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樓!」
就在蔣宗虎脫口而出的剎那,杜野身子微微後仰,目光似乎渙散,精神不集中。這是杜野用來觀察全局的一種方法,雖然沒辦法每個人都照顧到,但卻盡可能的觀察到所有人的表現。
在這一刻,酒樓中的形勢有些微妙。
蔣宗虎脫口而出後,立刻面露悔色。而宋綰面色微變,面上肌肉抽搐一下,目光迅速收回。
與此同時,林禹行的眼神似乎正垂下看著林硯,其實杜野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那一剎那已移到宋綰面上,將宋綰的異常神色收入眼中,然後才正常的轉到蔣宗虎面上。
方君豪大吃大喝,只是聞聲才抬頭看了一眼。林硯似乎沉溺於父親的疼愛中,有些羞赧。
在另一旁,起初迎他們上來的青年白人在杜野的視線很難達到的方位,目光看似不經意的的在杜野和方君豪面上掃過。
有趣,真有趣!杜野微微閉著眼睛,在腦海裡飛快的構築成先前的畫面。他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台驚喜到極點的舞台劇,就算在百老匯,也絕對是一台經典大戲。再或者,找達芬奇畫下來,沒準又是一副經典名畫。
蔣宗虎滿面悔色,悔先前將這名字喊出來,掛了電話,立刻沖大家道:「各位,蔣某人有急事,改日再向大家賠罪。」
「等等!」宋綰忽然站起來,身形一動,已是阻在蔣宗虎面上:「蔣門主,你剛才說的鄭西樓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蔣宗虎愣了愣,漲紅了臉,像是撒個謊就會被天打雷劈的樣子:「我說錯了,其實我說的是珍稀樓,那是一家古董店……」
「呵呵……」宋綰呵呵笑著,面色漸漸冷下去:「蔣門主你該去演員訓練班進修,那樣才騙得過我。現在嘛,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正好也知道有一個人的名字就叫鄭西樓,正好又與宋某有些關聯,門主不會真的拒絕告訴我吧?」
蔣宗虎面色變幻莫測,盯著宋綰半晌,似在衡量自己到底值不值得翻臉。半晌,他頹然坐下:「好,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不妨告訴你。不錯,就是鄭西樓。」
宋綰知道還有,他只是盯著蔣宗虎。蔣宗虎面露凶狠之色:「先前是九陽道的掌門來電,他的人發現了鄭西樓的蹤跡。」
宋綰面色陰沉,亦不知是針對蔣宗虎,還是針對鄭西樓,喃喃自語:「想不到,太想不到了,鄭西樓竟然還活著。」
「是什麼人?」方君豪大概把杜野認為是傳說中的萬事通和包打聽。雖然有很多時候杜野的確知道的比他多,但他到底也是一個未真正踏足江湖的年輕人,很多事都不瞭解,鄭西樓到底是什麼人,他便不知道。
杜野無奈,他覺得方君豪有時真的蠻喜歡問答遊戲,問得蠻無聊也蠻難回答的:「閉嘴,你會知道的。」
「鄭西樓是……」宋綰眼裡凶光一閃:「武林公敵!」
杜野與方君豪倒抽一口涼氣,不是吧?千萬莫要搞出所謂魔教之類的東西,那樣就真的太狗血了。杜野覺得作者沒那麼無知和愚蠢,但方君豪的意見卻截然不同,他覺得書上既然有,沒準現實裡也真的有魔教。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都流行以和為貴,和氣生財了,還有武林公敵?杜野覺得搞不好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其實他是身在古代來的。
魔教和日月神教之流,根據劉言周的述說,肯定是沒有的。起碼,杜野沒聽說過。不過,如果這二十多年裡突然冒出那麼一個克隆版魔教,那也不是他的錯。
宋綰的面色緩和了不少:「蔣門主,鄭西樓事關重大,他的下落,還請告知,我宋綰必有重謝!」
蔣宗虎卻是死也不肯說了。宋綰慍怒,思索一下,便立刻猜到原因,冷笑:「我道為什麼,原來是為了鄭西樓的武功。你道憑三五門派便能輕易劫殺鄭西樓?未免太小瞧他了,當年三莊六幫九派十二家聯手都被他逃走,你道鄭西樓是麵粉做的泥人,捏捏就碎了。」
「不錯,我們就是為了鄭西樓的武功!」蔣宗虎反而豁出去了,挺身站起:「他便是再強,如今已老得走不動路了,一個人殺不了,我們有一百個,一百個殺不了,我們有炸彈,炸彈殺不了,我們有導彈。小宋,時代已經不同了。」
