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裡爬出來衣服全都濕透了。大冬天的我不可服把自己凍死當然是找到什麼穿什麼了。形象問題、矜持問題在求生意志面前都是次要的問題。
穿著寬大的男人衣服我坐在浴池旁邊的更衣室裡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來臨。
說是更衣室其實就是用圍屏圍起來的一個換衣間裡面放了一張軟塌。這個地方距離前面的書房還有點距離又有圍屏圍著給了我一點點安全感也免得那人一進來就和我直接打照面。
隨著時間的流逝害怕他進來的不安變成了盼著他早點回來的焦躁。反正遲早都得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點早點見了好回家老在宮裡耗著算什麼?
眼看著中午過去下午過去暮色降臨了。沒有人來給我開門沒有人送水送飯即使我死命地捶門外面也沒有任何聲響。
那種感覺就像我陷落在一座荒涼的宮殿裡被世人徹底遺忘了。這裡實際上是「荒城」而不是「皇城」。
說不慌是騙人的時間拖得越久心裡越沒底。
王獻之並不知道我進了宮我在門口老張那裡留的話只說我有事提前回去了。王獻之就算現情況有異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當他像今天這樣接我下船而沒等到的時候——才會有所懷疑。
衛夫人今晚真的會住在戴貴嬪宮裡嗎?她會不會來找我?她不會和彩珠串通一氣已經把我當禮物獻給六殿下了吧?
我越想越煩躁坐也坐不住了開始在屋子裡不停地轉來轉去。這裡摸摸那裡坐坐。
夜深了深宮的更鼓已經敲過了三回又渴又餓又冷又困的我在塌上蜷成一團漸漸朦朧睡去。
是外面突然傳來地嘈雜聲把我驚醒地。像是有許多人一起湧了進來有男有女在大聲地討論著什麼。
我一下子驚得坐了起來。
六殿下回來了。
從他們的談話中可以大致聽出梁修儀還沒死她在昏迷數個時辰後又緩過來了。所以大家一致勸六殿下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吃點東西因為下次可能就不是虛驚了。這話一說出口先是一陣靜默然後是一聲巨吼:「滾!」
然後是「砰!」的關門聲。
關門聲把其他所有的人都隔絕在門外現在。屋子裡就只剩下我和他了。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我坐在榻上裹緊衣服。可又覺得坐在榻上不妥改為站在榻旁。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最後改為像小老鼠一樣蹲在榻後以榻為掩體。膽戰心驚地等著他走過來。
很久很久久到我腿都蹲麻了還沒見到他的影子。
他不會因為太累而睡著了吧?
很有可能的。他母妃這樣一會兒生一會兒死地折騰。他大概早就心力交瘁。根本想不起我這號人物來了吧。這事多半是彩珠自作主張搞出來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授意。
才高興了一下可低頭再一看自己的衣服。立刻像洩了氣地皮球一樣蔫了下去。我穿著這樣的一套衣服怎麼出去啊?
其實就算我穿戴整齊正常要混出這承恩殿也是很難的。
側耳細聽現前面也不是完全沒有聲音而是有一種很壓抑的呻吟聲很細微的嗤嗤聲鼻子裡也慢慢聞到了燒烤什麼東西的氣味。
我一震猛地想到之前彩珠說地六殿下自我折磨的事。不會真地在用燒紅的烙鐵烙自己吧?
燒烤味越來越濃烈了濃得我想作嘔。我捂緊口鼻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因為害怕也因為不忍。
這個人真的快被他母妃的病給逼瘋了。
終於我鼓足勇氣走了出來。才一掀開中間的門簾就看見六殿下坐在地上背靠著大床手裡拿著一支點燃地蠟燭正在用蠟燭烘烤著自己地手臂。
用蠟燭的那一點火苗烘烤手臂能出烤肉的氣味來可見他已經讓火苗定在一個位置上烤了很久了。
實在是不忍猝睹我猛地衝到他面前大喝一聲道:「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快把蠟燭扔掉啦。」
他抬起頭遲鈍地看了我老半天竟像不認識我一樣。過了好一會才說:「你怎麼還沒走啊?我還以為你早就走了呢。「
我冷冷地說:「我是想走啊可你地手下不讓我走。她們把關在這裡不給我吃不給我喝也不讓我走。」
他這才放下手裡的蠟燭一口吹滅同時朝門口喊了一聲:「傳膳!」
門口立刻湧進來許多人一個個都驚喜萬狀地說:「殿下您終於肯進食了?太好了您知不知道您讓奴才們擔心死了。」有的甚至抹起了眼淚。大家又笑又哭很多聲音同時朝門外喊:「傳膳!」
二門也有人喊;「傳膳」
傳膳之聲此起彼伏一下子就傳到外面去了。
我算是長了見識了這會兒已經四更了呀正是香夢沉酣的時候。
樣大呼小叫就不怕吵了別人?
