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孩子們都在教官的強令下剪了辮子,所有的男生都感到心中凜然,舉止在不由自主之間,也更加令行禁止起來。
教官並沒有講多長時間,只是將軍訓的注意事項,又重複了一遍。
只是這次,每一個人都認真記在心裡,面對這些鐵面無私的教官,他們可不敢隨便去觸犯這些紀律。
或許是看到太陽太大,或許是因為這只是第一天,教官們解說完畢,就讓大家回到了營房。
回去並不意味著就可以放鬆了,軍訓的要旨就是讓學生時時刻刻保持團體行動,讓他們在忙碌中,潛移默化地接受集體主義的教育。
大家按照分好的班級聚集在一起,由所在班級的教官教導大家革命歌曲,並說好了,當天晚上要進行拉歌比賽。
大學生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少男少女,這個時代的人,對革命軍旅歌曲也是耳熟能詳,不多會兒,就聽到從各個營房裡,傳出來一陣陣洪亮的歌聲。
軍旅拉歌,不是舞台演唱,倡導所有人都放聲歌唱,跑調不要緊,但一定要中氣十足。
所以,當兩千來號大學生同時扯開嗓子,聲音震得房頂也嗡嗡作響。
這些學生在來到訓練基地以前,大家還只認識各自寢室的幾個室友。隨著學歌、練歌,一群年輕人們在出了無數的洋相之後,迅速熱絡起來。大家操著各帶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勾肩搭背,昂頭高歌,就像是認識了好多年的老朋友。
蕭強也和幾個才認識的同學,肩並著肩,毫不吝惜氣力的大聲歌唱,但怎麼聽,都像是一群野狼在嚎叫。
「好了,就保持這個勁頭,今晚的第一名,必然是我們的。」教官鼓勵了大家的熱情,看看手錶,「大家留點力氣,這就到吃飯時間了,讓我們吃飽了,再用歌聲震翻其它班級!」
學生們哄堂大笑。
長途跋涉、太陽暴曬、練歌唱歌,這些大學生雖然還沒有開始正式的軍訓,體力消耗已經很大,許多人早已餓得肚子咕咕直叫,一聽吃飯,全都露出了狼一般的眼神,轉瞬之間,都變身成為一群餓狼。
去吃飯也要排隊,每個班級都排著整齊的隊伍,來到吃飯的地方。
一個下午的軟硬兼施,大學生們儘管還沒有學會如何保持爭取的軍人姿態,但遵守紀律這一條,已經深深地印入了他們的心中。
所謂的食堂,也是露天食堂,兩千來名大學生,加上一千多部隊士兵,沒有這麼大的食堂,能夠同時容納這麼多人進餐。帶隊的輔導員們,還能和教官們坐在桌子上吃飯,大學生和戰士們,都是挨個用自己的飯盒打了飯菜,拿上饅頭,就以派為單位,席地而坐。
學生和軍人之間,自然而然地分作了兩邊。
戰士們依然保持著嚴明的紀律,上千人如同一人,咯地一聲,同時將碗和饅頭放下,交叉雙腿,嘩地一下,一起坐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別的聲響。
大學生們雖然努力學著戰士們的示範,但每個人的動作有快有慢,坐下的時候不是碰了旁人的肩,就是倒了飯菜,就是丟了饅頭,放下碗筷的聲音也是有前有後,聽起來像一群雜亂的交響曲,還有人坐下時被石塊硌了一下,叫出聲來,顯得十分混亂,足足過了兩分來鐘,才漸漸安靜下來。
蕭強的動作,僅僅比戰士們慢了一拍而已。
他小時候,就經常被老爸帶到部隊,熟悉軍營生活,儘管沒有如蕭建軍的意,也成為一名軍人,但對這些流程早已熟記在心,只是鍛煉還不夠充分,差不多可以達到新兵連的水平,比起正規的野戰部隊,還是差得多。不過和普通的大學生比起來,那又強得太多了。
