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過,庭院裡幾株櫻花樹撒下陣陣華雨,應和著陣陣人聲,把今天這喜慶氣氛推向了極至。我和仙芝站在正廳的門前,享受著巨大的喜悅。事情沒有白來的,我這可是花費了巨大代價的。
天正八年可能不會是個好年景,已經到了三月中旬還是滴雨未下,近畿一帶麥子的減產已成定局,只是不知道趕在插秧前能否有所緩解,那樣的話秋天裡的稻子還有些指望。為了維持我庭園中的景致,僅為澆灌草木擔水的人就增加了一百個。這樣的情況是原本許多人期待的昂然春色大大地打了折扣,不信你就走出我的府邸去看看,不要說那些嬌嫩的花卉,就是壯碩的櫻花樹也都打了蔫,僅僅把幾片皺了吧唧的花瓣掛在枝頭。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氣候呢?就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也不曾記得有過。這個時代自然是不會有所謂「厄爾尼諾現像」的困擾,而向來對氣象沒有多少研究的我也不能給出什麼恰當的解釋。日本好像也沒有在這方面特別著名的學者,至少是我沒有聽說過。
既然是沒有官方發佈的權威消息,百姓們就只能用自己的猜測來解釋這一切,因為這是嚴重關乎他們生計的大事。各種迷信的說法紛紛出籠,什麼怨靈作祟、旱魃降世不一而足。最可笑的是居然有人和我做起了聯繫,說我是陽火太盛烤乾了近畿的靈氣,這才出現了如此局面。雖說可笑但我也不得不小心應對,派出手下的忍者散佈另類的謠言。真是的!如果連我都這樣,那麼織田信長這麼多年又該怎麼說?
不過說我「火」倒不是無因而起,這段時間我確實是散發出了奪目的光彩。去年十一月正式發表我擔任西海探題之後不久,織田信長就把我召到了安土,一番杯觴流光的歡慶之後,又攜手再次進入了京都,短短一個月間僅天皇就覲見了三次,可謂一時榮寵無雙。
其實有不少人都心存不解:打了勝仗南海探題沒有拿到,這麼這慘敗之後卻當上了西海探題呢?對於問出口的和沒有問出口的我都是一笑置之,這就是政治嘛!
這還不算完,轉過年來又有了新動向!
天正八年(1580)一月,仙鯉丸元服,拜領織田信長一字取名諸星信清,織田信長親自出席典禮。
二月裡,朝廷任命諸星信清為左兵衛督尉,授從六位,俗稱「諸星左督尉殿下」,我隨即宣佈將阿波守護的位置讓給他,一顆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這又到了三月,他與織田鶴的婚期也到來了,織田信長和濃姬夫人都一定會來參加,由此就已經可以推測其盛況了。今天就是正日子,我和仙芝正在一起接待賓客。
一般的客人如今已經用不到我在大門口迎接,那裡站著從界町趕回來的增田長盛、長束正家和籐堂高虎,而本次的總負責人是村井貞勝。
「恭賀主公和夫人了!」當面走來的是竹中半兵衛和前田慶次,自己的家臣總歸是來的早些。
如今我的地盤大了,而且不是新收服的領地就是邊緣的地方,最早的一批家臣大多數都分散在了各處。戰國這樣的亂世裡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被攻殺於喜慶典禮上的事情並不是沒有過,所以即便是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大多數人也沒辦法回來,只能是各大區域來上幾個代表而已。不過和泉、紀伊、丹波這樣的地方要好些,所以來的人比例也高一些。
「新郎在哪裡?怎麼也不出來讓我們見見!」前田慶次找了兩圈沒見到我兒子,就扯著大嗓門嚷了起來。「仙鯉丸……哦,如今該叫少主信清殿下了!在這大喜的日子裡還躲著不見人,堂堂一國守護怎麼能如此靦腆!」
「剛進去換衣服了,這就出來!」仙芝解釋了一句後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裝作嗔怪地抱怨道:「我的女兒在哪裡?別是被你丟在路上了吧!」前田慶次的長女嫣然已經被我正式收為養女,認仙芝為母。
「阿國病了,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帶嫣然上路,也只好過些日子再送來了!」說完後他又長長歎了一口氣,愁眉苦臉顯得十分惋惜。「阿國不知道怎麼比我還笨,居然出了個這麼大的餿主意。要是嫣然不認主公為父,就也可以嫁給少住了!我們豈不是……」
「嫣然雖好可才五歲,我們是等不起了!」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道:「我將來一定替她結上一門好親事,這個你儘管放心好了。但願她將來像阿國多一些,要是你這麼個五大三粗的樣子可毀了!」
「那自是不能……」前田慶次對這個問題好像極為敏感,急著忙著就要辯解。
