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閼於城頭弩箭的支援之下,秦軍紛紛向後退去,趙軍眾人的壓力頓時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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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烈火升騰,近處火光一片,數萬的攻城秦軍,就這麼被呂不韋這支千人軍隊,搞得亂了章法,使得攻城策略失效。
秦軍統帥中更胡陽,這時正坐在戰車之上,手指不停地一下下,輕叩著腰攀的劍柄。身前不斷有耳目流水般地,將閼於城下的消息傳來。
"稟告中更大人,閼於城頭開始發射弩箭。我軍圍殺那千人奸細,盾牌兵和弓弩兵都綴在後面,一時不得上前,前面的徒兵,只得退回。"
"報,得到消息,那千人奸細是趙軍,帶軍的是趙都尉呂不韋。"
"呂不韋?!"
周圍的秦**官都是一愣,胡陽雖然神色不變,但他那叩動著劍柄的手指,卻停了下來。胡陽朝前方閼於城下看了一眼,突然吐了一口長長的白氣。
周圍的秦軍都安靜下來。
胡陽冷笑著指了指前方,"呂不韋怎麼了?不就是憑著五人殺了千人的匈奴嘛!在山野裡殺死善於馬戰,不善步戰的匈奴,有什麼了不起的!"
話雖然如此說,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胡陽的意料。"該死的呂不韋!"他狠狠地一拍戰車的護欄,喃喃道:"命令攻城部隊後撤,整頓之後,再行進攻!"
……
呂不韋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刀,他現在是城門下,四百趙軍錐形陣勢的錐尖。在他面前,已經堆積起了丈來高的秦軍屍體。面對殺神一般的呂不韋,勇猛亡命著稱的秦軍,也是開始驚恐起來。
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金鑼之聲,秦軍士兵才長噓口氣,麻利地向後退去,戰鬥在驟然之間停止了下來,放眼望去,秦軍緩緩轉身離去。
"退了嗎?"林屈迷茫地看著前方。
"老天保佑,秦軍雜種終於是退了!"嚴明丟掉手上的劍和盾牌,直接癱倒在地,"老子竟然能活下來?哈哈!"
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倖存的四百多人都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這時,閼於的城門也終於打開,黑壓壓的韓軍先衝了出來,長戈林立,矛鋒泛寒,各式旗幟獵獵招展,頗有聲威。隊伍齊整的聚集在城前,足有萬人之眾,呂不韋見了,還刀入鞘:"兄弟們,進城了!"
死傷過半的趙軍,在呂不韋和李牧的帶領下,向閼於城門靠去。
不等他們繼續靠前,軍陣中突然鼓聲大作,列陣方隊波浪般向兩翼分開,一將躍馬橫戟當先而出,身邊長矛手,弓箭手,盾劍兵分列而出,利箭上弦,盾牌林立。看起來呂不韋等人再上前幾步,當是不問來者,格殺勿論。
呂不韋停下腳步不再前行,運氣高喝道:"趙國都尉呂不韋,有緊急軍情求告閼於君。"
他這一聲喝出去,三軍震動,都是聽得清清楚楚,要是閼於君在此,沒有聽不到地道理。他奔的近了,只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兵士,倒也見不到這閼於城附近的第一人,閼於君是否就在軍中。
那兵尉微微發愣,挺戟策馬上前,仔細的打量了呂不韋一眼,詫異道:"呂不韋,果然是你?"
"你是?"呂不韋抬頭望向這人,卻從未見過。
"鄙人公孫雨,韓閥戰門弟子,帶兵尉!"
