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壓群芳 卷三 碧雲深 (85) 風雪歸途
    衣公子回過頭來我錯愕地僵在當場嘴裡囁嚅道:少爺你為什麼也穿紫色風衣?」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是已經收不回了。

    他臉色一冷:「我就不能穿紫色了?紫色是他的專利嗎?」

    「當然……不是。」

    但明明一向就是王獻之穿紫色穿得最多啊而且又特意等在我必經的路旁還背對著我這樣我很容易喊錯的。

    看桓濟那麼咄咄逼人我也有點不耐煩了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我就算喊錯了人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罪過。

    因此我閉住嘴不再吭聲看他等在這裡到底要對我說什麼。

    「你昨晚住在宮裡的?」他沉著臉開門見山地問。

    果然是這句話!

    「是啊」又如何?

    「住在承恩殿裡的?」

    「嗯」既然他要這麼一點點地套我的話我也就配合他。

    他的臉色越難看了風衣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若不是風太大我大概都可以聽到卡喀作響的聲音。

    雪靜無聲我忍耐著等他問完最後一句然後我可不能奉陪了。天這麼冷我只想快點回家去升起一盤炭火吃一碗熱湯麵。

    家雖小卻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所在。

    他卻只是看著我一副痛心疾的樣子就像看到一塊稀世珍寶被污染、被毀壞了一樣。

    我心裡好笑地想:拜託您那是什麼眼神啊。別說我還沒怎麼就算我怎麼了又與您有何相干?讓您這樣不待見。這樣嫌棄?

    等了老半天。我終於忍不住了。這河堤上可是整座城市最冷的地方才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手腳快要凍僵了。

    於是我對他說:「如果桓少爺沒什麼要問的話桃葉要下去搭船了。天太冷雪也越下越大了我想快點回家去。」

    他嘴張了張卻沒有出聲音。

    問我最後那個問題真的有這麼艱難嗎?

    我躬身致禮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才走了兩步他卻疾步追上嘴裡喘息著。臉上地表情竟然是惱怒加痛惜。

    我歎了一口氣站住了。

    他走過來一把拉住我地手我趕緊甩開然後退後一步站立向四周左右看了看說:「少爺您有話就說。不要拉拉扯扯的。這裡是大路下面就是碼頭。幸好今天下雪人少不然這樣被別人看見了算什麼?」

    他更是怒形於色低吼道:「我拉拉你的手你就怕別人看到了人前裝得貞潔烈女一樣。人後呢。你以為你在宮裡幹的事就沒人知道嗎?」

    我努力按耐住憤怒問:「你給我把話講清楚。我在宮裡幹什麼了?」

    「你自己心裡有數!」他的吼聲更大了。

    我冷笑道:「難怪今天一下午王獻之都不理我的就是你在他耳邊造謠敗壞我的名聲吧。你們這些花花太歲自己屋裡小妾成群。把女人當玩物。我不過進了一趟宮在宮裡坐了一夜就被你們看得一錢不值了這是什麼世道啊!」

    他更火了:「我造謠敗壞你的名聲?原來在你眼裡我是人品這麼低劣的敗類?很好很好這才是我一心呵護的女子呢。」

    我是他呵護地女子?不就是我病了他派人照顧了我幾天嗎?而且還是在我實在推拒不開的情況下強加在我身上了這樣就把我看成他的禁臠了。他現在的這幅表情活像戴了綠帽的丈夫一樣。

    這些男人都太自以為是了我實在沒法一一照顧到他們的情緒。他也好王獻之也好愛怎麼想就由他們想去吧我真地累了只想早點回家好好睡一覺。

    我懶得再搭理他轉身朝大堤下面走去。他突然在風裡說一句:「我沒有跟子敬說這個一個字也沒有提信不信由你。」

    我回頭:「那他為什麼一下午都不理我?」

    「那是因為……你過來我們找家小店子坐坐我再慢慢告訴你。」

    我疲倦地一笑:「不了我昨晚真的坐了一夜什麼事都沒做信不信也由你。我現在困得要命我要回去休息了我妹妹還在家裡等著我呢。」

    說完我緊走幾步遠遠地把他甩在身後。我要說地話已經說完了他要不信我也沒辦法。王獻之以後要怎麼對我也隨他。如果他聽別人隨便說幾句就不再理我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我就直接宣判我的死刑從此把我歸入來往黑名單那他也不值得我傾心交往。

    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我能控制的事除了由它去還能如何?

