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的士方城是個極小的城池,小到了以致我往來經過這麼多次,居然還一直沒有聽說過。不過就是這個小城今天卻不止迎來了我,還有我的帶來的手邊不多的「本錢」。
我的部隊終是沒能上船,在作出回師北上的決定後立刻發出了一道道手令,然而到底是事出突然時間倉促。我到達這座西部邊境的小城時,僅僅是前田慶次從界町趕了來,加上我沿途徵集的十幾個小豪族,人馬將將超過一萬兩千。
織田信長死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不過這個消息是確實的。現在可以證實的是他在領兵上洛的過程中,遭到了不明身份者的襲擊,並且是以非常奇特的方式,就是他確切的死訊都是在反覆追尋下才確定的。
織田信忠也死了,按理說雖然因織田信長之死導致了軍心大亂,但就算失利也不至於戰死。可這件事還是發生了,在遭到荒木村重反擊的撤退途中,織田信忠也死於軍中。一支軍隊在未被全面擊潰之前,他的主將死在了層層衛護之下,不知道你會作何感想?
一系列變故來的過於突然,以致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更不要說完整的應變策略了。據說京都的情況非常混亂,先期入京的松永久秀已經取得了重大優勢,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應該立刻上洛,而這正是我眼下正在做的!
我一身戎裝快步走向天守閣下面的大廳,說是大廳其實和我在和泉時的書房相比卻也大不了多少,就是這樣一間小小的斗室,現在就是我進軍京都的臨時指揮部了。「既然都來了我們就馬上開始,各部都作好了立刻進京的準備了嗎?」我已經沒有時間再說廢話,如果不是顧及戰力可能我甚至會命令部隊放棄休息。
房間裡的人有蒲生氏鄉、前田慶次、大谷吉繼、籐堂高虎、楠木光成、新八郎、津田一算、霍思金,另外還有幾個和泉的豪族,鶯和阿雪坐在我地身後。
「立刻進京,我等誓死追隨主公!」前田慶次大聲說到。聲音裡雖有悲壯但更多的卻是興奮。以現在的情況對是否進京意見其實並不統一,所以他這麼說有先聲奪人的意思。
「好!我們……」我的想法和他是一致的,此時士氣是可鼓不可洩。
「殿下,請容我一言!」蒲生氏鄉阻止了我即將發出的命令,焦急的神情似乎有什麼突發狀況急著提醒我。「加籐段藏大人剛剛趕回,有些事情想立刻稟報!」
「段藏?他在哪裡!」我在屋裡並沒有看見他。
「他是帶傷趕回,我讓他去處理一下!」
「嘶∼∼!」我努力維持著表面上地鎮定,吸涼氣的聲音並沒有被別人聽到。加籐段藏的本事我是深知的。能令他受傷並急著趕回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可能也是顧及到了我們這些人的焦慮,加籐段藏最多也就是讓我們等了不到五分鐘,衣服上還沾著幾點暗褐色的血跡,不過右肩上已經綁上三角形的繃帶。「主公,事情已經查清楚了!」他一坐下就切入主題,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到底是誰幹的?!」我、前田慶次、新八郎同聲問到,幾日來的困擾使我們忘記了應有地禮儀。
「是松永久秀,是他陰謀襲擊了織田大殿!」他乾脆地回答到。
「怎麼會……」我喃喃自語地說到,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心底裡最懷疑的也就是這個松永久秀。可根據手頭地種種情報。似乎怎麼也聯繫不到他身上。首先是織田信長是在路上遇襲的,可當時明明確確松永久秀還呆在京都;其次是織田信長也是時刻提防著他,不可能給他靠近的機會;第三點就是他入京僅僅帶了兩千軍隊。這點人也根本不足以去攻擊織田信長。
「你能確定?」我憂慮的問到。雖然我也早就想除掉他,但是現在卻並不是時候,一但我找錯目標動錯了手,那下場可能還不如織田信長呢!