他的眼睛盯著雪白的饅頭,嘴裡的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餓過,感覺就是給他上一道烤全牛,也能獨自把它吃下。
不需要他東張西望,基本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和他的表情差不多,要不是還沒喊開動,恐怕除了吃飯的聲音,就不會再聽到別的聲響了。
就連那些平時看似若不經風的女孩子,眼裡也是露出了綠光,那還有一絲嬌柔之色。
「笛!」
哨音剛響,蕭強一下就把碗端起來,筷子就如一雙挖掘機,刷刷幾下,就刨了一個大坑,而消失的那部分米飯,已經進了蕭強的嘴,簡單咀嚼幾下,就進了他的肚子。
飯菜無所謂可不可口,這個時代,好多城市也才剛剛脫離貧窮,正準備追求更富裕的生活,大家從小都是吃過苦的孩子。如果不是家裡特別有錢的、或是幹部子弟出身,對這些飯菜沒有任何不滿,都是狼吞虎嚥,就如餓死鬼投胎一樣。
這軍旅吃飯,也是需要鍛煉的。
蕭強身邊的同學,雖然看似吃得猛,但大量的飯粒堵在嘴裡,又沒有湯來幫助下嚥,實際吃得很慢。有兩個看起來家教比較好的同學,還在細嚼慢咽,等他們才動了沒幾筷子,蕭強已經起身,去打第二碗了。
有些人看到蕭強吃這麼快,心中發急,怕晚了就打不到飯了,連忙往嘴裡刨了幾口,卻噎在嗓子眼,急得直翻白眼。
蕭強的動作,和打仗沒有什麼區別,剛剛吃完第三碗,就聽到哨子「笛」的一聲響。
他啪一下,迅速將空碗和筷子放在地上,雙手放在膝蓋,正來得及,用舌頭舔去嘴角最後一顆飯粒。
「用餐結束,以班為單位,大家有秩序退出。」教官們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用餐完畢,叉著手下到個班,進行監督。
蕭強和戰士們以標準的動作同時起身,闊步走出露天食堂,那些還在埋頭猛吃的同學,當飯碗被收走的時候,還嘴裡含著飯,口齒不清地喊著:「再吃一口,教官,讓我再吃一口吧!」
和蕭強一起出來的同班同學,都用嫉妒地眼睛看著他,今晚要講吃得最飽的,就屬蕭強了,三碗白米飯,幾勺醋溜白菜,兩個思量的大白饅頭,怪不得這小子一邊走,還一邊剔著牙齒打飽嗝,怎麼看也像電視裡,那些禍害老百姓的白匪軍!
「你小子是怎麼練的?怎麼吃這麼快?」同行自動化系的郭守強氣憤不平地問道,他才吃了一碗,等他再去打飯,飯盆裡已經空空如也,連饅頭也沒給他留下一個,就被命令退席了,感覺肚子裡似乎還是空蕩蕩的,好像找什麼東西往裡塞。
「沒什麼了不起的,多練幾天,你比我還吃得快!」蕭強滿意地摸著肚子,還是吃飽了才有力氣啊。就是菜裡沒什麼油腥,不頂餓。
其他幾個同學都不相信他的話,一致說道:「誰還能比你這個大飯桶能吃啊!看你吃得最多,晚上的拉歌,全看你的了。」
晚上的拉歌,還是在露天進行。
在教官們的動員下,每個班級都興高采烈地,在外面收集柴火,集中起來,在空地上點起了一個大大的篝火堆。
有的同學不太會挑木柴,把一些濕透的木頭也都丟了上去,嗆人的濃煙隨風飄蕩,學生們大聲笑罵著,手忙腳亂地把濕木柴從火堆裡刨出來,一點也沒有氣憤地樣子,倒顯得非常快樂。
不管教官如何強調軍訓的重要性,但在十多年來,都被沉重的學習負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學生們眼中,這是他們難得的放鬆機會,忘記了最初的勞累,興奮異常。
教官們只在學生向他們求助的時候,才稍為指點一下,其他時間,都笑嘻嘻袖手旁觀,由得他們去自由嘗試。
