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半,市中心商業街附近的戀英酒吧。這是趙志雲以囡囡的名字命名的酒吧,此刻裡面沒有一個客人,原本在這裡喝酒的客人都被「免單」清理了出去,而酒吧門外,也早早地就掛上了「打烊」的牌子,打消了許多原本想來這裡一醉解千愁的人的想法。
不過,仔細停留在這裡,你會聽到啤酒瓶跌落到地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音,可惜在酒吧外五十米外的地方,就有許多人守著,沒有人有機會接近這裡。
在酒吧裡,燈火通明。趙志雲和杜克琪坐在酒吧中間的一張吧檯邊上,周圍滿是空空的啤酒瓶,地上則是凌亂的玻璃碎片。
杜克琪滿臉通紅,醉醺醺地說道:「老趙啊,你知道男人最好的夥伴是什麼嗎?」
「啤酒、事業和自己心愛的女人。」趙志雲回答的很乾脆。
「或許吧。」杜克琪想說的,和他真想要說的,卻很不一致。
「你的神情這麼頹廢,這次出去你沒出什麼事嗎?」趙志雲拍了拍杜克琪的肩膀問道。
「沒事。」杜克琪繼續喝著酒,表情異常苦悶。突然,他忍不住一口將嘴裡的酒給噴了出來,濺到了趙志雲的身上。他喝酒喝得實在是太多了,此時他覺得他的喉嚨裡滿是酒液,一時間乾嘔不已。
「沒事就是有事,有什麼心事你就說出來吧。老夥計,我還不明白你嗎?」趙志雲使勁拍著杜克琪的背心,讓他把這口氣理順。現在趙志雲早把杜克琪研究透了,這個傢伙死要面子,非要你問他,才肯開「金口」,把問題給說出來。
「老趙,說真的,我是臭名昭著的黑幫頭子,還拖你下水幫我,你不恨我吧?」杜克琪睜著朦朧的眼睛,低聲問道。現在的他,處於一種似醉非醉的狀態裡。
「這怎麼可能呢?上次我們不就交流過了嗎?這個地下世界的秩序,總得要人來維護的,即便是你不站出來,還有其他人想充當你的角色,還不如把這一切都控制在我們的手中,為人為己都有好處。」趙志雲不知道杜克琪為什麼,又扯到了這個問題上。難道他不覺得厭煩嗎?
「那要是我還販賣著這個世界上除了毒品之外,另外一種讓所有人都痛恨的東西呢?」杜克琪低著頭說道。
「你是說你倒賣軍火?」趙志雲有些驚訝,隨即又釋然了,「原來你是為這個煩惱啊,我卻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想想看,自詡為最民主的美國人,恨那些武器製造商嗎?不恨吧!其實,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兩面性,看你怎麼去理解了。打個比方吧,通用公司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汽車製造企業,它可以生產民用物資,也可以生產軍工產品,你認為他們是劊子手嗎?咱們國家的許多大型製造企業,也可以在戰時,轉變為軍火生產方,你認為他們都是殺人犯嗎?你看,不管在什麼時候,美國街頭到處都是槍支零售店,比起麥當勞來,還要多得多。美國人可以說是每家每戶都持有武器,你認為他們恨武器嗎?」趙志雲的這一系列回答,讓杜克琪一下子就從酒醉裡醒了過來。
「你沒事吧,這些話是從你口裡說出來的話嗎?一直以來,你不是理想主義的正義使者嗎,你不是代表正義的『面具俠』組織的老大嗎?為什麼會這樣縱容一個販賣軍火的傢伙?」杜克琪認真地問道。其實,他並不恨軍火,反而從中看到了壯大自己組織的希望。但每次去非洲,住在下榻的賓館裡望出去,第一眼看到的,就只有難民。還有從電視裡看到的那些部落之間的血腥屠殺,那種屍橫遍野的慘狀,讓他痛恨自己是一個魔鬼。
「說實在的,我真沒想到你會跑去做軍火生意。剛開始,我還只是以為歐陽伯伯只需要你龐大的資金來發展貿易,進而籌集更大規模的軍費而已。沒想到發展到現在,他居然會利用你充沛的資金,為國家服務,我想此後你要脫身真的很難了,而且連我也無法置身事外。」趙志雲對於歐陽星空這樣不擇手段感到很失望,他把自己的好朋友推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而且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當初我也認為堂而皇之走私軍火的想法不太容易實現,但顯然我高估了這個世界光明的力量。經過這一段時間在外面的闖蕩,我終於明白,其實最大的利器就是金錢,沒有比它殺傷力更大的東西了。武器是有形殺人,而金錢殺人於無形無影之中,我相信只要我一直用金錢開道,這樣持續而穩步地發展下去,絕對可以買到當今世界最先進的武器和電子、雷達設備,充實我們的國防。可是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我害怕我變成人人厭惡的魔鬼。」杜克琪沉吟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道。
「魔鬼?或許吧!你拋售武器的地方,那裡的人民或許會恨你,因為你是帶來死亡的魔鬼。但是,就我理解而言,魔鬼其實就在他們的心裡。為什麼他們不能和平共處,為什麼要午休止地製造殺戮呢?為什麼他們要爭奪那些看起來異常貧瘠的土地呢?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他們的心態,那就是:利益!你販賣槍支彈藥,目的其實也和這些人一樣,你也要得到利益,得到可供自己發展壯大的利益。我不認為你有什麼錯,沒有熱武器,他們可以用刀,用拳頭,要牙齒,除非他們自己停止鬥爭,否則傷亡依舊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少你一個武器供應商並不就會變得太平,沒有你,自然會有別人過去販賣,結果是一樣的。」趙志雲這些開導的話,說明了他對正義的看法,正在不知不覺地發生變化。
杜克琪聽到後,想了一會兒,不覺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使用又灌了一口酒。
其實人很賤,明知道事實是這樣的,卻還是希望能從朋友的口裡說出來,給心靈以安慰。之前,看到無辜的民眾死在槍林彈雨裡,他的良心一時間真的覺得有些受不了。他是狠、是無情,這沒錯,可不代表他就是冷血的禽獸。以前混黑道的他,可沒收割過別人的生命,可從他販賣軍火開始,死在他手裡的人數,就將以千萬計算了。他不是惡魔,他害怕和感到無助。
但趙志雲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其實是金錢,還有就是對利益永無止境地爭奪。即便他不賣軍火,仍舊有人從事這個行業。得到這樣的答案,杜克琪的心裡一陣釋然,心情好多了。
趙志雲的坦然,來自於他腦海中關於理想主義的變化,如果他是理想主義,杜克琪不可能和他成為朋友,如果他是絕對正義,他會殺了杜克琪和所有的犯罪的人,只要有人犯罪,他就會殺了他們,可他不是那種絕對的純粹極端正義,現在的他,是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結合。
趙志雲知道,人其實就是犯罪的源體,善意和邪欲都來自於人。絕對的東西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正義,能讓越來越少的人,受到罪惡的傷害,這也是他努力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