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福星大事記 第六卷、誰家天下 98、天頤寺的秋日(二)
    真正會談的地方不是在天頤寺裡,讓基督徒進佛寺也確實不方便,他們雙方一定都會覺得很尷尬。我現在已經是一個退休了的人,並不需要可以表示出特別嚇人的強勢姿態,還是和藹親切點兒的好。

    以天頤寺為核心的這片園林裡,有兩三個地方適合舉行這樣的聚會,我選擇的是一處僅有一座大殿和十幾株松樹的地方。除了各方面來的五十多個人外殿裡殿外還有一些侍衛,基本的安全保障還是要有的。

    「有勞各位久等了,真是抱歉!」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在別人注意到之前就自己走了進去,也沒讓侍衛們通報。「人上了年紀就會時不常忍不住的打盹,剛才就是一時不慎睡著了。想來各位是不會怪我的!」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我直接走上了正位。

    「拜見諸星殿下!」由驚詫中反應過來的眾人一起拜倒,雖然這裡大部分人並不認識我,但只要有認識的幾個領頭其他人也自然會跟上。

    「諸星殿下多年不見依舊龍驚虎猛,神采氣度更勝從前啊!」一個肥頭大耳有如彌勒的老和尚對著我感慨地說到,看神情不但認識我還是好像有多麼深的感情。

    「區區殘體腐朽不堪,這位……」我對這個人幾乎沒有印象,自然談不到想起他的名字。

    「東福寺主持淨嚴十洲!」竹中清治在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地提醒了一句。

    「淨嚴十洲大師實在是過譽,以我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想再出來理事。

    精力和腦筋都已經不濟,再出來指手畫腳不過是圖添別人討厭而已!」我用手中的折扇在自己右邊太陽穴上敲了敲,自我解嘲地說到。

    這個人居然是朝山日乘的接班人,這個世界的變化還真是快啊!不過這個名字我還模模糊糊有個印象,只是不記得東福寺裡還有這麼胖的人。

    「哪裡、哪裡,天下哪裡還有超過諸星殿下的仁義智者……」淨嚴十洲繼續笑瞇瞇地說到。

    作為京都五山之一的東福寺一直走地是上層路線,這次的事件和他們的利害關係不是很直接。所以淨嚴十洲的身份更像是一個居中調解人,因而他此刻更加在意的是給我留下一個好印象。不過他這些遲遲不切正題的廢話卻引起了其他一些人的反感,最後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對不起,諸星殿下!」一個五十多歲留著「地中海」髮型的歐洲教士,打斷淨嚴十洲地話說到。「我剛剛來到貴國不久,但已經聽到過很多人傳頌您的事跡。現在即便是在歐洲,您以無比的英明平定並且統治這個國家的事情也廣為流傳,所以今天我到這裡來對於獲得公正毫不懷疑!」

    「哦……」我著意地看了一眼他那極為突兀的鷹嘴型鼻子。好像在童話里長這樣鼻子的都不會是好人。在他說話時竹中清治已經悄悄向我作了介紹,這個來自羅馬的天主教士名叫費列羅。

    這個教士的日語說得還算不錯,可見之前作了一番功課,只是有時候對於一種文化的瞭解不能僅僅依靠書本,必須深入到其中去。就比如他剛剛說的這番話,犯了好幾個原則性地錯誤,認真起來是足以被判處死刑地。

    據我觀察這個傢伙很有可能是個耶穌會修士,換而言之就是極為狡猾陰險的那一類人,不過用這種人來對付日本的這些世俗和尚,倒或許真能產生一些不錯地效果。

    「有件事情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統治這個國家的是天皇陛下!如果你繼續說出這類有違禮治的話。那麼我就只能表示遺憾了。」我先是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他一下,然後目光依次在眾人臉上掃過。

    在我的目光掃視下許多人都低下了頭,無論誰都不想試試我的「遺憾」究竟是什麼。雖然我這麼說天主教方面的代表佛門眾人應該感到高興,可誰都知道我這是對他們所有人的警告。

    「退休之後我一想在這邊不問世事,所以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幾個月聽說是有逆黨欲挑起叛亂,後來才知道這裡面可能有些誤會!」我沉一沉又放緩了些語氣。「有誤會不可怕,只要解釋清楚了就好。今天我過來參加這個會議,就是想聽聽各方面的意見,如果真有什麼委屈,我可以向大將軍代為轉達。竹中殿下也在這裡,諸位也可以自己寫下呈文,我付上意見後由他帶回大阪。只要不是別有居心。什麼話都盡可以說出來!」

    幾十個人彼此用或溝通、或觀察、或挑釁的目光彼此對視著,半天都沒有人先開口,雖然之前他們都使盡渾身解數想要見我一面,可一旦真見到了有不敢輕易開口。如今彼此敵對的幾方都在場,稍有不慎就會讓人抓住痛腳,且不說說出什麼有欠考慮地話來,就是抓住對手拚個兩敗俱傷豈不又讓第三方收了漁利?

