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起我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一個人(其實現在也不能算是一個人)走過了,曾幾何時我很喜歡在這種狀態下思考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刻意迴避這種一個人的狀態,不是因為沒有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因為沒有東西值得思考,而是我越來越害怕這種一個人的感覺。
沒有任何的證據,不曾有任何人提示,只是在我的內心深處一個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留在這裡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關於雞和蛋的問題至今依舊被經常提出來,而另一個問題在人類哲學領域被探討的歷史卻更加久遠,那就是:人究竟由何處而來,又將要到何處而去?如果在生理層面這個問題可能有些惡搞,但在意識範疇卻是絕對的嚴肅。
在我個人由何處而來已經知道,儘管時間久遠的已經模糊,已經到了我自己也不能確定的地步。可我還是知道,只要不用提出證據,哪怕是對我自己。
到何處去我現在卻是無論如何無法判定,而這個問題又是迫在眉睫,不容忽視。我究竟還要到何處去呢?這個在上一世絕對嗤之以鼻的問題,現在卻令我苦惱萬分。就如之前讓我選擇的話我決不會要求穿越來這裡一樣,現在我一想到要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就會無比恐懼。人,真是一種最最奇怪的動物;意識,真是一個最最深奧的哲學課題。
對於未來我無能為力,哪怕是今天我的滔天權勢已經足以移山填海!既然如此我能作的只是做好眼前的事情,而且必須是抓緊時間……
「大殿!」跟隨在後面的蒲生秀行在和前田利綱交換過無數眼神之後,終於忍不住出言叫住了我,瞧那意思是好不容易才克制了直接伸手拉我袖子的衝動。
「嗯……?」我回頭看看他,因為思緒被打斷一時有些茫然。
「有什麼事情嗎?」我問到。
「大殿已經走了很久,我是不是讓他們把轎子抬過來您回去歇歇?」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了這麼一句,雖不貼切但也算是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借口。
我舉目向他後面的隊伍看了看,五百甲士依舊器宇宣昂。儘管這身裝備通常是為騎馬準備的,但此刻看來對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影響。在更遠處地地方,還有一些人遙遙贅在後面,粗粗估計數量起碼達到了二三百,不過他們走得非常小心不靠得過近,更加談不到什麼隊形。我的侍衛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有意拉開橫向距離,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阻隔。
「怎麼?」我故意皺起了眉頭。十分不悅地抱怨道:「我這個老頭子都沒有沒抱怨,你們怎麼就不行了?現在的武士真是越來越差勁,看來即便是我諸星家的武士也開始墮落了……」
「回稟大殿,為諸星家赴湯蹈火我等自然是萬死不辭!」看我如此固執,前田利綱忍不住跨前了一步說道:「我等雖不如先輩曾隨大殿百戰餘生,但也是堂堂鐵血男兒,即便是馬革裹屍也當毫無怨言。只是大殿身繫天下蒼生福祉,萬不可憑一時興致而社稷動盪!」
「我不過是一個垂暮老人,哪裡還能有那麼大的作用!」我哈哈一笑恢復了輕鬆,這個前田利綱的性格和他父親還真是有八九分相似。
我四下裡看了看。原來這時我們已經走出了奈良的市區。前面部不遠處就是大片地農田和官道。此刻自然只是白茫茫原野一片,但在稀薄的霧靄中,道邊的幾株大樹和一座供路人歇息的涼亭倒還是清晰可見。
「既然你們的意願這樣強烈。那麼我就到前面的涼亭裡休息一下吧!」我順手朝著那座涼亭一指,然後也不理他們的反應就當先走去。
蒲生氏鄉和前田利綱對忘了一眼,只得無奈地緊緊跟上,同時報信的人再次急急地趕了回去。
很快新的警戒線形成,在我坐下的同時那座簡易地涼亭已經變成了一座無形地堡壘。在我的面前侍從們支起了一張小桌,從食盒裡拿出的一樣樣精緻茶點被擺在了上面。這就是一個上位者地環境,什麼事都會有人替你考慮周全,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沒有用,但絕對不會沒有準備!
