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聽我說要去打掃,謝道蘊愣了愣,臉上的表情有點
我也明白她的尷尬,她是王獻之千求萬求才求來指導我的,我卻並不領情,還急著要走,她當然會覺得沒面子了。
不過在聽了她說的那些話後,我也顧不上別人會怎麼想了,只想快點回到自己的小窩,一個人躲起來,好靜靜地舔自己的傷口。
誰知道剛站起身,我就眼前一黑,差點沒栽倒在地。謝道蘊見狀,嘴裡問著「你怎麼啦?」,站起來準備過來看看。
我忙擺手說:「您別過來,我怕是染了風寒,這病好像會傳染的。書塾那裡我也不去了,他們現在多半在上課。現在去了也不能打掃,我也怕把病傳染給他們。我還是回去好了,就麻煩夫人待會兒幫我跟衛夫人說一聲吧。」
我都這樣說了,謝道蘊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走了。
經過門房的時候,我又特意跟看門的老張交代了幾句,讓他在衛夫人進門的時候替我說一聲。
搖搖晃晃地走出巷口,又想起打午工的店子裡也該去交代一下,於是朝店裡走去。
走著走著,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抬頭一看,原來天空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飄起了飛絮一樣的雪花。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終於下起來了。
好啊!這個時候,沒有比下雪更符合我的感受,更讓我覺得我就生長在這天地間,孑然一身,迎風冒雪。
幾句詩詞不請自來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昔我雲別,倉庚載鳴;
我們的相遇,倒是晴天朗日,只是這分別的時候,才是霰雪飄零。
伴隨著冰冷的雪花一同落下的,是滾燙的淚。
我趕緊伸手擦去。在大街上哭哭啼啼,除了讓人看笑話之外,還有什麼用?
好容易走到打工的小店,皮皮那細心的孩子,立刻一臉擔憂地迎上我問我:「桃葉,你怎麼啦?」
我勉強笑道:「沒什麼,掌櫃的呢?」
掌櫃裡從裡面掀簾子出來說:「桃葉,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懇求道:「大掌櫃,我今天有點不舒服,跟那邊說了早點回家去。您這邊,我可不可以現在就站櫃檯,算我中午的?」
掌櫃的還好,聽說我不舒服,馬上說:「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今天下雪,我這裡也沒什麼生意,你中午不在沒關係的。」
皮皮忙接口說:「是啊,我今天站了一上午了,也沒見幾個人來。今天一早上起來天就陰沉沉的,又冷,一看就是要下雨下雪的樣子,誰願意出門啊。這筆墨紙硯又不是菜,最多隔兩天就非買不可。」
既然他們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也不再堅持。這雪眼看著是越下越大了,越早回去越好。臨走之前,我想起來問皮皮:「你哥的經書抄得怎樣了?」
皮皮說:「他每天晚上都在抄,應該能按期完成任務的。」
「嗯,這個月最後一天你來上工的時候記得把抄好的經書拿來。」交代完,我轉身走到了雪花飄飛的大街上,昏昏沉沉地往碼頭走。
我這會兒回去,那位神仙姑姑應該不在吧。她既然受人之托接送我上下船,就只會在我上下工的那個時間段出現。誰會沒事一天到晚在碼頭轉悠呢?
將要走上大堤時,一個人擋住了我的出路。
我不抬頭就知道是誰了,好笑地打了一聲招呼:「彩珠姐姐,好久不見了。」難道我跟她也心有靈犀?
早上才想著說很想念她,這會兒她就出現了。
她也不跟我囉嗦,只簡短地下達命令:「公主要見你。」
好吧,見就見。我今天已經倒霉到極點了,這個時候,最適合見牛鬼蛇神。反正老子心如死灰,還有什麼能打擊到我的?
公主兄妹倆召喚人的場所,總是萬年不變的酒樓。而且,最讓人無奈的,居然還是同一家酒樓的同一間包房。難怪王獻之不喜歡她的,直來直去,呆板蠢笨,不講氣氛,不講情調。連見人的地點和架勢都一模一樣,你變一變會死啊。
「你膽子不小嘛,真是不知死活,連本宮喜歡的人你都敢染指!」新安公主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染指?這從何說起?」我要真染指到了就好了,免得枉擔了虛名。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覺得自己的意識就快要渙散了。昨晚被她哥哥嚇唬折
半夜,早上過來又被謝道蘊一番話說得萬念俱灰,現不肯放過我。
「還說沒有!」她一拍桌子,「我終於查明了,那天晚上你其實哪兒也沒去,就躲在那條船上,王獻之也一夜沒走。你老實交代,你們那一夜都幹了什麼?」
也許是心中淤積了太多的激憤,我抬起頭嘲諷地一笑,「那您說還能幹什麼?」
她蹭地站起來,手指顫巍巍地指住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的意思,是說你和他,你和他……那個……那個了?」
我笑嘻嘻地點頭,很乖巧地承認:「嗯啦,我和他,那個了。」
然後帶著惡毒的快感,盯牢她如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呀!砰!稀里嘩啦,叭叭」,擺滿茶點的桌子被踢翻了,杯盤碗盞摔了一地,連我跪著的地方,都散落了許多碎片。
不過,這一踢,倒還讓我對這位刁蠻公主產生了些許好感。這一腳,她沒有踢到我身上,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
可惜,對她的好感也只能維持一剎那。踢翻了桌子後,她立即衝過來提起我的衣領,睜著血紅的雙眼怒不可遏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假的!」我撲哧一笑。
「什麼?」她的手明顯地放鬆了,臉上的表情更是豐富到令人發噱。
「我跟他那個是假的,但王獻之就要訂婚了,這是真的。」我的笑容始終不減。
這一瞬間,我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原來我也不是好人,也有惡魔的特質。我心裡痛的時候,也不想讓別人好過,尤其是那些傷害我的人,我要讓她們和我一樣痛。
「什麼?」是更大了一聲霹靂。
我神定氣閒地說:「相信公主在王家肯定安插有耳目吧,打聽一下就知道了。訂婚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宣佈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很快還是會過一陣子,但此刻,我只想讓她難過。
公主一開始被這個消息整懵了,醒悟過來後,才大叫一聲道:「豈有此理!是誰?是哪家不怕死的敢跟本公主搶男人?」
「這個公主只要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她冷笑著說:「我現放著你這個知情人,還用得著去別的地方打聽嗎?」
這下我躊躇了,我不想說出家小姐來。一來怕公主去鬧事,二來也不想讓謝道蘊對我有看法。她到底是王獻之最尊敬的二嫂,即使我們無緣做什麼gt;_
想到這裡我悚然而驚,這不就是說:我對王獻之還沒有徹底死心?
不行!
我強迫自己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女方據說就是王獻之的表姐道茂小姐。」
「我就知道!」公主義憤填膺地說:「果然是阿在背後挖我的牆角,我平時看到她就覺得她不對勁。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真是個陰險的女人。」
說完這些,她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她的人自然也都跟了出去。
瞬間,整間雅座裡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以手撐地,很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公主這番去,不知道是和家小姐鬧去了呢,還是,直接找王獻之興師問罪去了呢?
管他們呢。
我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心裡一遍一遍對自己說:我很壞,真的很壞,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讓人家好好得到,故意讓她們去爭個你死我活,王獻之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從此就不理我了?
隨便了。他死理不理,怎樣我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