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的雙目緩緩瞌,點了點頭,"我自然聽說了,雖然別人笑你胡鬧,只會養著一群奴隸小子嬉戲,但老夫卻不會如此來看。三年之後,二十年之內,你的那支掩日軍,必然將成為天下的勁旅!可惜就是人數少了點,要是三萬必可橫行天下,要是三十萬的話……我想,你那成為各諸侯國統御者的狂言,確有實現的可能!"
呂不韋對於白起精準的分析很是動容,他緩慢地轉身,他的動作豁然,極度的緩慢。凝望面前被後世稱為殺神的白起,呂不韋得意的笑道:"但武安君可知,我那三千新卒去了何處?"
白起聽到呂不韋的問話,先是一愣,隨後就明白過來,這三千新卒的去向,必然與這閼於之戰有著關係。但他卻怎能知道這三千成軍才幾個月的掩日軍卻了哪裡,要是趙國其他的主力部隊,他卻還會關注一二。
呂不韋見了白起的神色,就知他不曉得自己掩日軍的去向,呂不韋淡然笑道:"武安君,您就沒發現這漳水,有何異樣嗎?"
白起聽了呂不韋的話,望向山下,距離趙軍營盤里許的漳水,只見水流涓細,緩緩流淌,干沽了大半的河床,看起來格外的猙獰。白起見之,馬色變起來,身那蓬勃的氣勢,也是頓消於無形。如果說剛才他的狀態,還是萬馬奔騰的雄偉壯觀,那麼現在就是老牛拉車的疲憊懈怠。
"你……你的三千掩日軍,去了漳水游,截斷了水源!"
呂不韋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我的掩日軍的確是去了漳水游,但卻沒有斷絕水源,那樣的話,很容易就會被胡陽發現。畢竟他也是跟隨了武安君您多年的手下,這水源的突然變化,他怎麼可能會不發覺呢。我命令掩日軍,逐漸的在游築壩,每日不多,只築一尺,使游漳水逐漸地增多,下游水流逐漸減少變緩變少。這二十多天下來,漳水游的水位,勉強夠淹滅十幾萬的秦軍。"
越聽呂不韋所言,白起的面色就越是難看,神色也越是凝重,他的手緩慢的伸出,彷彿其有著千斤重擔,一寸一寸,遙指呂不韋,"你好心計,好計謀,好毒辣的心腸啊!"
被後世之人稱之為殺神的白起,讚揚自己為毒辣,呂不韋的感覺很是古怪,神情更是茫然。
"那可是十幾萬的大秦子弟啊!"說著,白起一躍而起,就想向著山巔之下衝去。
"晚了,已經來不及了!"呂不韋依然淡淡的說道,彷彿那山丘周圍的十幾萬秦軍士兵,並不是他的人類同胞,而是螻蟻一般的異類之物。
"武安君請看!"呂不韋的手指,遙指趙軍營盤之內,只見那將台之,竟然已是燃起了熊熊烈火。但古怪的卻是,那烈火雖然燒的旺盛,但那濃濃的黑色濃煙,卻比火勢還要兇猛十倍。
望著濃煙,白起自歎一聲,"完了,十萬秦軍將士啊!"
……
地平線,數百丈寬,十幾丈高的滔天巨浪捲了起來,賽過十萬奔馬之勢的大水,沿著漳水的渠道,狂湧而至。
當大水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時,胡陽的眼裡充滿了絕望,他一把抓起頭頂的頭盔,狠狠地砸在戰車。
普天之下,沒有一隻部隊能抵擋得住,如此聲勢浩大的自然之力,就算是勇貫天下的秦軍虎師,也是不能!
這難道才是趙軍的最後王牌,真正的殺手鑭不成!
胡陽望著從北而來,帶著飛揚的塵土的洪流,眼裡一片迷茫,絕望之色昭然。
左庶長王進,也是滿面凝重的看著北方。兇猛的大水來了,而且來的速度如此之快,就算是在預料之中,早有防備,這時也已是全無反抗之力。
閼於城外之地,除了東側那太行山脈之外,只有趙軍築營的那山丘一處,才算得是安全之地。別說是十萬人的秦國大軍,就是百萬雄兵,面對這巨大的洪水,也將是全無反抗之力,現在他們該怎麼辦?
胡陽望著越來越近,迅快之勢勝過奔馬百倍的滔天大水,嘴裡泛苦,但腦海卻是越發的清明起來。
呂不韋為了吸引自己秦軍的視線,親身帶領一千趙軍,闖入重重秦軍的包圍之中,帶領閼於城中的韓人,堅守閼於城二十九日。而在太行山另一側的數萬趙軍,一直按兵不動。直到第二十八日,自己命令秦軍聚集起全軍之力,打算一舉拿下閼於之時,才急行近百里之地,迅速拿下黨郡十七城池。並在閼於城外的山丘之築營屯兵,擺出與自己的秦軍決戰之勢。
這一切都是詭計!
