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界町一直呆著既是因為紀伊初期的戰事用不到我,也是因為要推動那個「大計劃」實施必須我親自來。當然,從長遠看這還僅僅是雛形,但就現在我的實力和影響來說已經到了極限。要想真正施行還需要織田信長的首肯,雖然他已經把界町和石山的管理權交給了我,但我下面要做的事情是有些出格,甚至是介乎於「違規」和「違法」之間的。
事情要作得穩妥不顯過於突兀,那麼就要循序漸進。這些天我看似無意地見了一些人,既有主動來拜訪的也有我邀請來的,視情況不同先吹了吹風,一切要等兩天後的茶會最後「揭牌」。
剛剛作出對紀伊戰事的安排我有些累,想回去歇歇,看天色應該還來得及再睡個午覺。這時當值的櫻井佐吉又來通報:佛羅伊斯教士前來拜訪!
在日本的戰國後期,這個佛羅伊斯可是個值得在史書上特書一筆的人物。天主教在日本的廣泛傳播(雖然由於豐臣和德川政權的禁教影響度下降)與他密不可分,而且幾乎所有得到葡萄牙物資交易的諸侯都是他給牽的線。但我以前和他並沒有什麼來往,在織田信長的茶會上見過兩次,說過的話兩隻手完全數得過來。我倒是早就存了利用天主教制約佛門的想法,可經過一番考察發覺,這是個不好控制的人,還是自己培養個「神棍」要好些!說到生意,我的傳統關係可是信仰新教的荷蘭。所以對於他的情況我也沒怎麼上心,以至他來了界町我都不知道。
不過他既然來了我還是要見見,畢竟對於興旺界町有利。
「諸星殿下安好,願主永遠賜福予您!」佛羅伊斯雖然在日本多年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但行動作派還是個標準的歐洲人,在微微鞠躬後抬手虛畫了個十字,而並不是像日本人那樣行跪拜大禮。
佛羅伊斯已經有五十多歲的年紀了,可是精神面貌卻顯得要比實際年齡輕,深亞麻色的頭髮和一部連鬢落腮的鬍子,基本形象和耶穌基督差不多。身上穿一襲傳統的黑色教士服,頸上掛著一串由橄欖核連接的黑色橡木十字架,手裡時刻不離一本拉丁文聖經。
「佛羅伊斯先生客氣了,您不是日本的臣民也就沒必要在意日本世俗的等級關係了!」我臉上雖然充滿了微笑,卻在話語裡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有必要讓他明白我和織田信長一樣,只能建立相互利用的關係,想用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來「圈」我可是錯打了算盤。
「神愛世人,眾生平等!諸星殿下,您果然有一顆信徒的心!」不理我的冷嘲熱諷,佛羅伊斯還是擺出一副「聖徒」的架式。
「請坐吧!」我也沒再說別的,畢竟雙方還有合作的空間。
「謝謝!」佛羅伊斯點了一下頭後坐在了我指的那個座墊上,這時我才看到他身後還站著那個與八郎。剛才由於身材的關係幾乎被佛羅伊斯擋了個嚴實,而且門衛把他看成了隨從故而沒有通報。
「先生到我這裡來,是有什麼指教吧!」我盯著佛羅伊斯的眼睛問到。
「指教可談不上,主要是想對您表示感謝!」佛羅伊斯側身看了與八郎一眼對我說道:「我聽保羅說……」
「保羅?」我沒反應過來以至愣了一下。
「『保羅』是與八郎的教名!」佛羅伊斯立刻解釋到。「從保羅那裡我知道了殿下的仁慈與英勇,從邪惡的匪徒手中拯救了眾多主的臣民。您與您手下的勇士們的業績,足以媲美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們的……」
「請您先等一下,我想這裡面有某些誤會!」我覺得不能任由他這麼發揮下去,不然最後極有可能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太石村位於和泉國岸和田城附近,那裡的百姓歸於當地戶籍,並且每年按時納稅完糧。因此上他們無可爭議的屬於天皇陛下的臣民,理所應當享有在這一方土地上安居樂業的利益。而我,作為朝廷明令任命的和泉國守護,保護他們自然是我無可推卸的責任。作為這片土地的管理者,我允許屬民在不影響治安的情況下信仰各自選擇的宗教,但也是僅此而已了!」
「正直、勇敢固然是一個貴族的美德,但……」佛羅伊斯鄭重其事的嚴肅說道:「公正和謙虛卻更是聖徒與凡人的區別!我有幸在您的身上看到了這一切高貴的品質,和泉的百姓們有福了,天堂的福音首先在這一片土地上響起!」他非常機警的避開「上帝」、「主」這樣敏感的字眼,而採用了「天堂」這個所有宗教通用的稱呼讓我無可辯駁。
