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跌落和兵刃砸地的聲音接踵而至。朱九陰和目犍連粗重喘息著站起,遠遠地相互狠狠瞪視。
楊戩緩步而出,偉岸的身軀阻住兩人的視線,回朝朱九陰柔和一笑,繼而目光轉為鋒銳,刮在目犍連面上,森寒的殺意讓他呼吸一滯。
燭龍身形一閃,極其自然地幾個轉折,便擋在目犍連身前。自開天劈地伊始,龍族便是四海霸主,水性熟稔無比。作為萬龍初祖的燭龍,更是登峰造極。
「阿彌陀佛……」燭龍對楊戩刀鋒一般的目光恍若未覺,雙手攏在袖中淡然直視楊戩道:「小友天縱奇才,修行數千年便是至仙強者,著實令我等老朽汗顏。」
楊戩神色不動,漠然道:「你的廢話太多了,動手吧,讓我見識見識祖龍的手段。」
瞇起昏黃的老眼凝視前方,燭龍自顧自操著空洞的嗓音道:「當年水族之亂,你殺死了我的兒子——嘲風和螭吻。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加入西方佛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用你們的血來洗刷。」
隨著言語的繼續,燭龍的情緒越沉靜,有如一潭死水。漣漪不生之下,醞釀著無盡的殺機。烏雲湧現,遮掩了整片天空,光芒透不進大海中,漆黑一片。
燭龍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精芒乍現,深沉的殺機奔湧而出。
沉甸甸地黑暗中飄出楊戩漠然的話語:「如你所言,那麼……你的仇恨為何不指向另一位仇人,釋迦牟尼?改了個名字,仇恨便不存在了嗎?是不能……抑或是,不敢?」
「雲中子,聞仲,楊戩,還有……」
燭龍喃喃自語,念著刻骨銘心的名字,聲音漸漸低不可聞。緩緩闔上眼簾,收斂了黑暗中僅有的連點光明,兩行濁淚順著面頰流下:「殺了你們,佛主自會給我公平一戰的機會。」
自從見到楊戩,燭龍心中便失了方寸。只自稱「我」,而不稱「貧僧」。
「不錯的想法,只可惜,你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楊戩無可無不可地說一句,右手搭上劍柄緩緩抽出流年寶劍,泛起淡淡的青色光輝。隨著流年離鞘。劍身上的光輝越來越盛。照現剛毅漠然的臉龐,喚醒了眾人沉睡的雙眼,點亮了漆黑的深海。(深海本就漆黑一片,神話需要它有陽光。)
「戰吧!」長劍直指向燭龍,楊戩冷漠的雙眸掠過一抹瘋狂。燭龍這樣的對手,足以使好戰如狂的楊戩熱血沸騰。
金黃淡青兩團光影相對激射,糾纏在一起,雙方交手的金屬鏗鏘聲連綿不絕。燭龍和楊戩出手奇快無比,除了他們兩人,再無第三人能捕捉他們的動作。
一聲爆響過後,青色身影炮彈般彈射開來,燭龍保持著揮拳的動作,手臂平伸,上半身微微前傾。廣袖之內探出瑩白如玉,無有半點瑕疵的拳頭。枯老樹皮一般的臉龐,卻擁有一雙完美無暇的手,顯得有些詭異。繼而生出變化,鱗片漸漸長出,細細密密,指尖寸許短長的指甲,泛起森寒的冷芒。
「楊戩!目犍連說得沒錯。蓬萊門下言過其實。你跟你那肥豬四師弟一樣,妖皇聖人門下一樣的愚蠢。」燭龍曲起手臂瘋狂大笑道:「你在水中與我交手,真是愚不可及!」
垂下橫在胸前的長劍,楊戩緩步走向燭龍:「你說的不錯,你的法力強盛於我,水中的動作敏捷於我。可是,你不該侮辱蓬萊島,更不該侮辱老師。」
「你,該死!」腳尖輕點,身形游魚一般飆進,劍光縱橫,一朵青蓮綻放,迎面飄向燭龍,似緩實疾。
「學得倒是挺快。青蓮雖然雅致,卻不及金蓮醇厚,看我如何破你。」
看著楊戩與自己肖似的身法,燭龍冷冷一笑,曲指成爪掌心向上,鋒銳的指尖升起五縷金色煙氣,在眼前匯聚成一朵金蓮,九品,佛陀之份。
抬掌托上金蓮底座,吸附著向前推出。金蓮急旋動起來,引來無數幽藍的光點,水元精華,蕩起猛烈的罡風,吹得青蓮搖曳欲熄,分外妖艷。
青蓮與金蓮一觸即潰,散作瓣瓣青華。在燭龍嘲諷的目光下倏地鑽入金蓮之內,轟然炸裂。青蓮再次綻放,青光耀現楊戩漠然肅殺的剛毅面龐,瞇起的眼眸,狹長,森冷,殺意迫人。