「予州殿下,恭喜了!」第一個外客明智秀滿這時大步從外面走來,立刻有人過去接待了他的隨從。「近來與武田家交接的信濃山區有些不穩,我的叔父實在是脫不開身,讓我一定向您表示抱歉!」
「明智殿下有些過於多禮了,這些事情我還能不明白!」我大度地對他說到,而後就向前田慶次使了個眼色。
「現在主公正忙著,我們不如先到裡面喝上一杯!我可是聽說你小子酒量是不錯的……」說著前田慶次就勾住了明智秀滿的脖子,強拉著就像裡面走去。明智秀滿還想說些什麼,但不及他力大硬被拉了進去。
這時織田家的一些打前站的命婦來作為新人的前站,仙芝告了一聲罪就離開了。
「美濃的情報你也都看過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避開堂口向邊上走了兩步,我們來到了一顆粗大的櫻花樹下。「少主最近似乎加快了上位的步伐,美濃的事情似乎變得相當微妙。尾張的情況比較單純,當初植根那裡的大族幾乎都隨主公出來了,可美濃的情況不一樣,盤根錯節樹大根深的多了去了。這種時候還是老實點好,別到了末了再有個什麼差池!」我遠遠望著堂內明智秀滿晃動的影子說到。
「主公明鑒,我也是這樣認為!可是……」竹中半兵衛面容有些苦思,但還說不上是什麼難言之隱。「我自己就是美濃出身,所以對那裡的情況還比較清楚,雖然是內部豪族勢力繁雜爭鬥不已,但還是很有一些能人的。要不是接連攤上幾個昏庸黯弱的守護,道三、義龍這樣的雄主又是天不假年,說不定就真會在天下佔個一席之地,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在各地都是佐雜。如今好不容易趕上中納言殿下(指織田信忠)在此上位,很多人就再也忍不住了……」
「把自己都當什麼人了,也太不知深淺了吧!」我皺著眉頭把手使勁兒在樹幹上捶了一下,粗糙的樹皮咯得我手生疼。「少主現在的作法,不過就是想要把美濃基層的力量盡可能多的抓在手裡。還能真讓他們跳出來代替我們這些外方的軍團長了,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說現在,就算他將來有了這樣的實力,那又將主公的班底至於何地?現在就是誰跳得越勤死得越快,可笑還有那麼多人爭先恐後!」
「主公教訓得是!」竹中半兵衛微微地下了頭,不過在瞬間我也捕捉到了他臉上的無奈。
「現在我們的根基已經離開了那裡,太過關心是有些也不太好!」我平復了一下心緒,剛才的語氣有些略顯太重了,何況還是在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裡。「別人的事我們不好管,也沒有資格去管,不過你最好在私下裡勸一勸安籐殿下。他的一些作法太不好了,而且也太張揚了,我很難想像一個如此精明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來。這件事已經引起了明智殿下的不快,還是請他收斂些吧!」
「我這個岳父啊!真不知到該怎麼說他……」他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甚至右手還抖了抖。「他確實是一個精明的人,但是再精明的人要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也就是個傻瓜了。自中納言殿下去年底任命他為管理美濃全部田賦收入的代官後,他的腦袋就熱了起來。雖然這期間我們只通過兩三封信,而且他也沒有明著說出來,但我從他信裡的語氣和下人的隻言片語中就可得知:他是惦記上未來中納言殿下大總管的那個位置了!」
「那個位置絕對不會是他的,早些死了心或許還好些!」我聽到大門外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可能又會有客人馬上就來了。「這兩天我會很忙,那麼就在三天後我們再詳談這件事。這期間你可以利用同鄉的身份,多接觸一些美濃舊族的人,尤其是稻葉、氏家、不破這幾個有影響的勢力,看看他們都是個什麼樣的看法!」
「我會做得不著痕跡,而且會盡量消除對我們的不良影響!」竹中半兵衛嚴肅地點了點頭,完全明白了我話裡的意思。
「這樣就好!」我點了點頭,這正是我想要做的。如果僅僅是探聽一些消息,他作得肯定不會有專業忍者好,他的作用就是撇清這裡面關係人可能對我產生的猜測,我可不想趟到那灘渾水裡去。不過我也不想在此事上引起織田信忠的不滿,那就兩面不是人了。
「我說予州殿下,怎麼看著新郎官像是你了!」這時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而且相當宏亮。
「主公,我先進去了!」在可能引起其他人關注前,竹中半兵衛閃身進了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