「您的話讓我慚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事嗎?」我感覺在這種談話上有些力不從心,至少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言語裡有那怕是一絲「謙虛」的成份。既然如此不如及早轉換話題,也聽聽他們此次前來的「次要」目的。
「我早知道您是一個寬宏大量和慷慨的人,從來不曾缺乏對弱者的同情!」可能是自己也覺得是該進入正題了,佛羅伊斯也不再繼續說那些沒有用的廢話。「經過主的僕人們數十年的努力,現在在近畿一帶已經有數千人摒棄魔鬼的誘惑,皈依到……」
「佛羅伊斯先生,請一定注意!」看著他要激動我及時提醒道:「闡述自己的觀點是可以的,但請一定不要隨意詬病他人!」
「請您原諒我的暴躁,一時忘卻了我主寬容的教誨!」他道完歉後低下頭閉著眼睛念了句什麼,可能是拉丁語的「阿門」之類。
「我理解您高尚的宗教情操!」我微笑著點頭說到。對於天主教的傳教士我歷來佩服,居然同時操著火槍和聖經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寬容」與「懲罰」說起來都是那麼有理有據,使用禮物還是宗教裁判所完全可以視具體情形而定。
「謝謝您的提醒,但同樣請您用愛心來關照一下那些普通的教徒,他們同樣也是您的子民!」佛羅伊斯又接上了剛才的話頭。「如您所說您大度的包容所有善良的信仰,但在這片土地上卻真實的存在著排擠與迫害!信仰上帝的人民不被世俗所認同,以至今日也沒有一個淨化靈魂的庇護所。讚美上帝的聲音湮沒於塵囂當中,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啊!我想請求您的援手,允許我們建立教堂!」
「原來是這件事!」我暗暗的點了點頭,卻並不如何驚訝。太石村的那所教堂充其量算是個自發的地下場所,要是被發現早就被領主或者附近的佛門勢力搗毀了!織田信長雖然自己受了洗禮,不過在我看這更像是與佛門開的一個玩笑,而且他也僅是允許傳教而否決了教堂,這裡面有一個影響及心理底線問題。我倒是正在考慮在界町建立教堂的事,但一定要控制進度,而且也不能白白給了他這個「便宜」。「這件事有些難辦啊1我故作為難的說到。
「只有依靠您的仁慈了!」經驗老道的佛羅伊斯並沒有因此而氣餒,而是認真聽取著我下面的話。
「目前一些反叛朝廷的西南大名都得到了葡萄牙援助的鐵炮,甚至裝備比例比右大將的部隊都高!」我艱難地搖了搖頭,露出了一臉苦相。「在這種情況下,右大將殿下恐怕不會接受我的建言!」
「對於上述遺憾我定當盡力,葡萄牙商船已經開始主要向右大將的部隊提供鐵炮和大炮!當然,振興經濟給百姓一塊安居樂業的樂土,才是仁慈領主的首要願望。我將盡我所能發揮作用,使以後的葡萄牙商船把界町作為主要的商品集散地1佛羅伊斯回答的清晰有力。他非常清楚我想要什麼,前面的織田信長之不過是個「幌子」。
「鑒於從長遠的發展角度來看,現在界町的歐洲座商力量有些薄弱了1我好像「剛剛」想起了一個好主意。「……因此上我想在離碼頭不遠的地方劃出一塊區域,建立一個歐洲人的居住和商店區。考慮到他們的實際問題,我想建立一座小教堂是可以被各方接受的。當然,右大將已經取消了各寺院的『不出不入權』,所以這所教堂也不能享有刑事豁免的特權1
「那關於日本教徒的望彌撒和告解……」
「歐洲人居住區不禁止日本人出入!」我立刻解釋到。
「再次對您表示感謝,相信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作為一個歐洲人,佛羅伊斯自然知道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您!」我扳起臉嚴肅的說到。在原則立場上,我一向是寸土不讓的。「對於在日本的第一所教堂,我想會有很多人關注它的一切。希望您不要讓我太為難,要是發生通過教堂影響一般民眾政治趨向的事情……」我沒有把下面的話直接說出來。
「關於這一點您完全可以放心,我絕對作出保證!」佛羅伊斯信誓旦旦,可我並不完全相信,這只是他們目前力有不及。
「只要是維護安定的事,我都是大力的!」我故意把目光投向後面的與八郎。「就一般日本民眾來講,他們並不太容易相信金髮碧眼的歐洲人,而日本教徒大多理論水平不行!你是否考慮過選拔一些有潛力的日本教徒,到羅馬去深造呢?我可以考慮在他們回來後,給予一定的發展空間……」