拉歌的重任,實際上也沒有全撂在蕭強身上,只要一個班級發出了拉歌的要求,其他班級的情緒很容易就被挑動起來,大家昂著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歌聲表達著自己的快樂。
每個班級都有一名組織者,他負責動員本班的情緒,帶領自己班,演唱最拿手的曲子,向其他班發起挑戰。
按說蕭強是劉輔導員指定的組織者,可他習慣於站在幕後,將組織者的角色,讓給了自動化一名叫做王雲的同學。
各個班級都使出全身解數,有些班把教官們教的歌曲都唱完了以後,內部討論一下,開始唱其他曲目,好在革命歌曲到處流傳,會唱的人多,偶有人記錯歌詞,混在大眾之中,也顯不出來。漸漸的,拉歌的曲目,就超越了革命軍旅題材的範圍,一些流行歌曲,也被唱了起來,把拉歌會,轉換成了各班的才藝大比拚。
到後來,一些流行歌曲會唱的人少,合唱就變成獨唱,演唱的水平也越來越高,一曲方罷,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還有人高呼:「再來一個!」
教官們也慢慢皺起了眉頭,他們最初還不想破壞這些學生的興致,但看這個形勢,再唱下去,那些靡靡之音充斥軍營,還像什麼話!
一個姓方的教官趁一曲間歇,高聲叫道:「同學們唱得都很好。不過這是軍訓,還是唱些慷慨激昂的軍營歌曲好些,有沒有哪個班的同學出來唱一曲啊!」
那些經管學院女生,圍在一起討論了一陣,在一個個子高挑的女生帶領下,唱起了電影《英雄兒女》的主題曲《英雄讚歌》:烽煙滾滾……
這首歌特別適合女聲演唱,經管系也演繹得特別棒,柔美中飽含深沉,充滿了對革命英雄的深切崇敬。
蕭強意外地發現,那個領唱的女生,就是經管系第一個剪去長髮的那名女生。
她的演唱非常動情,聲音甜美柔潤中,又不乏高亢,將這首英雄讚歌唱得蕩氣迴腸。此刻,在他臉上看不到長髮被剪去以後的悲傷,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專注,寫滿的,全是對烈士的一腔深情。
歌聲漸小,在同學們熱烈的鼓掌聲中,那領唱的女生沒有停歇,忽然唱起了《甜蜜蜜》,經管系的同學們稍候也跟上來,合音一起。
那些教官正在滿心歡喜,一下聽到甜蜜蜜的歌聲,頓時臉色都變得很難看,盯著那個帶頭領唱的女生,神色不虞。
甜蜜蜜唱罷,那個女生提聲說道:「同學們,這首歌好不好聽啊!」
「好聽!」「你唱得比鄧麗君還好聽!」學生們七嘴八舌,都對她的歌聲表示了讚美。
那個女生又嬌聲說道:「這首歌,表達了戀人之間的一片深情。大家想一想,如果沒有解放軍報為我們的國家,英勇犧牲,我們能有機會,和心愛的人相約柳樹下嗎?」
「不能!」這次的回答十分整齊。
那些教官們臉色稍微緩和下來,相互看看,都露出一副苦笑。
現在的大學生,比以前的要複雜多了,他們更有思想,更有主見,再要靠一般的說教,是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蕭強暗自喝彩,她這明顯是故意對教官的干涉不滿,才做出這幅挑釁舉動,偏偏打一巴掌,又再給顆甜棗,表明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決不忘本的態度,讓教官們不得不乾笑著認可,這才叫高明!
他笑了起來,這個女生,還真有性格!
那個女生又說道:「有英勇的解放軍保衛我們,有我們辛勤的奮鬥,相信我們的國家,會越來越美好!作為八十年代的新一輩,未來,必將屬於我們!」
歐,歐!
