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福星大事記 第六卷、誰家天下 77、交流
    我喜歡狩獵但技術不高,加上體力也不是那麼好,所以參加的大多數是那種圖有其表的圍獵,這已經和儀式的性質日趨接近。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另一大愛好——釣魚,逐漸上升到了一個重要的位置,輕鬆、恬靜便於我舒解心情。

    在大阪城的周圍有好幾條河流,基本上都是從北面丹波西部的山區而來,由大到小都有,這也就為我提供了垂釣各種魚類的場所。城牆周圍的某些區域是不允許百姓進入的,所以這也就成了我的另一種特權。

    如果是夜釣的話,我肯定會選擇城牆以南的一條大河,緩緩的水裡各種魚類俱全。這在我是一種相當愜意的享受,有一回甚至釣上過一條接近四斤重的黑魚。

    可在今天這樣一個夏日炎炎的午後,雖然有些風但還是躲不開那種使人焦躁的暑熱,這個時候城下平原的那處河岸邊肯定不是那麼舒服,所以我們就來到了山中一處樹木蔥蕪的溪邊。不過這裡肯定釣不上來什麼大魚,至多是一些剛剛超過成年人手掌長度的鯉魚或者鯽魚。

    「您怎麼挑了這麼一處地方?」前田慶次站在岸邊左顧右盼了一番,最後十分詫異地冒出了這麼一句。

    「這裡有什麼不好,簡直是一種詩畫般的景色嘛!」我的手指向著周圍劃了個半圓,深深地吸了一口這略帶草木香味的空氣。「野寂無人山自清,平時只怕你也沒有這樣的興致吧!」

    彷彿為了證明我說的話,一隻嫩綠色的翠鳥落在了對岸的一條樹枝上,歪著腦袋用圓圓的眼睛盯著我們打量了半天。可能是最後確認了我們這些人不會把地盤給它讓出來,一振翅膀撲稜稜地飛走了。

    「您真是夠怪的!釣魚就是釣魚,賞景就是賞景,何必一定要往一處牽扯……」雖然滿嘴的牢騷話,可最終他還是作了下來。

    魚桿還是過去地那種青竹魚竿,在這方面好像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坐在侍從們特意擺在樹蔭下的馬扎上。我們開始往魚鉤上掛餌,這件事情親歷親為也是我多年的習慣。

    魚鉤甩出去噗通一聲落在水裡,隨即雀羽梗做的浮漂又冒了出來,在水面浮動了兩下逐漸達到了一種平衡。「你現在還時常釣魚嘛?」除了水流造成的起伏外半天不見動靜,我忍不住對他問到。

    「可能……快十年沒有了吧?」前田慶次想了一下後搖搖頭,還是沒能記起具體時間。

    「過去你可是時常自己改善一下的,怎麼現在就放棄了這個愛好?」我記得他原來是一個很注意享受生活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改變了這一點。因而忍不住感歎到。

    「我釣魚是因為自己想吃,很久以來已經不用我自己動手了!」他地語氣平淡絲毫也不覺得可惜,並且把魚竿插在石頭縫裡衝我露出了胳膊。「自從永祿三年起,經常是這裡剛打完仗又立刻跑到另外一處,即便有間隔並且幸運地沒在養傷,也得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提防所有人。純,純為了消遣而釣魚這種事情,實在是一件不敢想像的奢侈!」

    在他裸露出的左臂上筋肉糾結,絲毫也看不出是一個年逾五旬的人,一條蜿蜒的傷疤爬在上面,卻一下子增加了無數的滄桑感。

    傷疤的顏色比周圍的肌肉略深些。

    翻起形成了一道棕黑色的肉芽。就像是一條攀在樹幹上地怪蛇,顯得很是有幾分猙獰。從情形上判斷留下這道傷疤地,應該是一把不那麼鋒利的武器。而且使用人的手勁兒也不是那麼沉穩。在戰場上武士面臨地對手極有可能是是一些能力低微的足輕,留下這樣的創傷一點兒也不奇怪。

    「想不到你還是沒有調整過來,看來這幾年的安逸生活並沒有消磨掉你的鬥志!」我笑著打趣到,但心裡卻沒來由的湧上來一陣傷感。

    「主公您是給我們帶來了榮華富貴,但是就真的沒有後顧之憂了嗎?」他的眼睛又死死地盯住了魚漂,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現在是暫時不用打仗了,但我還是塌不下心來,有時候一夢醒來自己都覺得可怕,好像誰都在策劃著叛亂!」

    「榮華富貴是你們自己用命換來的,不用想的那麼多!」我感覺他表露出地心結越來越重。只得謹慎地勸解道:「如果不能夠順心達意我們這麼多年又是為了什麼,不如一直呆在尾張的鄉下好了!既然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不妨把一切看得開些。」