呂不韋微凜,他從邯鄲出發之時,經常聽眾人說起韓地第一名將,公孫喜地事跡。
此人在韓國是兩朝重將,一直都得到韓王的寵信。每次韓國用兵,都要算得上他一份,聽說此人不貪財不好色。卻可惜伊闕之戰時,他率領韓魏聯軍,遇上了秦軍新銳,時任左庶長的白起。在對戰時白起屢出奇兵,被秦王於次年升任左更。針對韓、魏兩軍互相觀望,不願當先出擊的弱點,以少量兵力鉗制聯軍的主力韓軍,以主力猛攻較弱的魏軍。魏軍無備,倉促應戰,迅即慘敗。韓軍震懾,且翼側暴露,遭秦軍夾擊,潰敗而逃。白起乘勝揮師追擊,全殲韓魏聯軍,俘公孫喜,攻佔伊闕,奪取五城。韓國精銳損失殆盡。秦國則以不可抗禦之勢向中原擴展。
此戰,白起抓住聯軍各自保存實力,互相推諉,不肯先戰這一戰機。共殲滅韓、魏聯軍二十四萬,攻佔伊闕等五城,是先秦戰史中一次較大規模的,且是以少勝多的殲滅戰。戰後韓、魏兩國精銳喪失殆盡,被迫獻地求和。白起因戰功卓著擢升國尉,開始了其輝煌的軍事歷程。
公孫喜被俘後,白起誘降,公孫喜不從絕食而亡。來閼於之時,呂不韋就聽說公孫喜的後人,就居住在上黨郡一帶,並很有可能進入閼於,幫助駐守,倒沒有想到今日,果然見到了這名將之後——公孫雨。
公孫雨口氣有異,什麼果然是你,你認的我,還是我很出名?心下大為奇怪。呂不韋見到韓軍中地陣勢,又見到公孫雨在此,看來苦守閼於二十日有望,不由舒了一口氣。
突然心中有些苦笑,自己帶兵一路前來,看起來是為閼於韓民的安危,卻實是為了自己在趙的仕途。這以他人的生死,來樹立自己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令人不恥。
李牧卻躍過呂不韋,對公孫雨深施一禮道:"公孫兄,秦軍近十萬圍困閼於,牧奉我大趙大將軍令,陪同呂都尉前來閼於,助你等韓地豪傑同守閼於。"
他話音未落,公孫雨失聲驚呼道:"你們只帶這些人來助我們守閼於?趙國大軍何時能到?"
呂不韋扭頭向後望去,只見到紅色夾雜黑塵又重了分,知道秦軍士兵已經整備完畢,新的一論攻城馬上就將開始,急聲將事態說了遍。
公孫雨畢竟生於將帥之家,又在韓閥兵家學習多年,隨著呂不韋也向後方望去,臉色微變。皺眉道:"二位趙國都尉,和我去見閼於君吧。"
呂不韋卻是急聲道:"公孫兄,秦軍隨時可能再次攻城,我看還是先回城,讓士兵準備堅守。我等再卻拜會閼於君!"
公孫雨點頭,已經傳下軍令,列隊回城。一隊隊兵士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公孫雨吩咐回城,李牧吩咐林屈兩名旅帥,約束趙兵,跟隨韓軍進城。自己卻陪著呂不韋,和公孫雨來到閼於城之中,向閼於君所居之地而去。到了地方,呂不韋卻錯愕不已,只覺得閼於君住的這府邸,又像是個小規模城池。
閼於君和一個神色委頓,卻眼中殺意濃重的漢子,並肩坐著,兩人周圍都是矛戈林立,這好端端的大廳周圍,除了廳門處,其餘地方都是滿佈蒺藜,幾個側門位置,還都安裝了床弩,倒插箭錐,弩箭外還有能弋射的短箭,整個大廳佈置的和刺蝟彷彿。
只是呂不韋來不及驚詫,這府邸大廳的戒備森然,公孫雨已是帶著兩人進廳。
上面高坐的閼於君卻是怒聲道:"公孫雨,你要做什麼?不得我的命令,怎麼能擅自回轉。咦,這兩位是?"
呂不韋啞然,半晌才道:"在下呂不韋,這位是李牧,我二人是趙國都尉,帶領趙國援軍的先頭部隊而來!"
閼於君身邊的那漢子,抬頭向呂不韋兩人望過去,良久才道:"是呂不韋呂先生啊!有勞了!"
他話音未落,閼於君突然用手摸著所坐的地方。那裡銀光反射,皺起了眉頭道:"你們聽?"
