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義清站在那裡愣了半天,這個問題以他的年紀來講實在是太複雜了。「為了借助別人的力量……為了體現自己的價值……就一次又一次作出那麼大犧牲?」他嘴裡喃喃自語到。
「犧牲是不小,但都是值得付出的!」他的聲音雖小但我還是聽到了,又抬起望遠鏡向前面看去。
這時前鋒三部已經開始清除蒲原城外圍的輔助巖砦,遭到了一定抵抗但不是很激烈。蒲原主城以弓箭進行了援助,但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並沒有人從城門裡出來,北面山上的敵軍也沒有動靜。
「三方原一戰德川家康幾乎把老命送掉,這也算是值得的冒險?」義清還是放不下那個問題,可卻也怎麼也想不明白。
「這就是德川家康不同尋常的地方,關鍵的時候捨得出手!」前面的戰事還沒有出現什麼戲劇性轉折,我的興趣也逐漸減了下來。「有很多人,尤其是在身居高位有了一定身價後,就開始做事瞻前顧後不敢捨棄,其結果反而損失更大。我有時候也犯這個毛病,德川家康做得比我要好。就好比在武田信玄攻打遠江那一次,如果不打三方原那一仗,無論織田還是武田誰勝了都沒他好果子吃。織田勝了會懷疑他與武田暗通款曲,武田勝了也不會容忍在京都通向老家的道路上,存在他這麼個態度曖昧的實力派。
相反打了這一仗,織田會感激他盡心竭力,而武田也不會在意這個已經被打殘了的廢物。至少在進京之初不會有精力顧上德川家,這就給他們留出來足夠還轉的時機!」
「就……就著樣完了?」義清瞠目結舌,覺得有些近乎天方夜談。
「可不這麼就完了,你想不到吧!」我自己也覺得有些無奈,這世界上即便是制定規則的人自己也不得不遵循某種規則。「如果你不捨得付出,比你強大的力量就會找到清除你的理由,就好比德川家康如果沒有輔助信長公上洛和姊妹川、三方原的苦戰。那麼後來被勒令剖腹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個信康了。可如果你不能體現出自己地價值,那麼最終會被同化掉,剩下的只是個空頭名義。就好像原來那些齋籐和六角的那些家臣,總是被調來調去看別人的臉色行事。唯有數強之間的德川家,屢次不惜本錢的苦戰,不但德川家依舊是那個德川家,而且勢力反而益發的強盛了!」
蒲原城的外圍很快被清理乾淨,潰散地足輕向山上跑去。城門依舊緊緊地關閉著。看來城裡的人既不想出城支援,也不想放什麼人進來。
細川和島津軍把從後面運上來的撞車一點點往前推,因為尚未進入射程所以沒有受到弓箭的襲擊。中村試圖對城外的潰逃部隊進行追擊,但是在山腳下聽到鐵炮聲響起後就退了回來。
「真不知道德川家康的腦袋是怎麼長的,這麼複雜的事情也能夠算清楚!」
「要不他就是德川家康了?我敢說相同條件下你們哥幾個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雖然我聽出義清的語氣裡有些悲觀,但卻為他能夠更加認清現實而感到高興。「在德川家康地心裡有一條底線,為了保住這條底線他可以拋棄任何人,包括自己地親生兒子。可要是一旦這條底線受到了威脅,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咬任何人。僅在這一點上他卻是超過了我。是個真正的梟雄!」
「要把自己的兒子也賠掉?作個梟雄還真不容易!」義清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聲音裡帶著絲絲地吸涼氣聲。「那他地這個『底線』,究竟什麼呢?」
「那自然是……哦!」說到一半突然停住,我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也不知道德川家康的『底線』究竟是什麼。是啊!德川家康的底線究竟是什麼呢?
