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界町到京都的讀一路老得非常慢,並且深居簡出並不亞任何迎接、禮送和祝賀的人們,不過這種低調除了可以招來了仁義的賢名之外,對於信心的保持卻是有害的。
很多人開始懷疑諸星家的實力,這從越來越少的請求者就可以看出。趨利避害是所有動物的本性,更何況是萬物靈長的人呢?我對這種事情看得很開,繼續保持著自己的一貫作風。在經過河內時我聽到了這樣一個傳聞:有個獻媚心切的豪族,在給羽柴秀吉的信裡已經用上了「將軍」的稱謂。
「猴子」自然努力保持著克制,一路上派了三個使者來催我盡快進京主持「大事」,信上的言辭一次比一次懇切,只是不知道這麼精彩的辭藻是否真的出自他的文筆。我每次的回信都顯得很為難,雖然結果是勉為其難,但是還是一再強調臨時性,要他忙完了自己手裡的事情後趕快進京!
在快進入山城國的時候,池田恆興在道上堵住了我,誰都不見也不能不見他,可這一見就被他給「粘」住了,非得要送我進京不可。我實在是推辭不過,也就答應了下來,反正到京都也就是這一半天的路程了。
再長的旅途也會有盡頭,天正九年(1581)的九月二十六日我到達了京都。不管怎麼樣傳說,畢竟我現在還有著一定的身份,迎接的人也不能太寒酸了。
「吁……」看著前面疾步趕來的二條晴良為首的一大批公卿和安籐守就為首的一大群小豪族,我微微長出了一口氣。要不是池田恆興的隊列給我壯了門面,我這裡還真是覺得有些「慚愧」。
「恭迎諸星參議殿下!」安籐守就從大約50米外急步跑了過來,位置一下子超出了其他人一大截。也真虧得他的這麼一大把年紀,跑動時的速度居然比我還快。
「安籐殿下!不可,實在不可!」幸虧我已經從車子上下來,這才來得及扶住他要下跪的身體。「您是我的老前輩,加上又和重治有著翁婿地關係。要是行這樣的大禮,我可實在是要羞愧死了!」我挽著他的胳膊說到。
「不敢當諸星殿下如此讚譽。老朽無能尸位素餐而已!」安籐守就真的很慚愧,並且很感動,兩滴混濁的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值此天下多事之秋,朝廷和織田家全都處於逆境,羽柴殿下因分身不得讓老朽代行京都事務,可老朽實在是力不從心。這下就好了,諸星殿下您來了,朝廷就有依靠了!」
「能夠做到的我一定盡力去做。不過卻不敢當『依靠』的話!」我沉吟著說到,同時目光飄向了站在身邊的池田恆興。
「諸星殿下說得這是真心話,可不能我們一來您就撂挑子哦!」他帶著一臉陽光燦爛地微笑著,上前挽住了安籐守就地另一隻手。「就不要說我了,就是諸星殿下的經驗見識也無法和您安籐殿下相比。面對現在的這種局勢,正是需要您指點我們這些後輩的時候,您可不能置身事外啊!」
「老朽敢不盡力,只請諸星殿下吩咐就好!」安籐守就連連說到。
這個功夫二條晴良等人也從後面跟了上來,一到我跟前就連連地道著謙。「實在對不起諸星殿下,太子和近衛閣下臨時有要務難以脫身。以致不能前來迎候。真是失禮的很。不過他們兩位要我一定轉達:請您先安頓下來,稍後他們一定會親自前來拜訪!」
「不敢,清氏怎麼敢當太子和關白的如此禮遇!」我對於兩位「貴人」的看重非常「感動」。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此次上京朝廷裡的態度變化我明顯地感覺了出來,似乎對於今後誰是京都的執掌者最高層已經作出了自己地判斷,既然我只是一個由地方上前來朝覲地大名,那麼自然當不起關白和太子的迎候。也許他們會很快地接見我,但是只是接受禮物和進行賞賜,再說上一番勉勵的話,不過所有重大事件在和羽柴秀吉溝通之前已經不會再和我說了。
「也許他們以為天下還會恢復到應仁之亂以前,足利氏控制天下地那種模式下吧?」我在心裡暗暗地這樣想著,偷眼朝後面看了一眼。果然那些一般的公卿們大多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客套,幾乎已經看不到了那種諂媚的表情。「真是應該感到悲哀。作為奴僕居然搞不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人!」我的心裡一陣好笑。
忽然一個側視,我看見了二條晴良的那張臉。「咦∼!」我的心裡微微一動。
二條晴良已經八十多歲了,曾經兩度出任關白,儘管他的兩次離任都是因為外力的作用,但他自己對於這些遭遇卻顯得十分豁達。雖然不可避免滿頭白髮已經欺霜賽雪,但是精神卻還健旺,不過此刻眼中卻掩藏著深深地憂慮。這種情緒被掩飾得非常好,如果是十年前的我絕對發現不了。