廳中之人都是認真地去聽,過了片刻,公孫雨突然變了臉色,竟然伏地去聽動靜,片刻後就是霍然而起,失聲道:"君侯,秦國大軍又來攻城了!而且聽聲音,好像還有大量的攻城器械。"
呂不韋感覺敏銳,不需伏地去聽,就能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顫動。這和兵士入城產生的震動還是有些區別,這是一種來自地底的顫動,只有分辨極為敏銳之人,才能感覺分辨。可讓他奇怪的是,這閼於君不會武功。好像也感覺到了遠方大軍來臨地跡象。他摸的那東西感覺是銀箔打造,難道有傳感的功能?
那冷漠漢子搖了搖頭,"距離上次我們派死士奇兵出城,焚燒秦軍攻城器械,到現在已經有十幾天了,算來他們新的攻城器械也已造好,看來閼於難守啊!"
閼於君聽了那冷漠漢子的話,皺眉愁道:"路兄,這可如何是好啊?"
那冷漠漢子冷笑了下,"不如就按莫將軍說的,投降秦軍算了!"
"二哥,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公孫家世代忠於韓王,而且月前三哥和我公孫家百多家眷,才……他們可還屍骨未寒啊!"
呂不韋望著面前的一切,無動於衷。心中冷笑,看這閼於城這幾位高級人物的表演。
呂不韋已經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並非所有地人都和他一樣為自己著想,為仕途著想,順便再為百姓黎民考慮一下。現在閼於君的身邊之人,已經是分崩離析,聽那冷漠漢子所言,這城中的將軍,早就有了投降秦人的意思。
其實所謂的莫將軍,名叫莫援,也只不過是外放駐守的都尉之職。是在閼於君之下,最高的上黨郡官員之一,而且是武職身份,於是習慣上都稱其為將軍。在秦軍進攻上黨之時,莫援見勢不妙,帶著主力龜縮進閼於。不過,也就因為他的膽小,才使得閼於多出了近萬的正規軍隊。
這也算是他為閼於,所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吧。
當秦國大軍逼近閼於的時候,為了安撫人心,閼於君告喻全城百姓,閼於是韓**事重鎮,城高牆厚,城防體系完備。敵人雖然多,也拿我們沒任何辦法。而且秦人遠來,供給不足,我們只要守上一段時間,等他們糧食吃完。各處援軍一到,秦人也只有灰溜溜地撤退了。
這個公告一出,城中人心這才安定下來。也抱定了死守的決心。
上黨一郡有戶三萬,人口十五萬以上,但等秦兵一到,很多百姓都逃亡進了閼於,現在的閼於城中,人口劇增到了七萬之數,而且還包括了一萬多的正規軍。
閼於君以莫援的萬多精銳為骨幹,征發全城百姓上城防守。所有十三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都發給武器。如此一來,竟然在一夜之間組織了一支三萬人的兵馬。
為了構建閼於的防禦體系,閼於君還帶著全城百姓,在城中築起土城,在城牆上設置了大量的城防器械。並徵收全城糧食進行軍管。無論貧富貴賤,統一配發。
韓國的閼於是一座新城,位於漳水以西。在春秋時,閼於城本在河東,太行山下。可是,三家分晉時,各家均對其有意,趙韓還為此引發了一場大戰。
這一仗打得韓軍死傷過半,卻還是被趙佔了舊閼於,韓侯一下恨心,決了上流漳水,而且正趕雨季山洪襲來,舊閼於被大水沖去。大戰之後,大概是因為有心理陰影地緣故,韓侯也不知道腦筋裡出了什麼問題,居然命令在漳水西面另立新城。
現在的閼於,周長九里,算將起來,每面城牆長度都超過兩里,雖然和邯鄲這種超級大都市比不了,但比起上黨周圍的城池,卻要強上許多。也幸好這閼於是建立才幾十年的新城,堅固等方面要優於其他城池數倍。
閼於君手頭又有三萬多的士兵,站在城牆上,才不至於顯得稀疏。再加上城中有不少墨家弟子,戰爭剛一開始,城中軍民還真讓秦軍吃了點小虧。
但隨著秦軍用雲梯和沖車輪流衝擊,方圓百里之內地石頭,都被秦軍的投石車,全部扔進城中去了。而閼於城外的壕溝、護城河也被徹底填平。但所以的攻勢,還是都被韓人一一粉碎。
無奈之下,胡陽只能將閼於團團圍住,構築了大量工事,斷絕了閼於通往外界的道路。
見呂不韋不語,李牧自然也不好參與韓國人間的事中,也是沉默下來。
見到兩人的態度,閼於君卻忍不住了,於是問道:"兩位趙國都尉兄弟,外面的情況如何?你們趙國援軍大隊,還有多久才能抵達?"