如果說保護自己的家人是他的底線。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信康對他更親近的人;如果是保持德川家的獨立性,那他怎麼會毫不猶豫地在脫離今川後與織田結盟,而且是20年緊緊跟著織田信長的指揮棒轉;你要說是為了保存壯大德川家的實力,三方原一戰他又是不惜血本。
到底有什麼是觸及底線,而令德川家康奮起破釜沉舟決心的事情呢?我好像真是沒有看到,無論是過去看書還是來到這個時空親自接觸,都沒有見過。好像無論是什麼事情他都可以協商,什麼都可以通融,可以取得最終地妥協。他最善於的好像就是這一點,在嚴重劣勢的時候。卻總是能為自己爭取一個最為有利的談判位置和結果。
德川家康真正能夠絕不妥協時候,也就是他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落在他手裡的敵人絕對不要想逃出生天。我記憶中的豐臣秀賴是這樣,眼見得明智光秀也是這這樣。
「我也不知道!」既然自己想不明白,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對兒子說,不能因為自己的面子而讓他們形成錯誤觀念。「剛才說過,我也不能完全看頭德川家康,這便是其中一點。戰國中其他強者之所以能夠迅速崛起,多是得益於他們鄰居的低能。即便是有一兩個勢均力敵地對手,也可以先消滅其他人以壯大自己。似乎只有德川家康是個例外,除了一個讓他佔到不少便宜的今川氏真之外,隨便哪一個的優勢都不是他所能抗衡的。這種情況下使他總是不斷地在鬥爭和妥協著,至於底線已經叫人難以琢磨了!」
「這種『雙頭蛇』的行為……會管用?」義清匪夷所思地說到。
「怎麼不管用!」我立刻說到。「今川義元、信長公直到北條氏政,德川家康總是不斷地與比自己強大的勢力結盟,而且基本上都忠實執行了盟約,除非是另一方的直接當事人死了。可結果你看怎麼樣,他在聯盟中的地位不斷提到,到了眼下已經與北條氏政沒什麼差別了!」
前面的攻城已經展開,雖然還沒有撞破大門,但一些士兵卻已經接近了城頭。守城的一方非常堅決,但卻缺乏什麼強力有效的手段,弓箭沒什麼威力鐵炮又太少,只能用一支支長槍刺著梯子頂端的進攻者。一旦攻擊一方大量登上城頭的話,那麼長槍恐怕也就和擺設差不多了。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出現的話,蒲原城很快就會被攻克,也不知道德川家康本人是不是在北面的山上。我的情報上說作為「盟主」的北條氏政此刻是在葛山城,而德川家康輕騎簡從行跡詭秘。
「你替我看看,蒲原城裡的守將是誰?」我把望遠鏡遞給了義清,城頭上的馬印雖然眼熟卻記不起來是誰了。
「是……鳥居元直!」他只瞄了一眼就立刻回答到。
「哦……」我點了點頭,他們學習這些就像我小時記英文單詞一樣。
「那是不是這次一定要……」義清右手握拳豎起拇指,在自己的脖子前面比劃著劃了一道。
「我倒是這麼想的,可是未必能抓住這樣的機會!」我莫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跟那些德川、毛利這樣的傢伙打交道還真是不容易。「就像信長公當年逼德川信康自盡,並不是沒有作過德川反叛的估計,可結果怎麼樣,並沒有給他清除德川的機會。雖然我也有保留毛利的打算,但是毛利輝元如果不答應那些苛刻條件結果未必是這樣,要是毛利家做到這一步我還不依不饒,只怕大部分依附的豪族們也就要離心離德了。德川家康比毛利輝元更加高明,他會找到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時間,用無法我無法拒絕的方式來逼我答應。過段時間你就看到了,德川家康死不了!」
「那怎麼辦?」面對這個「天大」的難題,義清真的感到很困擾。
「按照您的說法:哥哥們和我對付不了德川家康,而您又不能殺死他,豈不是沒有辦法了?」
「那倒也不是……咦!」正說著我的注意力突然被前面吸引了過去,情不自禁微微站了起來。
蒲原城的大門終於被打開,大量的武士和足輕蜂擁而入,從進入的速度上來看,應該是沒有受到多麼強烈的抵抗。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北面山上旗旛搖動,似乎是要有什麼「動作」,而且聲勢還不小。
「那可不可以由我找個借口殺掉德川家康,然後您再處置我?」
「嗯……什嗎?!」突然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我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驚詫莫名地看著義清,真不知道這個念頭是怎麼鑽進他腦袋裡面的。
不理我的反應他繼續嚴肅地說道:「這樣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無論是您、是我、還是大哥……」
「不要說了!」我斷然地打斷了他的話,但看著那對清澈地眼睛不自禁又放緩了語氣說道:「跟你說這些話不是為了嚇唬你們,只是要你們清楚德川家康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問題我自然會解決,但是以後還會不會出現類似的傢伙誰也不敢說,那時就要靠你們自己對付了。以後不要說這樣的傻話,凡事要多動動腦子想辦法!」
「是!」
鐵炮聲劇烈而密集的聲音猛然響起,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前面,不過心境卻已經不同。「德川家康,我會看著你使出所有手段!」我突然覺得從來不曾這麼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