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的心思我大概是瞭解的,他此刻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天下勢力的綜合平衡上。因此建立一個光輝的形像遠比平定一兩個反叛的豪族為急,松永久秀嘛……織田信長對他的重視程度還不及荒木村重。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甚至覺得織田信長有些喜歡他。
按照織田信長沒有明說的意圖,我在京都大張旗鼓很是造了一番聲勢,如果這還算不上名正言順的話,那麼這世間就沒有這回事了。可總拖著也不是一回事,進入十二月份後我開始進兵,再慎著的話我可能就要在外面過年了!
大和的45萬石國土有25萬石在松永久秀手裡,主要是西部的信貴山城、北部的多聞城和中部的大和郡山城為主要支撐點的區域。不能不說他在這方面的才能不凡,靠著三好家的力量替自己打下了一塊地盤,還經營得有如鐵桶一般。另外在伊賀、河內和攝津,也各有一小塊國土被他控制在手裡。
在室町時代出現過一個有趣的現象,大和的守護職落到了著名的興福寺手裡,雖然後來這一支有所衰落,但筒井家卻是脫穎而出的一家有力分支。原本他們掌握著大半個大和,可後來被松永久秀擠出了中部地區。現在筒井順慶只控制著以筒井城為中心的南部十餘萬石區域,憑藉著險要的地形長期抗衡著來自北方「鄰居」的壓力。其他的就是一些處於各處夾縫中的小城主,實力上的差距使他們只能是牆頭草。
我的兵馬已經進抵多聞城下,在這裡駐守的是松永久通率領的兩千士兵。這裡的地勢還算可以,只是城防修得比較堅固,我命令部隊分三面環列困住守軍,自己則在不遠處箸尾山上,想看看松永久秀的反應再說。
正巧竹中半兵衛從和泉過來晉見我,我就在山頭上設了一席請他和蒲生氏鄉來聊聊。這裡是山頂的一棵大松樹下,遠近的景色可盡收眼底,真是山巒環抱中的沃野千里,一看就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
「多麼好的一處地方啊!」我端著酒杯感慨到。「天下的好地方很多,可我最喜歡的就是近江和大和這兩處。土地寬廣人煙稠密,又靠著京都和界町這天下一等一的繁華熱鬧所在。加上物產豐饒、人文薈萃,真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控制了這兩處不但可以掌握雄厚的資源,京都一但有事上洛也是極為方便!」蒲生氏鄉含笑替我補充,他這個副軍師的職務已經幹得是有聲有色。「要說需要大勢力勤王的時候,誰也不如這兩處地方的人來得便利。別人還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控制局面掌握了大義的名份。掌握朝廷的好處就是隨時可以把對成朝敵、亂黨,這個條件可真是得天獨厚啊!」
「所以主公才讓大和分裂混亂,而把近江捏在自己手裡嗎!」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瞇縫著眼睛繼續巡視著這片不可能屬於我的國土。「重治你怎麼說!」我隨口問到,半天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有一利的地方必有一弊,天下之事莫不如此!」竹中半兵衛拿一支筷子沾著酒水在桌子上輕輕地畫著,我看了半天也沒明白那是什麼,既不像圖畫也不像寫字。「掌控朝廷這顆『果實』實在是太誘人了,稍有實力的大名就想伸手試著摘一下。可朝廷是天下大義之所在,即便是再衰弱也不能作為名義上的口實。那怎麼辦?也就只有從左近另選目標了。看看自應仁之亂以來的歷史,被外蕃諸侯討伐次數最多的就是細川家、三好家、六角家,以及現在的內府大殿。這是什麼原因,天下眾矢之地矣!」
「當今天下能戴這麼大『帽子』的腦袋,也只有主公他老人家了!」我說了句略有馬屁之嫌的笑話,果然他們都笑了起來。原來織田信長最怕的是武田信玄,上杉謙信也稍微有幾分顧忌,但這兩個人現在都死了,他立碼覺得自己的形像高大了起來。不過這並不是說他就不疑心了,只不過把原本平視的目光變成了向下斜視。對於對手的慎重現在已經沒有,不過現在他倒是開始考慮「家賊」的問題,可能身居高位掌握重權大財的人老了之後,都會變成這樣吧!