「雖然實際行動的是朽木元綱,但幕後策劃的就是松永久秀!」加籐段藏肯定地答到,然後就敘述起了織田信長被殺的經過。
原來織田信長分路進兵時選擇了水路,乘坐一艘巨大的戰船前往京都,不但隨行的有大小船隻百餘艘,還命令琵琶湖西岸和北岸的大名前往會合。在併入地船隻裡有一艘並不那麼起眼的中型物資船,如尋常一樣蒙著厚厚的蘆席。織田軍以為只是大名們帶來的糧草,因而並未加以注意。而且這隻船也一隻呆在隊列的邊緣,從不靠近織田信長的座船。
可就是這條誰也看不上眼的「糧草船」,在當天的後午夜悄悄撤去了偽裝的蘆席,露出了五門面目猙獰地大炮。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織田信長的座船已經被擊中起火,斷成兩截的船身冒著滾滾濃煙向水下沉去。
不過至此織田信長並沒有死,身負重傷落入水中後又被人救了上來,自然此時船上已不安全。侍從們把他抬上了岸。因為遇襲受創的只有那一兩隻船,而且為了避免人多手雜有人暗害,所以隨同上岸的人並不太多,其他人則忙著找開炮的元兇。
因為今年琵琶湖水下降的很多,所以這塊原本不是陸地的地方也就成了陸地,開春長出的蘆葦在湖水退去後迅速的變黃,在這秋季裡顯示出了一片本該冬季才有的景象。
織田信長被人抬著剛剛進入這片葦蕩,去聯絡陸上大營的人甚至還看得見背影,一場大火就從四面八方燒了過來,翻滾的烈焰迅速將所有人都裹了進去。隨同織田信長上岸的千餘人只逃出了十幾個,而且最為親信的森蘭丸等人也全都葬身火海。
隨織田信長一起行動的,並沒有軍團長級的方面大員,幾十個僅僅統兵千餘人的部將級人物誰也沒有能力控制局面,甚至消息都沒來得及封鎖,恐慌就迅速蔓延了開來。尾張籍、美濃籍、近江籍的各個將領失去了主心骨,立刻按照利益關係的親疏遠近分成了十幾個團體,提出了七八種行動方案吵成了一鍋粥。這個時候需要一個有威望、有資歷的人出來主持,而且必須要這樣一個人出來主持。
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出來了,居然卻是松永久秀。織田信長死於凌晨,當天下午松永久秀就趕到了現場,而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此時連那艘發動攻擊的炮船屬於誰還未能證實。他向眾人出示了織田信長那道讓他到京都協助工作的手令,還有朝廷讓他臨時穩定局勢的旨意,然後心平氣和地讓眾人接受他的「領導」。
織田信長的三萬人馬裡還有不少尾張和美濃籍的人,要是接受他的這個指示那就是一群比豬還蠢的白癡,但是卻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攻擊松永久秀,在商量一番後他們原地駐紮等待,並派了人火速給攝津前線的織田信忠送去了信。
另有部分近江和近畿其它地區的將領,他們接受了松永久秀暫時的管理,但是在得到織田信忠的明確答覆之前,他們不接受作戰命令,不遠離此地。松永久秀卻也沒有難為他們,只是在這裡靜靜地等著,好像知道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
「那少主又是如何遇害的?」我沉聲問到,心裡卻一陣陣發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抓住了我,一切都太詭異了。
織田信忠之死看似簡單的多,在接到織田信長的死訊後他自然心急如焚,急忙著撤軍準備接掌大事。可就在此時,荒木村重卻不計後果地發起了瘋狂反攻,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腳脖子。沿途針對織田信忠本隊的奇襲也多了起來,終於在一次經過一處林間夾道進行的遭遇戰中,中流彈死在了亂軍之中。
「這也是松永久秀的設計?」我的呼吸聲越來越粗,自己和周圍的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看似是流彈穿心而死,但卻是由背後射入的!」加籐段藏抬起手,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上比劃了一下。「實際上下手的人是杉谷善住坊,事前由買通的織田中納言殿下貼身小姓隱藏在掌旗隊裡,配合荒木村重的伏擊部隊,暗中以鐵炮擊殺了織田中納言殿下!」
「無恥小人!」前田慶次怒罵了一聲,屋內一時群情激憤。
「之後呢?松永久秀又作了什麼!」蒲生氏鄉急急地問到,不安的情緒溢於言表。
「他要求按照大殿最後的命令,以及朝廷的旨意,由他來暫且處置善後!」加籐段藏此時微微露出了疲憊的神色,可能是受到了傷勢的影響。「因為軍中沒人能夠提出有力的反對意見,大殿手諭和朝廷旨意又都是明明白白的。雖然大部分尾張和美濃的將領都心存疑慮,但一來沒有明確的證據,二來因為大殿和中納言殿下的先後離世而軍心渙散。結果許多人都帶兵急急忙忙返回了自己的領地,松永久秀兵不血刃的掌握了近四成的部隊,現在已經返回京都,並完完全全控制了那裡的局勢!」
「必須揭露這個無恥小人,請殿下趕快發出討伐檄文吧!」蒲生氏鄉這個一貫冷靜的人此時也激動得臉色通紅,生死存亡的關頭已經到了。
我沒有吭聲,而是又看向了加籐段藏。
「只怕不行……」他緩緩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