宋綰寒意更濃,眼裡掠過鄙夷:「只有你們海外武林才使這些無恥手段,武林人自然有武林人的解決方法。」
「我們這是變通,不像你們中原武林一樣食古不化!」蔣宗虎勃然大怒,海外武林人士通常都如他一樣懂得變通,偏偏這又很容易被中原武林加以鄙視,一來二去不免有些齷齪。
杜野按住張口欲講話的方君豪,默默的旁觀這場精彩的演出。他不是太在意鄭西樓的身份,更在意這一場演出的目的。
眼見二人欲爭論起來,林禹行突然站出來笑呵呵道:「二位,不要爭了,大家觀念不一樣,不必強求。不過這事我就不得不說你了,蔣先生,既然鄭西樓是武林公敵,說出去讓大家一起圍攻,那才是最好的辦法。」
「休想!」蔣宗虎拂袖而去。
宋綰盯著蔣宗虎下樓的身影,掉頭向林禹行抱拳:「林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
大家都走了,林禹行傷感的歎了口氣:「現在想想,真覺得很幸運,幸虧當時自己走火入魔了,不然天天與人鬥來鬥去,很好玩嗎?」
杜野深有同感,鬥來鬥去,的確沒什麼意思。不過,這,才是武林。說是莽撞也好,要面子也好,起碼,他們還有這種血性與傲氣。
方君豪傻傻的笑了笑:「武林公敵,呵呵,肯定很好玩!」
杜野想給他一耳光,然後問他這樣好不好玩。能成武林公敵,必定有過人之處,按蔣宗虎的意思,鄭西樓似乎很老了,但武林人士修煉內功,越老越辣,越老越精純,除非大限已至。
聽起來方君豪似乎覺得鄭西樓好玩,又像是覺得做武林公敵很好玩。他多半沒認真想想,以他現在的身手,莫說做武林公敵,便是做交大公敵多半也是很欠的一件事。
杜野的心情很複雜,覺得這次來美國是來對了,碰到了一些以前沒想到也不知道的事。但是,他的形勢也變糟了,周圍個個都是高手,隨便一根手指頭似乎都能按死自己的那種。
當然,若是真的打將起來,只要有流光術與縛龍索在手,他就有信心可以在任何人手上逃走。除非,對手一擊必殺!可他有天武道形成的敏銳感官,想要伏擊他,那多半等於說是美國總統在白宮裡辦公的時候,被一顆核彈頭轟死。
紐約是一個大城市,唐人街其實也不單是一條街。在繁華的大城市想要追蹤一個使輕功的人不容易,因為那多半會被不知什麼角落裡無聊抬頭數星星的人發現,然後大喊一聲:老婆,我看見元始天尊了。
蔣宗虎沒有無聊的使輕功,應該也不是很想成為元始天尊。所以宋綰可以跟輕巧的追蹤,不過,他也不覺得自己是中央情報局的間諜,追蹤手段談不上高明,就差赤果果了。
沿途追蹤,就在唐人街另一條街的街尾,蔣宗虎直接上了一間酒樓。宋綰走進黑巷子裡,然後提氣躍上樓,傾聽著腳步聲,察覺到蔣宗虎的腳步輕巧得如同狸貓,還有數人腳步亦是極為輕巧,他頗為吃了一驚,隨即恍然大悟。
悄然跟上去,他順著二樓的走廊走過去,然後悄然打開一扇門,鑽進去。再從窗戶鑽出去,翻手一勾,已是無聲無息的抓住了另一扇窗戶的窗台。
房間裡刻意壓低的聲音鑽入耳中,是蔣宗虎的洪亮嗓門:「老九,快說,鄭西樓到底在哪裡?你是怎麼發現他的?」
「我門下弟子去中國旅遊,沒想到,見到一個老頭子健步如飛,用手一劈,碗口那麼粗的樹就倒下。他上前問,那老頭子裝傻,拿出柴刀說是用刀砍的!」這是陽剛氣十足的聲音,宋綰立刻猜到這或許便是九陽道的掌門。
「可我那弟子親眼見到他用手砍……」裡面傳來淡淡風聲,似乎有人比劃了一下動作:「就是這樣砍的,切口光滑。當今武林,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怕不難,劍氣與刀氣都行。」
「那是,起初我也是那麼想的。」陽剛聲音笑:「不過,我的弟子拍了一張照片,你們看,這是不是他。」
聲音消失,半晌,才有人喘了一口粗氣:「果然是他!」
「他現在到底在哪裡!」蔣宗虎著急萬分,宋綰覺得自己錯怪他了,估計先前他也是講不出答案。
「我們四家一向是共同進退,這次也不例外。」陽剛聲音沉聲道:「我只盼大家這次仍然共同進退。」
「那是自然的!」
「你死老頭廢話,快說!」
陽剛聲音鏗鏘道:「鄭西樓就在……」
宋綰凝神靜靜聆聽,生怕露掉一個字!
卻在這一剎那,聲音的語氣驟然一變,陰惻惻道:「窗外的朋友,聽了那麼久也該現身了!」
呼!一股使人窒息的強大內勁透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