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轟隆隆,像一頭巨大的地龍蜿蜒爬行著。
車頂,杜野攬著王心影的腰,免得她一骨碌掉下去。算算時間,王廉那幫人已經差不多追上來了,杜野就上了車頂,等待著火車洞的降臨。
「為什麼,為什麼要針對我們王家!」王心影沉默著,但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
「連這都不知道,你怎麼做王家的人啊!」杜野哈哈大笑不已,腦海裡轉著念頭思索一個恰當的借口。靈光一閃,想起了十殿抗清的事跡,又覺得那太久遠了,乾脆將十殿在清朝滅亡前的事搬了出來:「當年你們王家參加革命軍,我們十殿有一殿正為清朝效力,結果卻被你們,嘿嘿……」
傳言當年十殿最初是抵擋清兵,分裂之後,其中一殿被清庭網羅,專為清庭做事。這件事,在武林中流傳得甚廣,雖未得證實,卻幾乎可以肯定的真的。
而王家,當年的確是參加過革命軍,這也是事實。
而杜野的謊言,正是從這兩點延伸開的。按他的推測,王家既然參加革命軍,沒準就得應付清王朝的暗殺,又或者王家得去執行暗殺。反正,不論十殿中的一殿,還是王家,武功在戰爭中用做暗殺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反正在杜野眼裡,這簡直就像白紙上的黑斑一樣明顯。但在王心影和銀髮老人心中,這件事顯然沒有杜野想像的那麼明顯,令他們吃驚了。
因此,兩家各為其主,又在同一戰線,發生衝突就肯定避免不了。有衝突,以王家生死刀的精髓,不死人,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杜野立刻就延伸出這個謊言,至於謊言後面,自然就順口含糊過去。誰在乎?他肯定不在乎。等他逃走之後,王心影自然會知道他是一個大騙子的。杜野可不想真的被人誤會是十殿的人,萬一有什麼仇家一時想不開,這個跑來砍自己一刀,那個跑來捅一劍,他吃不消的。
「嗯?」杜野心中一動,翻身躍起,朗聲大笑:「你們的動作,倒是挺快的!」
長長的火車,倒不是那麼快就搜完的。王廉正在搜索著,卻遇著了原本就還停留在火車中的一些同伴,立刻就翻上車頂,果然見到了杜野這個狡猾的狐狸:「你好,你真好……」
「謝謝,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杜野覺得自己應該去找大寶收點廣告費。
王廉怒極反笑:「今天我要不殺了你,我的名字就掉過來寫!」他沒有住在王家老宅,不知道杜野曾與王孤映交手,放放狂言也是難免。
杜野頓時失笑:「你們王家的人都是這樣發誓的?果然很奇妙。」
王廉頓時語塞,終於領悟到方君豪時時被杜野氣得老臉發綠的感覺:「你除了耍嘴皮子,還能做什麼,接我一招!」
王廉的一刀與王孤映的一刀,簡直就像核導彈與臭雞蛋的差別。被核導彈兜頭砸中,就算不爆也是成肉泥。被臭雞蛋砸中,多半只會覺得這世界太骯髒了。
這幾個月裡,杜野遭遇到了無數高手,眼界自然亦不是尋常人能媲美的。起碼在杜野的眼裡,王廉這一刀除了能切蛋糕,多半連西瓜都砍不破。
他輕飄飄的,腳尖竟彷彿毫不著力的飄開三尺。
刀勢未至,平轉刀身反削而至,激烈的風竟彷彿將杜野這紙片人吹得飄了起來一樣。
杜野微微一驚,赫然發現自己退無可退。他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念:我日,只是見過王孤映和宋綰這些大高手,只是從他們的手裡逃生,還是靠著輕敵。難道自己以為逃掉就是大高手了,居然還敢輕敵。
是的,杜野發現自己輕敵了。他冷汗流下,這一刀並非很快,但是卻真的很猛,角度很刁。若杜野不做任何動作,這一刀就正好刺進自己的腰肋,正好不會傷到王心影。
火車頂部風聲呼呼,這一刀轉削斬而至,竟將風也劈碎了一般。
拼了!杜野一面暗恨自己輕敵,一面卻使出了自己完全不熟練,領悟得也還遠遠不完整的躡影步。
接下來的一幕,令在場所有人悚然失色,銀髮老人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芒。
未見杜野動作,便身形一飄,落於火車邊緣的空氣中,腳不沾地。只是,風被劈碎,又哪裡來的風勢可借。
只有刀風!