再一想這皇子們的住處真正有勢力的主子也就是六殿下和三殿下了。皇上安排住處的時候肯定也考慮到了這點早就把「二虎」隔開了。所以這一片估計都是他的地盤他想什麼時候傳膳就什麼時候傳。
只可憐了那些御膳房的師傅深更半夜爬起來給他做飯。
很快一張小桌子抬了進來幾雙纖纖玉手手在上面擺上各種點心水果。她們一邊擺一邊陪著笑說:「殿下傳膳還得一會兒因為現在不是正當開飯時間。你要是餓的話先吃點心填填肚子吧。」
他「嗯」了一聲。然後交代說:「你們都下去吧。」
「是。殿下您慢用要什麼就叫一聲我們就守在門外的。」
那些女人面朝裡躬身退了出去。
我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些女人地涵養也太好了吧居然連一點點異樣地目光都沒有丟給我。我穿著她們殿下的衣服耶。
見我看著衣服呆六殿下笑道:「你穿我的衣服還挺好看的呢所謂的男裝麗人就是這樣子吧。我多送幾套衣服給你你以後換著穿給我看。」
我笑著含糊地答應心裡卻泛起了一股寒意。他這樣說笑著。竟像沒事人一樣。我剛剛看到的那個坐在地上用蠟燭燒自己的人難道是幻覺?
「你吃啊怎麼起呆來了?快吃吃完了我叫人送你回去。」他親手拈起一塊點心本來想送到我的嘴邊看我尷尬地讓開。改為送到我手上了。
魔王突然變善人我反而不知道怎麼辦了。我一隻手拿著那塊糕。另一隻手卻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了下去肚子裡頓時咕噥咕噥響成一片。天那丟死人了。我的臉刷地變得通紅他呵呵笑著說:「快吃東西吧你的肚子都向我提抗議了。」
我胡亂地往口裡塞著東西。他則不斷地給我地杯子裡添水。口裡說:「慢點別噎著了我剛剛是催你快點開動。可不是催你囫圇吞棗哦。」
他的聲音和笑容同樣的溫柔眼光更是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我食不知味地吃著過了好久才想起來問他:「殿下您不吃嗎?」
「不吃你快吃吧吃完了趕緊睡一覺。明天早上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妹妹還在家裡等著你呢。」
我睜著一雙因睡眠不足而帶點迷濛的眼睛看著他:「您真的是六殿下嗎?」
「真的。」
「如假包換?」
「如假包換!」
「聽彩珠說您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是嗎?」
「別聽她瞎說沒有地事。」
我不好再追問只得又低頭吃了起來。我和他此刻不管怎樣的親近中間地那道鴻溝還是寬若銀河我如果硬要對他表示關心只會顯得很不自然甚至很可笑。
可惜到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也許是因為我自己也在不久前失去了娘親那種痛還記憶猶新所以越地不忍。我勸他道:「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像剛剛用蠟燭燒自己多痛!我剛剛只隨便便看了一眼就現你手臂上儘是傷有些地方已經化膿潰亂了。你這樣折磨自己你母妃看到了該有多難過。」
「她要是會難過就好了現在無論我怎樣她都看不到了。」
「你母妃不是還沒……」死嗎?
「呵呵誰告訴你我母妃沒死的?她已經死啦。」
「我剛剛明明聽到那些人在說你母妃又緩過一口氣來了?」
「她們說得沒錯我母妃是又緩過來了但是」他停頓了一下才無比清晰地告訴我:「我殺死了她。我藉著給她蓋被子的機會把她捂死了。她甚至都沒怎麼掙扎因為她本來就氣若游絲。」
我驚呆了半晌才輕輕地問:「你不忍心再讓她受折磨了是不是?」
他點頭。
「這樣對她其實是好事不然老是死了活、活了死病又根本沒有任何治癒的希望了白受這個罪幹什麼?」
還是點頭。
「所以你母妃不會怪你的。她泉下有知只會覺得很欣慰因為她有個很孝順地兒子。」
「我殺了自己地母親還是孝順兒子?這是我今生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了。」他突然縱聲而笑。
我猛地上前摀住他地嘴:「別嚷嚷你沒有殺死她你母妃徘徊在生死邊沿已經很多天了現在她去世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
「所以我沒有殺她她是自己死的?」
「是的。」
「我沒有殺她她是自己死的。」
等膳食終於擺上桌時承恩殿的人才現這滿桌子半夜趕出來的美味佳餚算是白做了因為他們的主子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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