呂不韋一看他的臉色,再望了望那冷漠漢子的神情,以及公孫雨的憤然之色,才淡然說道:"我趙軍要是想到的話,三日之內就可到達閼於!但那有什麼意思嗎?只是推延之策而已。"
那冷漠漢子點了點頭,走了下來,對呂不韋抱拳道:"在下公孫路,公孫喜次孫!剛剛對呂都尉多有怠慢,還望見諒!"
呂不韋也恭了恭手,"久仰!公孫家一門忠烈,呂某也是早有耳聞。剛剛路兄所說之言,想來必是反話。"
公孫路寂然一笑,"呂兄所來,必是協助我們堅守閼於,但不知破去秦軍,我等還應堅守多少時日?"
呂不韋猶豫了下,見廳中韓國只得閼於君、公孫兄弟三人,才毅然道:"二十日以上!這才能逼迫上黨郡的秦軍,全部聚集閼於城下,我趙軍也可與其決戰,一戰而定乾坤!"
公孫路聽了呂不韋的話,本是冷漠的眼神終於恢復神采,凝聲道:"好計!不知此策是何人所出?"
"正是呂某,所以我才會來閼於,希望閼於城可以堅守到決戰之時!"呂不韋斬釘截鐵的道。
公孫路沉默了下,轉望閼於君,"想要堅守,必須除掉一人!"
"莫援!"公孫雨冷聲道。
閼於君猶豫了下,才緩緩點頭,"為了我大韓,為了我王兄的疆域,除掉他吧!"
呂不韋和李牧自然不好說話,畢竟這莫援是韓國之將,自己二人雖知要守閼於,此人必除,但卻不好發表意見,但見閼於君和公孫兄弟都如此說,也就默然允之。
公孫雨大聲說:"請君侯放心,為守閼於,破除秦軍,雨去除了這內患!我韓閥兵家弟子,絕不會放棄一寸國土,不會放棄一個大韓百姓。"說到這裡,他想起家族死去的親人,眼淚就落了下來。透過朦朧的淚光,他看見閼於君和二哥公孫路,也都同時伸手去抹臉上的淚珠。
公孫雨出去不久,外面大街上,就傳來陣陣歡呼:"援軍來了,趙國的援軍來了,閼於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呂不韋與李牧跟著公孫路上了城頭,一顆斗大的巨石,落到耳邊的雉堞上,磚石飛舞,沙礫落了一頭一臉。
李牧耳朵裡"嗡!"地一聲,全是蜜蜂飛舞的聲音。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如同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噩夢。
天上是密密麻麻羽箭,身邊是張大嘴巴,對自己大叫的呂不韋,至於他在喊什麼,李牧卻怎麼也聽不見。不遠處,閼於南門的箭樓,正冒著熊熊火光,長長的黑煙,張牙舞爪地撲向天穹。
城下的秦軍又開始進攻了,今天說起來也怪,秦軍的進攻異常的瘋狂。從早到晚,無休無止。可能他們也已得到,趙國大軍已發的消息,準備馬上攻克閼於之城,再以閼於為基,抵禦趙軍吧。
大概是前一段時間在攻城的時候,受到重大打擊,秦軍一改從前的三面齊攻為重點突破,將主攻的方向放在南門。
深秋的天氣很冷,在明亮的月色之下,黑壓壓的秦兵尾隨於沖車之後,小心地向前推進。而在一里之外,十幾輛,秦軍隨軍匠人新制的投石車,開始了不知疲憊地轟擊,將塊塊大石向閼於城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