呂不韋守閼於也好,趙軍的按兵不動也罷,山丘築營,擺出決戰之態都算在內,皆是迷惑之術,為的卻是這大水襲來。
胡陽暗歎一聲,自己雖然一直都在攻城,但卻並不是不注意周圍的環境和變數。趙軍的動向,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並沒有忽略了閼於城側的漳水。漳水水勢的逐漸減少,他也已是發現,但他卻以為這是秋後季節,水量減少,也是正常的自然之理。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趙軍的計劃!
二十年來,這是自己第一次獨立於武安君,獨自統領全軍。而就是這一次的獨自令兵,便葬送了十萬秦軍士兵,也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和一切,自己之名恐怕要和堅守閼於城的呂不韋,大水滅掉十萬秦軍的趙奢一起,從此流傳千古。但呂不韋和趙奢的名聲,卻是勇,是智!而自己呢?卻只會是愚蠢,鹵莽,無知,自大等貶義詞的代表。
胡陽現在多麼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回到四個月前,秦軍沒有出征以前。那樣自己一定不會主動要求,百般懇請大王,讓自己帶兵出征!
和胡陽當初出兵時預想的一樣,閼於一戰,確實成就了世之名將。但卻不是他,而是趙奢和呂不韋,至於胡陽他自己,卻只會成為他人嘴裡的笑柄而已。
"中更大人,我們怎麼辦?"左庶長王進,見胡陽的神情不住的變化,但卻依舊陰暗低沉,不得不倒抽一口氣,低聲訊問道。
胡陽沉著臉,一揮長戈,走下戰車,向著山丘之,一步步緩慢地踏了過去。
王進抬頭再望他一眼,恨恨的一跺腳,轉身一劍砍斷自己戰車套馬的器具,跳馬背,"大家都快逃,大水來了!"
其實已不用他喊,四下裡的秦軍士兵,從見到大水襲來的那一刻,先是驚愕,隨後就自動的紛紛四下散逃而去。只有胡陽身邊的士兵,畢竟主帥還在,自然不敢奔逃,卻也都在計較著對策。
秦軍士兵並不怕死,不然也不能被稱為世之第一勁旅虎師。但死也總要死的有意義,有價值才是!面對人力不可抵抗的洪水,他們根本興不起絲毫的反抗之力,畢竟水火無情!
胡陽望著四下散逃的士兵,苦笑了下,卻並不想去阻止他們。現在秦軍敗亡,已是不可扭轉的定局,這點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逃,逃,逃得一個是一個,也算給我大秦軍,多留下一絲血脈。弟弟,哥哥我來陪你了!
胡陽向著山丘的柵欄而去。戰爭,在他的心裡已經結束,結局就在眼前,他要和弟弟死在一處。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胡陽愕然的回頭望去,卻見是自己的侍衛隊長,帶著四十多人的侍衛隊,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你們這又何必呢!"胡陽苦笑著說道。
"少爺,咱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的鬼!雖然咱現在不是胡家的奴籍,但卻從來不敢把自己當成是胡家之外的人看!"那侍衛隊長神色平淡地道。
其餘的侍衛也是紛紛點頭。
胡陽掃了他們一眼,眼睛泛起淚光,"好!好!下輩子咱們還都托生到一處,我不是少爺,你們不是下人,咱們是兄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胡陽說完,帶著他那不足五十人的求死之士,向前一步步地踏去……
……
"擂鼓!"趙奢高亢的聲音響起。閼於之戰,將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時刻。以三萬正兵,五萬輔兵,傷亡不足萬的代價,戰勝了十萬素有虎師之稱的秦軍。
"大將軍,現在就追殺潰敗的秦軍嗎?"一名都尉在趙奢的身邊問道。
"不,等大水過去,再追不遲!"
"大將軍好計謀,竟然輕易就破去了號稱貫絕天下的秦軍虎師啊!"身邊的都尉興奮地道。
"是啊,大將軍這閼於一戰之後,只怕風頭可與破齊時的樂後將軍,火牛陣破燕軍的田單齊名啊!"
"田單算什麼,我看大將軍日後,可與孫臏並稱與世!"其餘的軍官們,也都紛紛對大將軍趙奢讚揚起來。這不是恭維,而是事實。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都可算得是勝利的結果。能把己方的傷亡降低到五百,就可稱之為名將。現在趙軍傷亡不到萬人,卻大敗秦軍,而且看目前的水勢,秦軍能逃回三萬人,都已算是老天憐憫慈悲。摧敵十萬,殺敵七萬之,自損卻不到萬人,簡直是大勝,完勝!
"這計謀是呂不韋想出來的。"趙奢想也不想,衝口而出。
"什麼,是……呂不韋!"
眾軍官雖然想到有此可能,卻都不願相信。但聽大將軍親口說出,卻不得不信。他們還尚未有所反應,就聽趙奢沉聲道:"水小了,準備全軍衝鋒,追擊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