    「怎麼,都沒問題了嗎?」我面含微笑輕輕問到,右手中的折扇輕輕敲擊著左掌。

    「諸星殿下!」突然有一個人使勁兒叫了一聲,毫無準備之下險些嚇我一跳,一看之下卻是小梅因赫爾。

    仔細觀察了一番,我發覺小梅因赫爾居然沒什麼變化,這裡說得是精神氣質,至於面相畢竟已經是四十多歲步入了中年人的行列。

    對於這位故人之子當初我確實給了些不少照顧,慶次轉封豐後的時候我還特別有過交代。不過之後的一些年裡我就逐漸淡忘了這個名字,畢竟以我之後還有自己的事業要忙,不可能再關注到這些邊邊角角的事。

    直到三年前我的注意力盯上了宗教問題,在一段時間收集上來的情報中越來越多地出現了這個名字,隨著歐洲移民在九州地人日益增加,新教在那邊的影響也是與日俱增。

    現在小梅因赫爾幾乎已經儼然是九州新教的領袖,在他的領導下新教的信徒幾乎追上了與天主教三十年的差距。據說他現在對於宗教的熱情依舊熾熱,當然在鬥爭方面……

    「請原諒我的失禮,但是我實在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小梅因赫爾確實如他所說激動了起來,而我好像以前也見過類似的情況。「傳播主的福音是我們這些僕人的職責,對此我至今無怨無悔。對於引導那些迷失的羔羊,正直的人不會有絲毫抱怨,哪怕是再多的辛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就是這種高尚的行為在九州卻受到了阻撓,那些受魔鬼誘惑和曲解利用主的聖意者……」他越說越亢奮,毫無顧忌地開始攻擊其他人。

    「究竟誰才受到了魔鬼的誘惑!」本願寺准如(顯如的兒子,當代法主)對他橫眉立目。

    「背棄了主榮光的人也敢枉談聖意!」費列羅也瞪大眼睛叫了起來。

    「背離主的教誨者必得不到救贖,《聖經》第九篇和第十七篇上說……」面對強敵小梅因赫爾毫無畏懼,開始引經據典地進行反擊。

    辯論由開始的三個人逐漸擴大,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依據由新約、舊約到東方的各種經書典籍,那真是不一而足。目前這幾種宗教都具有排他性,如今聚在一起更是給他們創造了一個機會,各種各樣的辯論技巧也花樣翻新地展示了出來。到了最後他們好像成了為了辯論而辯論,把本來為什麼到這裡來的都給忘了。

    開始的時候竹中清治想要出言阻止,但被我攔住了。這都是一些奇怪的傢伙,不過至少看起來並不怎麼高明,一樣會衝動,會犯錯誤。這樣也好,看起來的計劃不會受到什麼阻力。

    大約十分鐘之後,終於有人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扭頭看了看我然後閉住了嘴。又過了一分鐘,所有人才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諸位都說完了嗎?」我笑瞇瞇地問到,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各位說得都很有道理,只是……」我沉吟了一下,為難地皺了皺眉頭。「只是請恕我才疏學淺,諸位說得這些我一點兒都不明白。看來對於各位的困擾我是愛莫能助了,那麼先失陪了!」我說著就作出站起來要走的樣子。

    「我等無禮,諸星殿下見諒!」所有人都伏地拜倒,竹中清治和正林通海也適時地拉住了我。

    「回稟諸星殿下,現在九州可以說非常混亂!」本願寺准如在這些人裡最先反應了過來,說起了我感「興趣」的話題。「現在一些人在九州妖言惑眾,教唆百姓言必稱『聖主』。如果長期放任彼等如此目無朝廷的行為,也必將使幕府政令難行……」

    「究竟是誰妖言惑眾?」小梅因赫爾怒容滿面地回敬道:「一些人偽出家之名行芶且之事,豢養軍隊圖謀不軌。諸星殿下請一定小心,不要被這些人蒙蔽了!」

    「對!」這回費切羅倒是和他意見一致。「一些人圈納大量土地,肆意壓搾百姓。這等奸邪貪婪之人,要說他們沒有異心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對大寺佔有大量良田久有不滿,還以為我不知道天主教在世界其他地方也是這麼作的。

    「那些身份可疑的教士……」

    「那些掛著羊頭賣狗肉的游僧……」

    「事情的情況我大概明白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我終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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