「我聽說主公曾提到:松永久秀的那套把戲玩不出什麼新鮮的來,有這樣一個誰都不會信任的人在那裡倒也不錯!」蒲生氏鄉忽然說到,同時向前探出筷子去夾桌子另一邊盤中的一塊松香魚。
「那對於筒井順慶有個什麼看法?」現在筒井順慶越來越活躍,我不得不考慮照顧一下他的積極性。至於蒲生氏鄉消息的來源,他既然沒有說我也沒必要問。
「主公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提到過他了!」蒲生氏鄉夾到了那塊魚,放在嘴裡嚼了起來。「其實別看他近些年來上竄下跳折騰得熱鬧,但實際在主公心裡根本沒什麼位置。要不是在一些時候有人提醒,主公根本想不起這麼個人來!叫我看如果沒有別的因素出現,那麼他的位置也就到此為止了。」
「那要什麼樣的代價,這次就可以放過松永久秀?」我知道這條「毒蛇」這次又打不死了,無論是從織田信長的心意還是松永久秀的手段,這次怎麼都只能讓他跑了。不過我怎麼都不能讓這個老傢伙如此輕鬆,至少也要刮他一層皮下來。
「一兩件珍寶就可以了,不過一定得要名聞天下的東西!」蒲生氏鄉對於這個情況知道得相當清楚,不過也可能根本就是織田信長有意讓他傳過來的意思。
「這樣啊……」我有些若有所思,嘴裡的菜一時失去了滋味。
當年我剛剛到山陰的時候,松永久秀給我下過小「拌子」,但立刻就被我還以了顏色,雙方誰也沒有撕破臉皮。總的來說這個傢伙沒有給我造成過什麼太大的傷害,而且按照歷史的發展他也到了才智和運氣一起衰退的階段。可我總是對這個人感到一陣陣發自內心的不踏實,而且他身體還壯,並不像宇喜多直家那樣快死了。順便說一句,後面這一點我求證過,說是恐怕沒有幾個月了。
「主公可是對不能借這次機會一舉除去松永久秀,感到可惜嗎?」竹中半兵衛畢竟跟隨我已經十多年了,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心中的憂慮。
「是啊!」我有些沉悶地點了點頭,在即將遠征四國的情況下留這麼個傢伙在自己的後院邊上,確實令人非常的鬧心。
「大殿雖然已經相當明確地表示松永這個人今後還有用,但同樣也有教訓教訓他的話!」竹中半兵衛忽然說到,而且看樣子已經有了腹案。「這裡面就大有文章可作,只要我們抓緊機會就可以給他沉重的一擊!」
「怎麼說?」我來了興趣。
「松永久秀這個人狡猾多詐,但又具有貪婪的本性!」竹中半兵衛繼續解釋道:「想必他此時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主公即便佔了他的城池,最後為了避嫌也一定會給他退出來。為此他想必已經繞過主公直接派人去了大殿那裡,這樣才能給他自己爭得更多的好處!」
「應該是這樣!」我默默點了點頭。前兩天正親町季秀派人送信來說:松永方面的人沒有理睬他出面調停的試探,反而在通過勸修寺晴右聯絡太子誠仁親王替他說話。這令正親町季秀非常生氣,希望我對松永不要「太客氣」。
「可這一來一往就要耽誤不少時間,主公可以……」竹中半兵衛詭秘的一笑,喝了一杯酒後說道:「繼續發揮一下『仁義賢者』的本色,大大地助人為樂一番。雖說主公不會對大和的領地如何如何,但未必別人也不能存這樣的心思。我想主公已經想好這樣的人了,現在只是需要再把火扇得更旺些!」
「果然好計!」蒲生氏鄉撫掌稱妙。雖然竹中半兵衛沒有說得太明白,可他已經是心領神會。
「這樣的人倒是什麼時候都不會缺的……」我心裡也明白了。
當天晚上筒井順慶就來到了我的大營,這回我對他接待得相當熱情。他是來聽候我吩咐的,而且我也確實替他準備了一份「好」工作。
「筒井殿下真是積極,看來我以前是對你有些誤解了!」我硬把他按在了與我並排的椅子上。「有殿下這樣的耿直之士謀劃,大和之事有望了!」
「是我多有仰仗予州殿下之處……」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應該是你我相互扶助,過於客氣的話就不必說了!」我熱情洋溢的說了這番話後,忽然臉上又浮現出了一縷愁雲。「此番平亂是個難得的機會,但對於近畿之重的大和到底如何安置,內府殿下恐怕還會有種種考慮。我很快還是會回到和泉去的,殿下要想有所圖劃唯有早著先鞭!」
「這個……早了些吧!畢竟仗還沒有開始打……」他被我「關懷」得有些發懵。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稍有馬唬殿下可就要為他人作嫁了!」我都替他著起急來。「目前松永的兵勢集中在信貴山城和多聞城兩處,大和郡山城只有一千足輕守備。以殿下的力量拿下它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何況我還安排了……」我對他細細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