但這未完,刀勢未削,迎風而斬。
杜野腳尖輕踏空氣,竟是凌空一轉,人已是滴溜溜的在火車外的空中繞出一個巨大的弧線,旋轉著落在十米開外的車頂上。
令人吃驚的不是杜野的動作,而是腳尖輕點這一下。要知道,那時杜野可是踩在空中,毫不著力。這腳尖點的動作,便像是踩中實地借力一般,這如何不令人震驚。
但其實遠遠沒有那麼複雜,杜野那一點,只不過是習慣性的一點,毫無意義的動作。真正起到決定作用的,是他在一剎那間抽聚內力,強行複製了試驗雲中漫步時的那種感覺,一種空若無武的感覺,一種漂浮的感覺。
配合以內力,竟成功的繞出巨大弧線再回到車頂。
坦白而言,杜野的動作真正的難度是在於起初那一瞬間,能否在毫無借力的前提下飄起來。至於在在空中滑出如此巨大,巨大得猶如半扇形的弧線,反而只是雲中漫步這套身法中常常有的。
然而,在其他人的眼裡,這套動作難的卻是這個弧線。畢竟在不著力的情況下凌空折向,那對高手是毫無挑戰,真正的高手甚至可以凌空折幾次身。
不過,當落在車頂上,杜野後怕得狂流冷汗之餘,又湧起巨大的喜悅。他終於再一次可以做到凌空變向了,五年了,他終於又一次做到了。
五年前,凌空變向對杜野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那時的他探索的是二變向——雖然這裡說的是變向,但若是完全違反物理原理的真正逆向,那能做到的多半也沒有幾個。實際上指的空中變向,其實就是最多半轉身的動作罷了。
走火入魔之後,杜野莫說空中折身,便是使輕功都要忍受巨大的痛楚。但現在,能實現變向,就意味著他已經練回了相當以前的武功。當然,或許比以前強大了很多。
「漂亮的身法,小廉,小心點!」一個中年沉聲交代,有點掠戰的意思。
杜野望著再一次撲來的王廉,忍不住腹誹:我日,有長輩助陣,還打個屁。
正打算用王心影做擋箭牌,忽然心中一動,或許可以趁此機會練練躡影步。
自然的,杜野不是試驗狂人,自然不會將想過,但還沒試過的步伐拿出來練。這裡練的是他想過,但還沒有完善還不熟練的步法。
新武俠小說裡認為武功提高靠戰鬥,這其實是一個頗正確的理論。一個身經百戰的流氓,顯然很容易做掉一個會武術但從未打過架的武術高手——板磚的威力不是那種人可以想像的。
杜野與王廉戰成一團,卻死活都不還手,只是拚命使出步伐閃躲。漸漸的,就是瞎子也看出來,杜野是在練步法了。
王廉越打越惱怒,越打越是駭然。他的武功絕對不俗,但是卻很難為杜野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倒是那些偶爾劃到的幾刀,偏偏又沒辦法為杜野造成大的傷害,而且杜野也變得更加油滑。
王心影被杜野左手攬得緊緊,伴隨著杜野在刀光中左閃右躲,越來越是心驚,漸漸意識到杜野昨夜為什麼能逃走。其實昨天杜野能逃走,完全跟躡影步無關。但誰在乎,由得她去想吧。
杜野亦是越打越吃驚,越打越是興奮。這王廉的武功大概比項粲遜色一些,但差距絕對只是一線。可自己卻能憑著躡影步與之交手,這足見自己對躡影步的領悟是正確的。
望著杜野在王廉烈殺十足的一刀之下,如同柳絮般隨風搖擺,極是驚險的擦著刀身而過,刀在杜野的腦袋上削下幾根頭髮。這中年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厲喝喝道:「小廉,生死刀什麼時候變成纏鬥了!罷手,你傷不了他。」
這中年身旁的另一人卻是消失不見了,這中年凌空躍起,如同大鵬一般撲擊而下,掌風隱隱籠罩杜野!雖不及王孤映,卻令得杜野氣息一亂,雙腿承受著沉重壓力,幾乎軟倒在地上。
但杜野卻是心中一動,憑藉著這巨大的壓力,整個人已是橫向飄開,腳不沾地,如同鬼魅一般靠近了火車最邊緣。
他氣息沒亂?這中年微微一驚,這招壓制氣息導致對手內氣紊亂通常都有很用。但是,在杜野這裡,卻彷彿失去了效果。
道理其實蠻簡單,杜野的天武內力不走經脈,而這一招壓制的卻是經脈中的內力呼吸氣息,自然不會被影響。
火車邊緣猛然間竄起一人,掌中一柄一尺短刀,刀尖指向,竟彷彿將杜野方圓一米內的空氣都抽得空蕩蕩。
倒吸的感覺令得杜野有種心臟跳出的錯覺,怒吼一聲,右手淡淡金黃霧芒浮現空氣中……
兩面夾攻之下,杜野再不保留,左手捏著王心影頸後大穴,遞向空手中年。無堅不摧的斷玉手使出,突破這可怕的吸力,一刀斬在刀身上。
叮的一聲響,刀斷,掌上灑血空中,血在風中急速飄開!
就在這瞬間,杜野渾身內力奔湧而出。王心影身形驟然一變,竟反手擊開杜野的左手,一指點在杜野的胸膛!
杜野渾身一麻,竟是動彈不得,凝視望去,懊悔不已。
王心影那蒼白但有些粗糙的手,正『溫柔』的停靠在他的胸膛,一股內力奔騰而出……
砰!一聲輕響,杜野口中狂噴鮮血,人已如風箏一般搖搖晃晃的飛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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