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曹老一楞:「趙兄弟很有把握嘛!」。
趙志一副無辜的表情:「為了表示我對陶場的忠心,立下十年死契,你們不喜歡麼?」
曹老啞然失笑:「十年後我大概半截土埋了。三年吧。」
趙志屈指算了算,點頭答應:「三年就三年!」
曹老頭大喜,劉老臉上也是笑意不絕。當下兩邊也沒立文書,曹老頭直接叫來範賬房交代了賬目,有叫來周吳二位監工打了個招呼,說是自己身體不適,需要調養,暫時叫趙志打點些事務,劉老協助。
吳監工自然不忿,爭辯了幾句被曹場主喝止住了,周監工責是意外之喜,連連對趙志拋媚眼,一不小心被范賬房看在了眼裡,范賬房急忙尿遁了。
趙志看著吳監工如花一般的眉毛,心下暗暗記住了,這種刺頭不服就滾蛋!
下了工,曹老又集合了工人宣佈了這消息,工人對這些不大感冒,不過大多還是往著好處想的,這趙監工來了陶場後還沒對哪個工人說過一句狠話,人緣也是極好的。果然趙志發表就職演講的第一句話就是:
「鄉親們,就要漲工錢了!」
下面眾人轟然叫好。
趙志話鋒一轉:「不過大家上工時間可能要加啊。」
眾人噓聲。
趙志擺手道:「廢話我不多說了,幹活勤快的錢自然拿的多,幹活偷懶的自然沒幾個錢拿。大家只要好好的幹,酒會有的,肉會有的,媳婦沒有的也會有的。甚至——」
趙志拉長了聲音:「甚至窯場裡還可以請個先生,專門來給你們的娃教書識字!」
底下轟然作響,眾人紛紛問道:「真的麼?趙監工說的可是真的?」
趙志一揮手:「我趙志說話自然算數!大家只要認真幹活,什麼都能好起來的!現在,下工吧!」
趙志這一翻鼓動可謂是精彩之極,不煽情但是死死抓住了眾工人的死穴。農村裡的人既然來這裡幹活,大多都是為了多掙些工錢,多掙錢為的什麼來?為了後代。那時候可不如現在,放眼全於家莊,趙志敢拍著胸脯保證,拉出五十個男人出來,沒十個會寫自己名字的!女人?女人就更不用說了,嫁人後名字幾乎都沒人提起。都是XX氏了。
那個愛晚輩的沒做過自己孩子讀書高中的夢來?可是整個於家莊一共兩百多戶千餘人,居然沒一個私塾!趙志平日裡見工人上工也都是按個拇指印了事,這下把這招擺出來,建個私塾起來,工人為了自己的娃娃自然要安心在這裡幹活了。再說了,請個私塾先生一年也用不了二十兩銀子吧。
「趙小兄弟果然有一手啊,」曹場主拍了拍趙志的肩膀:「不過百十個工人家裡百十個小孩,私塾也要做個四五個才夠吧。」
「一個!」趙志搖頭:「幹活最勤快的二十個工人的娃娃才有資格來私塾!這個叫競爭上崗!等到工人都賣命了,錢自然也就賺的多了,不怕多請幾個教書先生。」
「厲害厲害!」劉老打心眼裡佩服。
說話間一匹快馬在陶場門口停住,一衙役下了馬來,匆匆走來,見了趙志急忙遞上一個大紅的請柬來:「趙官人,縣令老爺吩咐小的給您送來一張請柬。」
趙志認得這個衙役正是當初銬走小霸王的那個,點頭接過請柬,打開一看,啞然失笑,大意是上次劉縣令得到自己的《岳陽樓賦》驚訝於自己的才華,後日在扶風縣學館有個「明進會」,想請自己去參加,談詩論詞。
趙志從懷裡掏出一小弔錢來,遞給那衙役:「煩轉告劉大人,在下定然準時赴會。」說完瞅了瞅身邊的劉老,劉老面帶微笑撫鬚不語。
「明進會是什麼東西?」趙志一把抓住范賬房。
「明……明進會,是……是……」范賬房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什麼來,趙志急的不行。
「明進會是縣裡貢院準備應考的學子們組織的談文論詩的一個小聚會,」一邊的曹場主代范賬房回答道:「常常邀請一些地方上的名流參加,談文論詩。」
「哦,這樣啊,那麼我算是名流了?」趙志虛榮了一下,道:「也不起個好點的名字,明進會?天地會?」
「呵呵,科考裡明經科和進士科最重要不過,故此得名。」曹場主居然十分耐心的解釋。
「哦,原來如此!」趙志冒充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後一扁嘴:「明經科是什麼東西?」
曹場主頭上大汗淋漓,緩了一會才慢慢道:「明經科考的是『貼經』『試策』『墨義』因為考取較為容易,所以十分受重視;而進士科考的是『詩賦和試策』,因為考取十分困難而且每期只有三十多人得中,更是官場的捷徑,所以地位尤其高於其他科考類。」
