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漸變成濛濛亮,外面依然在下著大雨。房間裡升騰著一種氤氳的溫暖氣氛,讓人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實在睡不著,打開檯燈,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本書,隨便翻看起來。
吳可然果然是個細緻的女孩,雖然書已經看了一半,但整本書還是像新的一樣,整整齊齊,沒有任何的折痕和卷角。
書籤是很簡潔素雅的那種,畫的是一個小女孩在榕樹下看書,旁邊是一行印刷體的小字:如果不曾跟著世界旋轉,那麼就在安靜中尋找自我。
我笑著搖搖頭,把書籤重新放進書裡面,把書放回原處。
窗外的雨,一點都沒有減小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大。
大顆大顆的雨點落在陽台上,陽台底部來不及釋放雨水,形成一個小水潭,雨點落在水潭裡,形成一個個交錯的漣漪。
整個天空,由近及遠,顏色緩緩地變深,彷彿更遠的地方,是更大的暴雨。
篤篤篤……我聽到有人敲我房間的門,我下意識地看看枕邊的手錶,才五點半。
起身去開門,果然是吳可然。
「雨下的太大,我睡不著。」吳可然滿臉委屈的表情,「過來找你聊天,不會影響你休息吧?」
「不會,我也睡不著。」我爬到床上,將頭扭向窗外。
吳可然不是程心硯,以她的個性,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這讓我感到很「安全」。
吳可然脫下拖鞋,爬到床上,用手抱住雙腿,蜷縮著坐在床上,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膝蓋,把另一半被子蓋在我身上。
如此一來,我就不好意思繼續保持睡姿,只能坐起來,將身體靠在床背上。
「外面下的好大。」吳可然望著窗外,幽幽地歎氣。
她的視線剛好掠過我的鼻尖,無形中給我一種壓力。我順著她的視線,也看著窗外,同時避開她的目光。
「是啊,下的很大。」我沉默幾秒,說出一句無意義的感歎。
「以前小的時候,我曾經想過離家出走。」吳可然自嘲地笑笑,「那時候的想像裡面,離家出走就是應該在這樣的下雨天。什麼都不拿,撐著一把傘就衝出去,或者,連傘都不用拿。」
我回頭看看她,笑笑。
她也笑笑,搖著頭,「小時候真的是很傻。」
我凝視著她,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她的表情慢慢地冷卻,慢慢地黯淡。
我輕輕吐一口氣,望著她的眼睛,「不要勉強,是不是想哭?」
她微微地點頭,身子緩緩向側面傾斜,她的肩膀碰到我的肩膀,腦袋放在我的肩膀上。
不論是細雨綿綿,還是大雨滂沱,人的心底,總是容易多出一份傷感。
但是吳可然沒有哭,經過十幾年的思考,她已經變得堅強,沒有那麼容易哭泣。她靠著我,微微地呼吸,微微地思慮。
我不打擾她的那份寧靜,把頭轉向窗外,目睹著黑與白漸漸轉變,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
我清晰地記得,我愛上秦琴,也是在這樣的一場摧枯拉朽的大雨裡。
雨勢還是沒有減緩的跡象,而天色逐漸地變亮。低頭看一眼手臂:六點。
我終於給自己下了一個定論:同情是不可能轉化成愛情的,如果能轉化,那也是變質的同情,變質的愛情。
「可然!可然!」吳可然媽媽在隔壁門口呼喊吳可然的名字。
「媽,我在這兒!」吳可然坐直身子,大聲喊了一聲。
吳可然的母親嘩地把房間的門打開,看到我們坐在同一張床上,臉上閃過一絲不快。
「我睡不著,所以過來找林天聊天。」吳可然很坦率地把事實告訴她的母親。
吳可然的母親顯然捨不得責備自己的寶貝女兒,但語氣裡還是有點不高興,「時間差不多了,該準備去學校了。」
「嗯!」吳可然從床上一躍而下,飛奔出房間,看不出有任何的傷心。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吳可然早已經學會用活潑來掩飾自己的悲傷。
看著吳可然離開,她母親無奈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林天。我們家可然做事有點任性,你平時多照顧她一點。我給你去樓下拿衣服,你等一下。」
說完,她對我點點頭,退出房間,緩步走下樓梯,吳可然的母親溫柔體貼,又知書達理,難怪吳可然的父親會那麼喜歡她。
換上衣服,簡單的洗漱之後,吃完吳可然母親做的可口早餐,我們坐進吳可然父親的車子,冒著大雨去學校。
吳可然父親是大商人,想必有許多的事情要忙,但除了出差,他天天堅持接送吳可然,就這一點來說,他已經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從感情上說,縱然他有其他的不是,也不該過多的苛責他。
雨依然下的很大,打在車身上,猶如一陣陣密集的打鼓聲。吳可然抱著自己的書包,坐在我的旁邊,時不時對我笑笑。我只是和她一起上學而已,就值得她這麼高興。
我忽然想起方永泰曾經告訴我,我是吳可然第一個喜歡的男生。
轉頭看著窗外,整個城市的高樓大廈都沉浸在濛濛的大雨裡。
我無聲無息地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