我的目光遙遙地向後看去,後面的那群尾隨者也已經停了下來。不過還是有越來越多的趨勢。他們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十幾到幾十人不等的小群體,似乎是在議論並等待著什麼。
「真是一些仔細的人哪!」看著遠處的那些人,我忍不住由衷地發出了一聲感慨。
我從行館的大門出來到現在,粗粗一算還不到半個小時,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不但得到了消息,而且迅速地爬起來(我不認為在這個時候有人已經主動起來地)趕到了這裡。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只能說明,我的一舉一動都在被人時時刻刻注意著。
我雖然依舊臉上掛著寵辱不驚的淡淡微笑,但是心裡卻是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看來我的預計並沒有錯。一切都在按照我設計的程序進展。
「大殿,大納言殿下來了!」身邊的前田利綱突然提醒到。
「哦!」聽他這麼一說我微微瞇起眼睛,果然看到一支馬隊剛剛轉出奈良的街道向這邊飛馳而來。他地觀察力還真是敏銳,踏在這麼厚的雪上根本不會有馬蹄聲傳過來。
這支隊伍有十餘人的樣子,雖然佩著長短刀但所有人都沒有穿盔甲,我也僅僅是從馬飾大概的風格看出這是一些來自大阪的侍從。隨著道路上人們迅速讓開,馬隊風馳電掣般地來到了小亭的跟前,從當先一騎火龍駒上跳下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青武士。
我的侍衛不但沒有阻擋反而有人上去接過了他的韁繩,他點了點頭後快疾步走入了小亭。
「祖父大人,這麼冷的天氣您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了?」年青武士來到跟前關切地對我問到。他就是我的長孫未來的幕府將軍繼承人諸星清滿。
清滿就是鶴姬替信清生的第一個兒子興妙丸,從相貌上來講他繼承了父母兩方面的優點,不得不「遺憾」地承認信清已經長得比我漂亮了,清滿居然更勝了一籌。尤其是他的眼神,從過去就曾經時常令我想起一些往事。
還在清滿非常小的時候,我就時常產生一種憂慮,甚至一度產生過干預第三代繼承人確立的想法。經過我的規劃後一切已經步上了軌道,一個過於標新立異的家督並不適合今後的諸星家。
好在長大後的清滿並沒有把我的擔心變為現實,除了眼神和臉型之外沒有任何地方與織田信長相似,五官輪廓則是更多地遺傳自了仙芝一脈。說到性格雖說他有時不免有些衝動,但並沒有超出一般年輕人的範疇,興趣和熱情更多地停留在對新鮮事物的追求上。
這就可以了,我不指望自己的後代裡出現什麼驚世駭俗的天才!也許到了他執政的時候會辦一些錯事,但也不用擔心他作出什麼率性改變那些基本國策的舉動。
「我並不覺得很冷,今天心情好特來看看雪中奈良的景色!」我說著向他的身後看了看,從那些侍從的狀態上不難判斷出他們出來的非常匆忙。
「既然如此您也該吩咐一聲,父親和我也好過來陪你!」清滿的性格多少還是有些不拘小節,沒等我說自己就坐在了邊上。「父親已經出門向這邊過來,還有很多大名也想前來拜見您!」
「我有什麼好見的,這麼大年紀長得又不好看!」我說著突然將手向亭外一指,十分突兀地問道:「那是你的馬吧?真是一匹好馬!」
「是桔川口牧場中最好的馬裡挑出來的,即便說是『神馬』也不為過!」看我稱讚他的馬,他顯得很是得意。
「不錯,確實是一匹寶馬!」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帶著幾分遺憾的語氣說道:「只是賞雪並不適合騎馬,你看這周圍的雪地都被馬蹄踩亂了!」
「哦?」信清伸向一塊茶點的手陡然提在半空,人也愣在了那裡。「我這就把馬送回去!」幾秒中之後他突然站起,對我行了個禮後大步走出了亭子。
「去對你父親說:如果是騎馬或坐車的話,就不必過來了!」我對著他的背影又補充了了一句。
天越來越亮,不過又飄起了雪花,只是不大而且沒有颳風。雖然亭子的遠近內外聚集起了越來越多的人,但是卻異常的安靜,氣氛逐漸變得古怪了起來。
蒲生秀行和前田利綱面面相覷,想說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從我剛才對清滿的話裡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可怎麼也猜不出究竟要發生什麼事。
太陽終於露出了頭,不過白乎乎失去了往日光芒四射的影子。雪花繼續不緊不慢地飄落著,不過失去了北風的助威讓人並不感覺如何冷。
「來了!」這次沒有用別人提醒我就注意到了,一大群人從市區的方向匆匆向這裡走來。這次先來的人不止是讓路那麼簡單,而是恭恭敬敬地退到道路的兩側,跪倒在雪地裡行禮。「還行!」隨著那群人越走越近,我在中心看到了徒步走來的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