「這些東西,果然不是我擅長的。」
燭龍自嘲一笑,凝神的檀香味和祥和的佛光盡數收斂,轉為蒼涼霸烈的龍氣,來自遠古洪荒的萬龍之祖的氣息。
附著密密麻麻龍鱗的拳頭印上劍脊,霸道的龍氣湧出,卻不比前次那般將對手轟開。劍身奇異地顫動起來,猶如靈蛇吐信,高地震顫將力道完全卸去。
「水性至柔?不錯、不錯……可惜,在最熟悉水的我面前玩水,你不覺得這有些可笑嗎?我,燭龍,才是水中至道王者。」
燭龍淡然一笑,表情轉為森冷,化拳為掌按上劍脊,順著詭異的路線抹過劍身,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迸現出火花印向對手的胸膛。
他的表情在笑,眼眸之中卻不見半點笑意,有的只是猙獰。黑暗中的雙瞳,金黃而純淨,不是龍族那種祥和,而是萬龍之祖的霸道。
印上胸膛的剎那,燭龍的心下悚然一驚,他彷彿擊中了一團水,與身遭的海水別無二致。雄壯的身軀轟然崩散,殘缺不全的影像,甚至清晰地傳達了楊戩留下的嘲諷。
制勝的一擊。沒有取得應得的戰果,燭龍的心慌亂無比。
「當年老師傳我劍道,先便要我矗立礁石,拔劍斬浪。對這咆哮的大海,碧藍的海水,感悟不比你差。觀天地自然以成萬法,順而破之,這就是……」
從緬懷追憶,到漠然低語,楊戩的聲音纏繞著燭龍。身形忽然聚現於燭龍側後出,手按不知何時歸鞘的流年劍柄,抽出一道青色匹練,厲聲喝道:「我的劍道!」
長劍斬頭顱,楊戩最愛的殺人方式。在這彈指的剎那,敖睿、朱九陰面露驚喜之色,舍利弗和目犍連滿面驚恐狐悲。
「鏘~~~」劍勢奇快無比,青華尚未散去,火花業已綻放。流年斬上龍鱗,僅僅留下一條白印,再不能寸進分毫。
燭龍後頸彷彿被重錘錘中,身形向前方飛跌出去。
手中流年寶劍自然下垂,楊戩罕見地在戰鬥中愣神,不可思議的目光追上了那留有一道白痕的鱗片。流年的鋒利,足以破開祖巫的軀體,卻止步於一塊小小的鱗片,著實令人意外。所留下的,僅僅是一道淺淺的痕跡。
驚魂甫定,燭龍指尖撫過頸後的傷痕,沒有刺痛感,卻讓他心中升起無力的挫敗感,啃噬著他的內心和自信。
楊戩失敗了,沒有預想中的頭顱翻滾,脫著血線慢慢瀰散的情景。燭龍敗了,他在最熟悉的水的理解上輸了。即便很大的原因是出於大意,但是,輸了……便是輸了,理由不重要。
「你很強。可惜劍不夠好。不知道你家老師的妖皇聖劍,能不能傷到我。」
霸氣收斂,佛意升起,燭龍眼眸中的平靜遮掩起諸般心緒,不露半點怯意。必須深深地藏起心中的恍然,否則下一刻等待著他的,就是那柄青光湛湛的先天神劍。
龍鱗足以防禦流年的斬擊,可是鱗片之間的縫隙卻未必能做到。自從得見流年靈蛇一般扭動游進,燭龍便知道,它完全有能力鑽入軟肋,狠狠咬上一口。
單掌緩緩撫過橫在胸前的劍身,指尖滑離劍尖的剎那,悠長劍鳴忽然響起,楊戩漠然道:「傷不傷得到,你稍後便知。」言罷,流年長劍斜指,作勢欲撲。
「且慢!」
燭龍的犄角、鱗片、利爪消失,祥和的佛意再次遮掩起與生俱來的蒼涼,現出枯老的面龐,合什道:「今日一戰,真君技高一籌,待日後再行討教。東海之地,拱手相讓,貧僧少陪了。」
楊戩微微一愕,一點乳白色光華自眉心流轉全身,曬道:「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想得未免太過便宜。只怕祖龍今日來得去不得。」
「時間能力?」
燭龍瞳孔猛地一縮,瞇起雙眼淡然道:「若是在那廣袤的天空,貧僧自然逃不過真君的追蹤,只可惜,如今在水中,或走或留,盡在貧僧一念之間。」
這時,敖廣來到舍利弗身邊,畏畏縮縮的眼神躲閃著楊戩的身影。察覺刀鋒一般的目光刮在臉上,心房陡然一緊,打了個哆嗦。
楊戩瞇起的雙眼閃爍著寒芒,視線從敖廣身上移開,轉向燭龍冷笑道:「祖龍大可以試一試,看看受了傷的你,能不能從我手中逃脫。」
言罷,劍尖顫動,綻放出一朵水仙罩向燭龍,纖細、優雅,隨著海浪搖曳。乳白色光暈籠罩的身形快若閃電,比之先前何止迅捷千百倍。
面臨危險,燭龍的心沉靜下來,低喝一聲,雙掌向前奮力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