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留步,怎麼敢勞前輩如此遠送!」我已經站到了車上,再一次回頭推謝好客的主人。
「予州殿下如此禮遇我這無用的老朽,老朽豈能再吝惜這麼兩步!」一個胸前飄著一部雪白大鬍子的老和尚站在了台階上,對著我又揮了揮手說道:「今日和予州殿下暢談一番,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若是佛祖再垂賜幾年壽數,老朽定當赴近畿回拜殿下!」
「晚輩一定掃榻以待!」說完我就鑽進了車子,衛隊也開始向前行進。「按理說這個時代的平均壽命並不算長,怎麼這麼多七老八十的人都叫我碰上了?」在車裡自己想著也有些奇怪,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那兩聲前輩叫得並不冤枉,這個老和尚是北條氏康的叔叔,著名的外交僧人北條幻庵。
回師中的織田信長在駿府稍作了停留,並在城外著名的善德寺裡會見了北條氏政一行人等。參與的除了我這樣的雙方重臣外,還有一個正想著把居城遷過來的德川家康,勉勉強強也算是湊了個「三家會盟」。二十餘年的風雲變幻,雖然古寺依舊,可天下形勢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織田信長和北條氏政的會面相當親切,彼此都說了些「友誼地久天長」之類的話,不過誰都不可能真正相信對方。織田家想要一統天下,北條家想要繼續維持關東霸主的地位,這本身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其他的還能說些什麼呢!
雖是同床異夢但短期畢竟打不起來,因此保持一定和諧的關係還是必要的。在織田信長的授意下,我們幾個人和北條家的一些重臣進行了一些交往,可能是因為興趣相近我對幾個內政型的人觀感倒是不錯,如大道寺政繁、松田憲秀和前面提到的北條幻庵等。
我地車子沒過多久就回到了駐地,其實在這裡都是路過,所謂拜訪也不過就是到彼此下榻的寓所裡去。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進入大門後石河貞友飛快的迎了過來,伸雙手接過了我剛剛摘下的佩刀。「明天就要啟程上路了。不要忘記了什麼!」我一邊說一邊向臥室走去,完飯前還可以再小憩一會。
「所有東西包括採購的禮物都已封箱,今天晚上就安排裝車!」在我的侍從裡他一直負責車馬調度,因此比較忙碌也就沒隨著我這幾天的行程。「少主派遣那個叫真田源二郎的侍從來了,不知您什麼時候見他?」他跟在後面稟報了一件我出行其間發生地小事。
「哦?」我猛地一愣停住了腳步,心一下子就收緊了。分開剛剛,幾天就派人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現在就見!」我轉身走向了客廳。
剛才已經說過這裡是客寓,而且馬上我也要走了。所以所謂客廳只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而已,真田源二郎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板的正當中。
「是信清出了什麼事情嗎?」我還沒有坐下就急迫地問到,短短的一段路上腦子裡不知已經閃現過了多少種可能。不管哪種可能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不是什麼好事。
「這幾天我一直有所懷疑,但現在我是真正確定了!」雖然行了禮,但是源三郎對我的態度依舊不是那種恭謹的臣下姿態,反而有一種平等棋友的語氣。「我一直懷疑少主究竟是不是主公的親兒子,此時我才算相信了,而且主公對少主的關心是發自內心!」
「哦……畢竟血濃於水嘛!」我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雖然按照長野業正的策略狠心進行了。但其實在內心裡還是充滿了疑慮。不過儘管有些丟臉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畢竟從他地語氣裡我聽出仙鯉丸沒有什麼事情。「既然不是通知就是想告訴我些什麼,是信清還是你們地事情啊?」我覺得還是應該有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不然派個信使來也就夠用了。
「應該說是真田家的事情。不過來之前也請示了少主地意見!」源三郎第一次顯示出了嚴肅的神情,在輕鬆的外表下面我注意到了一絲緊張。雖然他說話非常流暢而且速度也不慢,但這正說明他事先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
「那是一件什麼樣的事呢?」他的話確實引起了我的興趣,但我盡量沒有表示出來。
「是這樣的!我父親有一個人想舉薦給主公……」源二郎從懷裡掏出了一份書信,這樣的事情通常要有書面的東西。
「就是這樣一件事?信清完全可以自己作主的呀!」看過信後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就是這麼一件小事也值當專門來問我?