    「真的已經……」前田慶次突然停住了說到一半的話,雙眼緊緊地盯住了前方的水面。在那裡魚漂上下輕微地晃動了幾下,然後猛地向水下鑽去。

    「嘩啦!」一聲,一條約有七八兩重的鯽魚被拉出了水面,在水面反射的陽光中劇烈地扭動著青黑色的背脊,把一串水珠重新彈回了水裡。

    「我看你這回還往哪裡跑!」前田慶次狠狠地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好像墜著鉛塊。不過是一條小魚。他攥著魚竿的手卻像握劍一般暴起了青筋。

    這樣地大小在鯽魚裡就算可以了,但實在還是用不著費多大的力氣。魚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掉落在了岸邊的岩石上,不斷用尾巴抽擊著石面。

    梅千代拿起了一隻魚簍走上前來,想要捉起它放進簍裡。可就在這時前田慶次作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倒轉魚竿猛地刺了下去。

    桿柄的尾部毫無懸念地穿過了鯽魚的身體,就在腦袋下方約一指寬的位置上,鮮血順著從傷口出溢了出來,兩腮更加劇烈地張合著。尾巴依舊在不停的擺動,不過已經從抽擊變成了痙攣。

    「這樣它就不可能再逃回水裡去了!」前田慶次拔出了魚竿,語氣非常平淡地說到。

    「哦……這又何必呢!」我示意發楞的梅千代繼續剛才沒有完成的工作,然後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聽說了你的那些事,我看還是到此為止吧!之前我的計劃是有些不足,但是這次也不一定非得要得勉強進行。我們完全可以繼續籌備一段時間,等到……」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可能瞞過您,但是做任何事不都得要冒一定的風險嗎!」又一條鮮紅的蚯蚓被掛到魚鉤上,前田慶次忽然向我問道:「主公,您還記得荒島辰太嗎?」

    「哦……不記得!」我仔細搜尋了記憶,但是沒有這個名字的印象

    「真的不記得了……這卻也難怪!」前田慶次可能是笑了笑,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是誰?」我覺得這裡面應該是有什麼文章,就順著他的話追問到。

    「他是一個尾張人,在信長公上洛的那一年加入到最早的那支諸星騎兵裡。後來因為在勝龍寺城擊潰三好政康的戰役中立了點小功勞,被我收為家臣……」前田慶次口氣像是在講故事,同時漫不經心地調整著手裡的魚竿。「他沒什麼特別的長處,武藝也很一般,不過人卻很勤懇,總是踏踏實實地做自己的事情。用了大約15年的時間,他終於成為了一名足輕大將,原本是一個農民的他只怕這已經是最高理想了。可就是在四年前,東國討伐戰中他死在了安房,一個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去的地方。這樣的人還有很多,我做夢經常會看見他們的臉!」

    「哦……」叫他這麼一說我模模糊糊有了點兒印象,似乎是有這麼個人。但我是肯定記不起他的名字了,而且這樣級別的一個武士戰死現在根本不會通知我。

    「他們每次都會在夢裡提醒我,不能讓他們白死!」前田慶次繼續講到,魚竿再次被插進了岩石裡。「如果諸星家不能開設幕府,那麼他們可就真的白死了。現在天下武士的心和一百多年前不一樣了,上位公卿、左府大臣不過算個屁!沒有名義的強大武力必然無法持久,甚至二三十年後諸星家內部就會因名義不正開始分裂、崩潰,不要說什麼我們現在的榮華富貴,就是那些普通將士用生命給妻兒換來的一點點生計也將不復存在。不論您今天怎樣說也勸服不了我:這次會議上要是無法形成決議,那些反對甚至不表態的人一個也別想再活著回去!」

    「還是不要那麼激進吧!」他的話讓我有些不寒而慄,公諸於世的白刃相向一直不是我的風格。「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全國的經濟,越拖下去我們的優勢就越明顯。即便是拖到信清那一代也沒什麼了不起,再次動亂起來還有許多荒島那樣的人會死……」

    「主公,您的銳氣真是不行了!」他輕輕笑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我記得您以前自己說過,越怕損失而瞻前顧後的人最後往往失去得更多!」

    「即便是我們自己這一方也一定會引起爭議,畢竟這是一定會背負千古罵名的事情。可能會失去現在的大好局勢,就比如以勝猛那樣執著於大義的理念……」我還想爭取一下。

    「確實我這個作法的人不是很多,但那不過是顧慮您的立場。如果主公您的話,那麼我們這一方的意見就會統一起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信封,遞到我的手上。「看看吧!這就是勝猛給我的回信!」

    我接過那個信封,抽出信紙展開。

    那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為天下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您不用親自動手,一切惡名都由我來擔負,您只要不干涉就行了!」他緊緊盯住我說:「但就算您阻止我還是要這樣幹,除非您現在就把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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