通過搜集到的各種情報分析,二條晴良的政治嗅覺是所有公卿中最為靈敏的。早在三好與細川爭鬥的時代就是如此。當時要不是他幾次從中斡旋,不知京都要多遭幾次的刀兵戰火!至於說到近衛前久,那可是比他差遠了,不過是個受織田信長賞識的「應聲蟲」而已。
就拿此次的事情來說,二條晴良地看法可是與其他人大相逕庭的,在連正親町季秀(當然也是由於我的關照)都閉口不言的情況之下,他居然還極力的據理力爭,希望朝廷能夠在判斷上保持一份清醒。
真理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這次也沒有例外,二條晴良的努力失敗了。不過他卻依舊不遺餘力地進行著努力,力圖盡量彌補朝廷和我之間的裂痕。在他的這種執著之下,我次子波多野秀清與滋野井家女兒的婚事提前舉行,算是作出了某種姿態。
另外這次前來迎接我的首席代表本來是大納言菊亭晴季,而他是自己強烈要求承擔這一費力不討好任務的。
「這次大子的事……實在是辛苦您了!」看著這個滿頭白髮的可憐老人,我的心沒來由的一軟。
「哦……這是應該的!」聽我這麼說二條晴良猛地一驚,但是又馬上恢復了正常。「其實本卿並沒有作什麼,一切全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恩典。本卿奉旨傳的那幾句話,實在當不得諸星殿下的這個謝字!」
我笑了笑沒再強求,又轉過頭來對上了安籐守就。「我在外面已經有大半年,京都的事情還不很清楚。不知羽柴殿下臨走時都做了些什麼安排,您說一說我也好有個底!」
「之前柴田作亂和右大將遇害的時候,京都還真是大亂了一陣子!」安籐守就聽我問起這件事唏噓了一下,顯得很是有些感觸。「之後歹徒們甚至焚燒了安土城,對於整個近畿都造成了巨大的震動,好在羽柴殿下處置果斷,這才迅速平息了事態。不過這些事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可是除了東國的那些人不可能再有別的來源了,正因為如此羽柴殿下才急著調兵復仇,京都的事情只有全權拜託諸星殿下了!」
「這個樣子……不太好吧!」我沉吟了一下,顯得十分為難。「我此次來主要是為犬子清秀舉行婚事,對於大政似乎不好過多插手。再說羽柴殿下接替丹羽殿下作為外姓監督家老,這是經過三法師殿下和各方認可了的,我這裡也不該政出多門。大事還是應該由羽柴殿下代理,等一切穩定了再重新選出織田本家的執政家老!」
「所謂事急從權,還請諸星殿下以大局為重!」安籐守就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臂,言辭懇切地說道:「諸星殿下您也是織田太政生前的重臣,不該有這樣置身事外的想法。從大局出發才是您的責任,現在可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
「從大局出發……責任……安籐殿下,您這話說得好!」在嘴裡小聲叨念了幾遍之後我猛然抬起頭了,雙目放光地猛地攥住了安籐守就的手脖子。「我原來心中還有諸多顧慮,今天總算叫您這幾句話給點醒了。再看看羽柴殿下和您的作為,實在是令我慚愧萬分。不錯,人是不能逃避責任的!」
「對……是……我……」安籐守就被我這一驚一乍的給搞懵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這句話。
「羽柴殿下的見識和決斷確實非我所能及,眼下織田家的大敵確實已經聯合起來的東國諸藩!」我嚴肅鄭重地說道:「我過去一直心存僥倖,希望著穩妥再穩妥。今天被您一番話才把我給說明白,不打倒東國諸藩織田家是不會安全的。看來羽柴殿下是對的,征討東國勢在必行!」
「能夠聽到您這麼說實在是太好了,羽柴殿下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安籐守就抬起一隻袖子擦了擦眼睛,只是那只胳膊上還掛著池田恆興的一隻手。「您放心,老朽一定誓死追隨諸星和羽柴兩位殿下!」
「真的?」我盯著他的眼睛問到。「這我就放心了!」
「當然!」安籐守就這時也意識到了什麼,不過只能這樣答應到。
「那就好!」我點了點頭,商量的口吻在語氣裡消失了。「現在三法師殿下人在歧埠,那裡距離敵方實在是太近了。可惜我和羽柴殿下現在都是分身乏術,一切只有拜託安籐殿下,請您盡快動身返回美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