真田昌幸在信裡只是說有一個人要舉薦到我這裡,是真田家地一個世交云云,然後就說起了別的事情,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提。從信裡的態度似乎他也並不是很上心,只是應付差使而已。如此就應該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武士。仙鯉丸在他身邊安排一下不就行了嗎!
「主公,您仔細看過了嗎?」源二郎用怪怪的眼神望著我並反問到。
「哦?「在他的置疑下我又把信舉到了眼前,反覆三遍之後這才看出了些端倪。這封信確實很奇怪,既然寫了信為什麼會沒有名字,這一切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名字不方便直接寫出來。「這個人是幹什麼的?」我放下信問到。
「這個人與我們真田家淵源頗深,把他舉薦給主公是為了替他圖個進身之途!」說到這裡他向門口方向看了看,我會意地揮手把站在那裡的侍從打發走了。「本來是想把他也舉薦給少主作侍衛,但是經過反覆權衡之後。覺得他不再適合留在上野。家父也曾就此事請示過少主,少主也是拿不定主意。為此我特意陪同他來見主公,希望主公能夠降恩庇佑!」
「是有什麼麻煩嗎?叫進來讓我看看!」雖然得到的答覆是表示肯定地點頭,但我還是沒有太顧慮這件事,畢竟彼此的身份地位不同,對真田家在上野是件麻煩事,對於我在近畿則未必怎樣。「也許是真田十勇士中人吧!」我在心裡這樣想著,但也沒有過於當真。
真田十勇士確有其人,但並不想傳說中的那麼神乎其神。我的忍者關於這方面有些報告,不過就是些圍繞在源二郎身邊「歪才」而已,充其量可以比比雞鳴狗盜的典故,不過都有些自命不凡惹是生非。
直到見了面我才知道,面前的這個人不可能是真田十勇士之一。這是一個少年武士,看樣子也是剛剛元服不久,一張臉屬於粗曠中帶著細膩,應該是出身武士世家。這個人長得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特色,至少我是沒看出來,可據瞭解真田十勇士中人雖不能說都長得惡形惡狀,但至少是屬於夠十五個人看半個月的那種。
「你叫什麼名字?」我盯著這個人問到,身體微微向一側靠在了用來擱肘的扶手上。
「請恕我無禮!我的名字犯了左督尉殿下的忌諱,也叫信清!」他對我回答時非常自然,看樣子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
「你姓什麼?」我非常奇怪,不介紹姓氏的介紹可以說是非常奇怪的介紹。在日本的武士階層非常重禎姓氏的源流,這是表明他們和一般平民差別的主要依據。
「……」這回他稍稍顯出了遲疑,目光向一邊的源二郎投去,後者點了點頭表示。「在下姓武田!」他轉回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絕決回答到。
「武田!……武田信清?」我大吃了一驚,這個人居然是武田信清,武田信玄第七個兒子。
甲斐武田氏滅亡了,他的後裔自然是受到了殘酷的追殺,如出家的松信尼還好些,男子幾乎全被斬盡殺絕。據我所知僅有二郎海野信親,還留了一個早已淡出武田家的兒子,其他的就全都沒有消息了。如果這個身份是真的,那麼對於武田的遺產(如果還有的話)他就是最合法的繼承人。
「把這個人送到我這裡來是什麼意思?……是試探我?……托我保護武田家的遺脈?……是對我表示忠誠?」我的腦中飄過一個又一個猜測,可是卻沒能找到答案。這些猜測可能都存在,也可能都不沾邊,但現在是我該怎麼辦,我該問出來嗎?「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安田國信,可能今後很長時間你都要用這個名字了!」最終我選擇不要問出來,而是直接作出了安排。
「是!」他的回答簡單明瞭,用這種方式表示了對我臣服。
「你就現在我的衛隊裡當個一般的旗本武士,今後怎樣就要看你自己了!」我真的像是對待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新進人員,絲毫也沒有因為他的特殊血統給予什麼照顧。「佐吉!」看他沒有什麼反對表示,我就把侍從統領叫了進來。
「主公,您有什麼吩咐?」櫻井佐吉的聲音由遠至近,看樣子是跑了過來。
「他是一個新人,你帶他下去安排一下!」我只是告訴了他,他該知道的東西。
「主公,臨來之前我和父親打了個賭!」在他們退出去後源二郎又對我說道:「出於本能我賭您一定會收留信清殿下,但是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什麼根據。您今天能否親自指教一下我,包括少主的事,您究竟是為什麼嗎?」
「值得!」我只回答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