趙志聽得頭大,急忙擺手道:「曹場主別說了,別說了,我可不是讀書的料,我回去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腆著臉笑道:「那黃馬可就送我了吧,您瞧我也辛苦的很,早出晚歸的。」
「牽走牽走,」曹場主不耐煩的揮手。
……
趙志一路盤算著以後的工作日程回到小院門口。小院裡吵鬧之極,遠遠的就聽見周監工扯著破鑼嗓子在吹牛,趙志悄悄的把馬栓好了,順著牆角拐進院子。
院子裡居然黑壓壓一片人,趙志偷偷瞄了瞄,都是場子裡的工人席地而坐。
周監工一隻腳踩在石臼上正講演呢:「趙監工?不是了,大伙該叫趙場主!你們可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趙兄弟,就知道這是個人才!」
「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一前排的工人舉手示意。
「你?你認為個屁!你光顧著看吳三家的老婆了吧!」周監工一巴掌拍在那工人的腦袋上,底下一陣哄笑。
「周大,趙監工說的加工錢和給娃娃請私塾先生可是真的麼?」一工人舉手站了起來。
「廢你娘的話!」周監工很豪爽的樣子:「跟著我兄弟做事,你們誰吃過虧來?」
「這是真話!」一漢子站了起來:「半月前我被燙傷,那吳監工理都不理,趙監工卻自掏腰包給我治傷,我還不是他手下的工人呢。」
「是啊是啊,我們烘乾這邊一個月來都沒見趙監工紅過臉!那窯改的,以前是找好陶坯,現在一窯燒出來是好陶坯裡找壞陶坯了,跟趙監工干準沒錯!」這個說話的趙志認得,就是自己當初欽點的八個大漢之一。
趙志聽著眾人的誇讚,偷偷樂著,淳樸啊,農民階級!
一大群人又不著編輯的吹了一會,周監工等了好久也沒見趙志回來,對工人們擺手道:「算了算了,我看趙兄弟今晚是被曹場主留住了,大伙反正意思也到了,就散了吧。」
於老爹急忙站了出來:「不慌,不慌。我這裡備了些酒菜,大伙吃個飯吧。」
周監工笑道:「老爺子,五十多號人呢,你拿什麼煮飯?十鍋也餵不飽啊!」
「喂的飽,喂的飽!」趙志高聲喊道,關鍵人物總要等到關鍵時刻才能出場啊。
「嘿,回來了。趙監工回來了!」眾工人紛紛打著招呼,趙志面帶微笑,不住點頭示意,來到周監工面前低聲道:「幹嘛來了這是。」
「送禮啊?一個祝賀你高昇,第二個祝賀你明天新屋落成啊!」周監工提過來一個小竹籃子,裡面足有半籃子銅錢:「五十三個人,每人五十文,一起都在這裡了。另外——」周監工從扒拉開銅錢,露出一個大錠來:「這五兩是兄弟我的。」
趙志嘿嘿一笑:「五十文?可是幾天的活啊。」隨手接過來遞給於老爹轉頭朝向工人們:「大家的盛情小弟不勝感激!都別走,來兩個人跟我去搬酒菜去!院子裡點幾堆篝火起來,今天哪個不醉了,就別出我這院門!」
眾人轟然叫好,趙志揣著那五兩銀子帶著倆工人來到「於家村大酒店」甩手「啪」的一聲,把銀子朝櫃檯上一拍:「酒菜只管上,做五大鍋飯來!」
這一喝可是喝的昏天黑地,足到了一更時分地下倒了一大片。
趙志頑強的跟胃裡不斷上湧的酒菜做著鬥爭,於大娘早燒了一大鍋陳年綠豆湯,給眾人灌著,整個院子裡早被吐的污穢不堪,本村的許多農婦都跑趙志家來尋自己男人來了。
周莊和周家岙兩個村子的村民都各自攙扶著,結伴回了村子。
……
趙志嘴乾醒轉過來,頭疼的緊。
慢慢坐起身來,卻發現廚房裡還亮著昏黃的燈光,於老爹和於大娘的低語不時的傳了過來。「這麼晚還不睡?」趙志心下疑惑,走到廚房門口。
「說了也沒意思。不如就這樣。」於老爹歎氣道。
「唉,家裡可是幾十年沒來過這麼多人了。」於大娘似乎很有感慨。
「嗯,本來以為是個傻子,現在看來,還真有些可取之處了。」於老爹終於改變了對趙志傻子的鑒定結果。
「你就是嘴硬。聽那口氣,乾兒子可是要做陶場場主了吧。過些日子在與菜芽成親了,生個大胖小子,我就給他帶孫子……」
「那小子一聲乾娘把你趕進蜜蜂窩了是吧,甜死你!又不是親娘,那麼高興做什麼?」於老爹總喜歡潑涼水。
「我樂意!你管得著麼?」於大娘爭道:「親兒不孝你沒聽說過?我看這娃不錯。」
「……睡吧,睡吧。」於老爹歎了口氣。
趙志站在門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