    抬頭看了看紛紛揚揚的雪我在心裡更正自己地話:天要下雪娘要死掉都是無可奈何之事。

    走下船卻看見多日不見地神仙姑姑站在

    著我笑。

    我喊了一聲「姑姑」突然悲從中來撲到她懷裡嚶嚶哭了起來。

    她不是我的親人姑姑也只是一個很隨意的稱呼。可是此刻有一個可以投入地懷抱我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和悲傷。

    神仙姑姑輕輕拍撫著我的背說:「可憐的孩子這麼小就承受這麼多難為你了。」

    我越哭得像個嬰兒。

    待睜開眼睛卻見身旁不斷地有人在駐足觀望忙擦乾淚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都是他鬧的每次跟他之間出現變故我都會變得很脆弱只想用眼淚來宣洩。

    這時船老大也跑下船來很關切地問:「桃葉你了?你告訴我我叫人去揍死他。」

    他這樣一說船上船下有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桃葉姑娘你別哭有誰敢欺負你你儘管說我們都會幫你的。」

    神仙姑姑笑著說:「你看你多有人緣啊快別傷心了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大家都會幫你的。」

    我忙笑著對他們說:「多謝我沒事了剛剛也只是一下子想不開而已。現在好了我們上船吧。」

    我率先踏上木板那邊幾隻手伸過來這邊也同時有幾個人做出了攙扶的動作。我走進船艙船艙裡的人把最背風的位置讓給我他們剛才大概都看到我哭了紛紛安慰我。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待眾人的注意力終於轉到別的上面去了我抬頭看著外面的雪花對神仙姑姑說:「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到姑姑去寒舍一坐?」

    神仙姑姑噗哧一笑:「得了你要我去你家就去你家吧幹嘛還這麼客套『寒舍』都出來了。」

    我也笑道:「非也非也這不是客套因為我家現在的確是『寒』捨啊。」

    嘴裡這麼說可是轉念一想:雪這麼大她送我過江若是還在我家坐一會兒回頭再來可就不見得有船了。

    神仙姑姑自然也顧慮到了婉言謝絕道:「算了等天氣好點再去吧。今天也不早了你昨晚沒休息好回去趕緊好好睡一覺。」

    我的眼睛瞬間收縮。神仙姑姑神通到連我昨晚的動向都知道那她的主人是誰搜索範圍就大大地減少了。

    如果桓濟說的是真話他並未把此事告訴王獻之的話王獻之就可以排除在外。那麼她的主人實際上就只在兩個人之間選擇了:一個是桓濟;一個是六殿下。最多再加上一個衛夫人。

    再仔細一想衛夫人也可以排除;桓濟可能性也不如另一個大。

    也就是說神仙姑姑十有八九是六殿下的人!

    雖然曾經這樣揣測過但突然證實了這種揣測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再吭聲不再堅持邀請她去我家做客。

    對六殿下我的心情是複雜的。這個人對我要說也不算很壞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是很好的。可是他的為人行事實在太極端。就像他對自己母妃這件事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總之想到他的時候本能地就會有一種畏懼感。

    如果是作為君主他比他的父皇可能會稱職得多。他父皇其實早已大權旁落朝廷由幾個權臣世家共同把持。

    也許正因為如此他父皇才會喜歡年長的女人吧。朝廷南遷之初也曾信誓旦旦地宣稱會很快收復失地。可如今十年過去了不僅失地沒收復連南方這塊最後的避難之所都要費盡心力去守護。作為一國之君他憂愁鬱悶六神無主偏偏朝廷上很多事又輪不到他做主。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無心去寵愛呵護年輕的美女而是在年長的女人那兒尋求安慰。

    六殿下卻是強勢的果敢的而且性情多變詭異難測手段也狠辣。要說起來現在的大晉還真的需要一個像他這樣的國君。

    但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他這樣的男人就最好是不要招惹。他的性情寵的時候固然無限忍耐要星星不摘月亮但失寵了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毀掉你正所謂「愛之加諸膝恨之推墜淵」。

    神仙姑姑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故而也有點尷尬一路沒話找話說。我們就這樣各懷心事、不知所云地坐到了河對岸然後揮一揮手各自踏上自己的歸途。

    剛剛在她懷裡哭泣的情景恍如夢境我看著漫天雪花感傷地想:我果然是孤零之人就連一個假姑姑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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