同學們的情緒全部都被點燃,大聲歡呼著,有的人索性脫下上衣,在空中來回揮舞。
「年輕的朋友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啊年輕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我屬於你,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再過二十看我們重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
在她的帶領下,全場齊聲歌唱:「親愛的朋友們,生活的奇跡要靠誰,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但願到那時我們再相會,舉杯贊英雄光榮屬於誰……」
慷慨激昂的歌聲,迴盪在空曠的軍營,迴盪在群山之中,當最後一句「光榮屬於八十年代的新一輩」被齊聲唱出來的時候,許多人已經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淚流滿面,神色間,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嚮往和追求!
拉歌會,就在這樣一種激盪人心的場面中散去,許多班級在離開會場的時候,腳步更加顯得有力,動作更加豪邁,那首《年輕的朋友來相會》,也被一直唱到了營房,此起彼伏。
蕭強的內心,也自是激動。
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到那個時候,祖國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又能創造出怎樣的奇跡呢?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索性披衣出門,到外面走走,讓涼爽的夜風,為熾烈的情緒降降溫。
站在營區,各個寢室都還沒有睡歇,有的還在唱歌,有的寢室還在熱烈討論,都在暢想,自己在以後的二十年裡,能夠做出怎樣的貢獻,取得怎樣的成績!
年輕的熱血,一旦被點燃,就很難平歇!
蕭強乾脆再往外走走,他一直走到山壁盡頭,忽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泣聲,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女生,躲在一塊岩石後面,手拿著一樣東西,低聲飲泣。
他沒有去勸慰別人的興趣,要是林怡哭泣,他自然會不遺餘力,但對於旁人,他還沒有博愛到這種地步,便邁步離去。
只是,月光將他的背影遠遠投射出去,驚動了那個女生,她驚問道:「誰?」
蕭強沒有停下來,而是加快腳步,迅速離開了山壁。
不過,從聲音裡,他已經知道,那個在山石後面,低聲哭泣的女孩子,居然就是今天把大家的情緒都煽動起來的那個女生。
由此,他也推斷出她手上的東西,很可能就是她今天下午,被剪斷的那根辮子。
一個奇怪的女生。
他心裡說道。
剛回到營房,就看到幾個同學都望著他,臉色很怪異。
蕭強摸了摸臉,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問道:「怎麼了,見到鬼了?你們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幹什麼?」
那個和蕭強最熟的郭守強,跳過來,在他胸口用力錘了一拳:「我一直在說,你小子怎麼看也不像普通人!哼哼,告訴你,你的秘密已經被發現了!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蕭強啞然失笑:「我的秘密既然已經被你發現了,你當然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還用我說?」
他心裡嘀咕,難道郭守強他們,真的已經發現自己的身份了?
郭守強嫉妒地哼哼道:「還不老實?說,你是不是某個高幹的兒子?要不然,為什麼鄭校官會親自跑到我們寢室,問你是否回來了,還讓你一回來,就到他那裡去一趟!」
蕭強哈哈大笑:「你們猜對了!不過,我老子到底是什麼領導,我可不會告訴你們!你們就可勁地想吧!好好想一想,中央有哪位領導,是姓蕭的……」
「姓蕭……難道是……」室友們大吃一驚,以敬仰地目光,望著施施然出門而去的蕭強,努力在記憶裡回憶,那位蕭姓大將的具體模樣,把他和蕭強進行對比。
「狗屁!我們被騙了,蕭強明明是西南省人,而蕭大將是湖南人,他們八竿子也打不著啊!這個小子,等他回來,一定要收拾收拾他,太可惡了!」猛然間,一個同學跳了起來,怪叫出聲。
蕭強遠遠聽到他們的鼓噪,笑得肚子都痛了,這些同學太好玩了,思想單純,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只是,望著教官住宿營房的燈光,他又有些狐疑,這個鄭校官,就是那個大校,他會找我做什麼呢?一個大校,一個普通大學生,我的表現也不突出,沒道理啊,實在是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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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才更新第二章,實在是不好意思。最近的狀態有些差,寫得很慢,請原諒。好在還能趕在今天內更新,要不就無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