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楚雲飛,實在是有點進退維谷了,在這裡泡著吧,他實在是怕對方問出那個讓他難以回答的「業績」問題,不泡著,又難免有些忐忑,人家的態度,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我和你不熟。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手裡拿副象棋,這人常在辦公室這裡晃蕩,應該是哪個施工隊的,「老沈,來,來兩盤。」
沈主任微笑了起來,抬頭看看牆上的石英鐘,「嗯,快下班了,來三盤吧,今天可不能下那麼晚了,昨天我老婆狠狠說了我一頓。」
他也沒招呼楚雲飛,就擺開棋盤,兩人殺了起來,期間有人三三兩兩從屋外進來,開始指點棋局,當然,大家都是偏幫沈主任的。
這樣的局面難得,楚雲飛並不擅長下象棋,也不想上去湊趣,不過,現在顯然沒人去操心他的「業績」,他正好藉著這個功夫,把這個工地的各色人等觀察一下。
首要觀察的自然是沈主任,投入的人,最容易暴露自己的性情和習慣了,沒幾分鐘,楚雲飛就弄明白了:其實,沈主任的城府,算不得有多深,脾氣也不算大。因為,圍觀者中,經常有人發言不太恭敬,他還是在那裡沉醉地微笑著,偶爾還聽從大家的指點,改變著法。
他正在這裡琢磨,又進來一個小年輕,看他坐在那裡,皺皺眉頭,問了一句,「你是做什麼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呢?」
對方的視線在桌面上掃動了一下,楚雲飛馬上反應了過來,笑呵呵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坐了你的座位了吧?我是做電表的。」
「哦?」那年輕人愣了一下,揚揚眉毛,「做電表的,我沒見過你呀,哦,對了,你是那家淺莊市公司的吧?」
原來,這個年輕人正是負責電氣系統的,才從學校畢業一年,目前在工地上鍛煉。
楚雲飛三言兩語間,就同對方熟絡了起來,這人姓王,在這裡負責技術,評標時他做為電氣的技術員,倒也有一定的發言權,不過,說話的份量不是很夠而已。
這個人,正符合楚雲飛的需求,兩人在你來我往的交談中,發現彼此有不少的「共同語言」。這麼一來,楚雲飛就發出了「出去隨便吃點」的邀請,理由也很簡單:前天我來這裡掛號登記,既然沒撞到你,那今天是要補下禮節的,也算是對王工的尊重。
王工雖然年輕,但也許是沈主任非常隨和的緣故,上去開了幾句玩笑,然後打個招呼就走人了,可不是,已經四點五十了,就要下班了。
今天楚雲飛是沒辦法回公司打卡了,不過,能成功地在甲方辦公室發展個「自己人」,想來也是值得的。
楚雲飛早就有心思這麼做了,不過,這本是他排在下一步的計劃中的,掃完街後,整理一下信息。然後,針對不同的工程進度和其他綜合信息,在各個工地,依次找一兩個不太做得主的人拉拉關係,彼此熟悉之後,人家片言隻語之間洩露的信息,會對所跟的單子起很大幫助的。
顯然,在海關這個工地,是不能再等了,這也是楚雲飛惦記這裡的原因,雖然上次見了弓處長一面,似乎還有點效果,但是,商場如戰場,來不得半點馬虎。
排不上隊是很鬱悶,但是你已經領先了,反而被對手趕超,那才更鬱悶。
想想剛才差點被小廖勾引得當下就放棄來這裡,楚雲飛心裡有點慶幸,果然是天道酬勤,付出辛苦就會有回報的,要不,像今天這樣的機會,真不好等到啊。
王工不知道楚雲飛心裡打著什麼算盤,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是在討好自己。
想著自己終於也能同別人一樣,從工程裡面揩油了,王工就是一陣激動,在工程前期,他由於人輕言微,並沒有落下那些施工隊什麼實惠,無非也就是免費地吃喝些,收點百十塊的小禮物,那是甲方辦公室人人都有份的東西。
而且,有同事說過,這家似乎是弓處長介紹來的,也就是說,自己要做的,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不會有任何風險。
王工這麼想著,回頭一看,辦公室的人都圍在沈主任的旁邊,看下棋呢。算了,不用喊他們了。
本來作為慣例,要是有商家請客,工地上夠份量人的不說,地位相仿的總是要全叫上的,照顧同仁之意倒還在其次,關鍵是向大家聲明:我們只是吃吃飯,沒做別的。當然,偶爾也有那種,顯示自己位置重要性的味道。
王工也能喝點酒,但是,畢竟是兩人頭一次見面,他還是很有保留地要了瓶啤酒,兩人邊喝邊聊。
楚雲飛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對方看了出來,不過,他的目地並不是單純地拉攏對方,而是想辦法套取工地的整個運作機制,有哪些人需要重點公關,有那些需要防範。
這樣的話,措辭和言語間就很需要些水平了,而且該承諾的還得承諾,要不,對方發現自己只是個被利用的角色,惱怒之下,後果就太嚴重了。
楚雲飛很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很是喜歡扮演這樣角色,漫不經心間,嘴皮動動,就把事情調理得頭頭是道,實在是……實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與人比賽心眼,楚雲飛是從來都不怕的,尤其在有心算無心的這種情況下,對付這種初出茅廬的小伙子,那實在是太簡單了。
很快,楚雲飛就瞭解了整個工地的情況,廖滄海提供的情報,是絕對沒錯的,工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要弓處長說了才算的。
沈主任,不過就是個擺設,當然,他還是有買幾桶純淨水,和一些辦公用品的權力的。
對於弓處長,王工也滿是讚許的意思,因為不是弓處長極力主張,而且積極協調地皮、落實資金的話,這個宿舍區,明年能不能開工都是問題呢。
至於為什麼把沈主任放到這裡充一把手,王工沒多說,不過,話裡還是透出了意思,一是處長大人為了避嫌,不好主抓這個項目;二就是,沈主任本是副職,於情於理,把他放到這裡,都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
楚雲飛甚至隱隱地感覺出了另一層意思,這個感覺,坐實了王工話的真實性,那就是,沈主任根本就是比較無能的那種,因為他注定掀不起什麼風雨,所以才能讓弓處長放心地把他安置到這裡。
商場、官場上的這種危險,似乎比巴基斯坦的槍林彈雨更加令人擔心呢,因為,這裡殺人不見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