。
雪花漫天、篝火重重、鬥場中飄來閃去、快逾閃電的兩道黑影不停地碰撞著,靜夜的群山中,只有「嗶嗶剝剝」的木柴爆裂聲、風聲,陪伴著此起彼伏的沉悶碰撞聲。
楊家本來是買了一個柴油發電機,電線、燈泡也拉到了位,只是正值大雪,有那熊熊的火光和皚皚白雪的映射,視線極其開闊,根本沒有發電的必要,倒是平添了幾分古樸和詩意
沒錯的,就是詩意,一時間,人在畫中,畫外有詩,場上人影的晃動、場下偶有起坐,絕對是一副極具動感的配樂國畫,
鬥到戌時,場上的人影逐漸地慢了下來,武者畢竟不是神仙,這樣高強度、不敢分心的打鬥,極耗人的心力,兩人縱然是絕世的強者,到現在也有些不支了。
忽然間,兩條人影猝然分開,矗立在那裡不再動作。
東邊的人影哈哈一笑,卻是孟定國的聲音,「換兵刃?」
戈永雙手一拍,「啪」地一聲,「好,我正有此意!」
兩人居然鬥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想來,自古高手總是與寂寞為伴,有個能旗鼓相當的對手,確實是足慰平生了。
四象宗只有孟定國一人,不過他有一個年紀相仿的伴當,他走到此人身邊,剛要掣劍,鼻子微微一聳,「有酒?」
可憐的先天高手,鬥得性發,居然沒發現四溢的酒香。
說著他就走近酒桶,早有楊家的子弟遞了一碗溫吞的白酒過來。
孟定國接碗在手,仰頭就是「咕嗥嗥」的牛飲,一碗白酒就此下肚。
他掉頭向場中走去,戈永卻是執劍走向了酒桶,「給我也來一碗。」
不知道他是真的也愛喝酒,還是不肯在這個上面輸給對手,所謂高手,發起性子來,實在也是跟小孩子差不多,喜歡斤斤計較。
不過他的風度,多少要比孟定國差些,楊家子弟發現,白酒下肚紅暈上臉,他的酒精反應,那也是一等一的。
「痛快!」大吼一聲,戈永把酒碗向桌上一丟,酒碗在桌上骨碌碌亂轉,還沒停得下來,場上的戰火再燃。
直到子正時分,兩人還沒有分出個高低,子正是陰去陽升的起始,按照大會慣例,是要鳴鐘的。
隨著鐘聲的響起,場中再度罷鬥,孟定國和戈永都明白了,雙方之間想分出高下,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尤其在這種大會的場上,當著眾多豪傑,為了自家的面子,都是要先求不敗再考慮取勝的,真要分出高下,那只能期待來日了。
當然,像他倆之間的差距,勝勝負負都是正常的,誰發揮好就能贏對方,差別只是獲勝的幾率而己。
君子可以無朋,武者卻是渴望有對手的,兩人心下十分清楚:玄青門的事,己經不是什麼要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